鳳溪月頹然垂手，她不敢賭，也賭不起。
從來沒有哪一刻如現在這般無奈。
從來沒有哪一次如現在這般痛恨自己。
鳳溪雲緩步向她走來，一步一步帶著勝利的倨傲。
七年前，她在她手中連連初虧，她恨極了她，母後說要隱忍，所以她一直在等一個機會，等一個她一腳踩下去，鳳溪月就再也爬不起來的機會，如今，
終于被她等到。
鳳溪雲揚起手中的短刀，冰寒的刀尖之上一抹嫣紅佇立，那是鳳暮辰的血，滴滴灼痛鳳溪月的心。
手起刀落，不深不淺，眨眼的功夫鳳溪雲已在她身上劃了兩刀。殷紅血液，染紅了她的衣衫，可是她竟沒有一絲感覺，連眉頭都不曾皺過一下。
鳳溪雲氣急，她最見不得的就是鳳溪月這個樣子，明明已經低如塵埃，卻依然不可一世，往日的狂妄與囂張連半分都未曾斂去，看著她的目光里，幾分
嘲笑，幾分不屑，幾分可憐，仿佛那個失敗的人依舊是她。
可是勝利的人是她鳳溪雲才對啊！鳳溪雲不甘的再次揚起了手，一定要把她的驕傲生生割掉才好。
肩膀，手臂，腰月復，大腿肌膚被劃破的聲音一聲長過一聲，除了那張風華絕代的臉，鳳溪月身上已沒有完好之處，她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個血人。一
陣眩暈傳來，眼前也變得模糊，整個世界一片寂靜，只剩下秋水煙的哭聲與鳳暮辰的叫喊一遍又一遍的在耳畔回旋。
不能倒下，絕對不能倒下，她的娘親，她的弟弟，他們還在等她，她說過要保護他們的，他們那麼相信她，怎麼可以食言呢？怎麼可以呢？
鳳溪雲依舊不解氣，帶血的短刀從肋下抽出後移到了鳳溪月臉上，蒼白的膚色襯著灼眼的鮮紅，讓她看起來有種別樣的絕美。這張臉，這張臉，最恨的
就是這張臉了。鳳溪雲輕手撫上，再狠狠撕扯，力道之大仿佛要把鳳溪月的臉撕碎了才解氣。
「你知道嗎？我不喜歡你就是因為這張臉，這張臉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招來了多少人的羨慕，我就有多討厭。我是正宮所生，你是側妃所出，憑什麼
要比我高高在上，憑什麼？憑這張臉嗎？我現在就毀了這張臉，看你再招搖。」隨著這句話的尾音，眼前銀光一閃，疼痛從左臉頰處襲了過來，溫熱的
液體流下，淌過下巴，一滴一滴妖艷的落下。
鳳溪月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依舊淡然。
只是毀容而已，沒關系的，她在乎的從來不是這些。
鳳溪雲驟然握緊了手里的短刀，眼底是惱怒的風暴，她不在乎，她竟然不在乎。旋即，像是想起了什麼，鳳溪雲縱聲長笑，笑容陰毒而瘋狂︰「你不在
乎你自己，那麼那兩個呢？」縴長的手指遙遙一指，秋水煙和鳳暮辰奮力掙扎的身影便入了眼，「他們你也不在乎嗎？我倒要看看，當你親眼看著他們
死在你面前時，是不是依舊能這麼淡定。」
「姐姐嗚嗚姐姐」
鳳暮辰早已泣不成聲，他一被帶到鳳溪月面前，就開始更用力的掙扎起來，任憑利刃一次又一次的割破肌膚，也要去到鳳溪雲的身邊。
鳳溪月滿身鮮血，離遠了看，心驚，離近了看，錐心刺骨的痛。
鳳溪雲一把揪起鳳暮辰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她獰笑看著鳳溪月，帶血的短刀在他胸前來來回回比劃︰「你說，我該從哪里下手好呢？是一刀斃命，
還是多刺幾刀好呢？」
「你敢！」有什麼東西從鳳溪月的身上噴薄而出，她的眼楮里暗黑一片，刺骨的殺意攜著死亡的氣息滾滾而來，那麼濃烈，那麼執拗的襲卷上所有人的
心。就連站在遠處看戲的林素雅也感覺到了，她心中一驚，朝鳳溪雲吩咐道︰「速戰速決，別再浪費時間。」
鳳溪雲也感受到了從鳳溪月身上傳來的殺氣，鋪天蓋地從頭罩下，讓她有一瞬間的窒息。然而只是這一瞬間的功夫，鳳暮辰已掙月兌她，跑到了鳳溪月身
邊，他緊緊盯著鳳溪月，淚珠滾滾而下，想踫一踫她，又不知從哪里下手，最後只得咬住嘴唇，用眼光來傳遞他的哀慟與心疼。
鳳溪月很努力的揚起嘴角，她看著鳳暮辰為她擔心，為她焦急，只覺得幸福。那種綿綿軟軟的幸福從胸腔不斷往外擴散，流經四肢百骸，滲入每一寸肌
膚，就連傷口都不再疼痛。她甚至覺得，就這麼死去了也好，帶著親人的疼愛與眷戀死去，她將永生永世都不再孤單。
跑了一個鳳暮辰，還有一個秋水煙。
當秋水煙被帶過來時，鳳溪月從她眼中看見了一絲決絕，這讓她心中升起強烈的不安。可是，她不敢動，她怕她一動，那個總是溫溫柔柔，對她輕言細
語的女子便會死在鳳溪雲手中，永不再睜開眼楮。
鳳溪雲緊緊扼住秋水煙的喉嚨，眼楮里閃著魔般的瘋狂︰「仔細看著吧，看著你的娘親是怎麼死在我的手里。」
手指一點一點的收緊，秋水煙本來就一身傷痕，此刻被鳳溪雲捏在手里，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破碎的氣息。
鳳溪月恨極，她的心隨著鳳溪雲的力道加大也一寸一寸慢慢收緊，這種窒息的疼痛讓她難過的無法呼吸。
可是，沒有辦法，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她的身邊還站著鳳暮辰，她不能動手，更何況她已沒有了力氣動手，滿身的傷痕，力氣好像也隨著血液的流失而
消失殆盡了。
鳳溪月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絕望，像被頃泄的洪水包裹，連掙扎都成了奢望。
鳳溪雲張狂的笑聲和著鳳暮辰絕望的哭聲在這清冷的夜色里久久飄蕩，每一絲顫動都像一把鋒利的匕首狠狠戳著鳳溪月的心。
秋水煙蒼白著臉，用盡了力氣朝鳳溪月和鳳暮辰望去，短短一眼，包含了她此生不盡的愛憐，她顫抖著嘴唇，囁嚅著說著什麼，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
低，直至閉上眼楮。
「娘親」
鳳暮辰的喊聲淒厲而沉重，他顫抖著身子朝鳳溪雲撲了過去，瘋狂的面容之上是不顧一切的絕望。
鳳溪月眼看著鳳暮辰跑了過去，她卻連伸出手的力氣都沒有。
電光火石之間，墜入地獄。
鳳溪雲也沒有想到鳳暮辰會突然向她撲來，她愣了一下之後，握緊短刀往前一送，刀尖便沒入了少年的胸膛。
鮮血四濺，漫天艷紅的血猶如下了一場傾城花雨，以一種優美的姿態，悉數落在了鳳溪月心上，滾燙而艷烈。
世界在她面前天塌地陷，她恍若回到了前世。八歲時，生命里唯一一道陽光死在她手中時，她的心便永遠跌入了黑暗，此刻，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