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操場外面的高架橋上燈光亮起來。格外輝煌。飛機從頭頂呼嘯著飛過,這里離新白雲機場不遠,總是能听見刺耳的轟鳴聲。在這繁華的城市里,哪里才是我的容身之地呢?
抬起頭,尋找不到星星。我想念我小的時候,總是能看見滿天閃爍的星星。還有那首兒歌「一閃一閃亮晶晶,像是我們明亮的眼楮……」
該到哪里去呢?上次余婷君說喝點酒睡一覺就好起來了。我想試試,但願她說得沒錯。我獨自來到大排檔,找個沒人的桌子坐了下來。讓老板上幾瓶酒,然後開始喝起來。沒用杯子,抱著酒瓶豎起來往嘴里灌。突然想唱歌,就壓低了聲音唱何潔的《你一定要幸福》。唱著唱著就哭了,眼淚流得跟黃河泛濫似的。我多偉大啊,被人甩了,還在那兒祝人家幸福。
才喝了兩瓶就醉了,暈頭轉向的。但是還剩下兩瓶,總不能拎回去吧。
這時有幾個社會青年來到我的桌前,其中一個還光著膀子,胸前紋著紋身。跟在他後面的一個人說︰「美女,寂寞嗎?要不要哥兒幾個陪陪你啊?」老板走過來剛想說話,被那個光膀子的一指,他立馬閉上嘴,轉過身回去了。以前就听說過廣州這邊挺亂,但是在這生活了一年多也沒見著哪里亂,今兒我算是知道了。此刻我是多麼的後悔一個人跑出來,萬一出了事我怨誰去!
光膀子的見我不說話,拿起我面前的酒瓶對我說︰「來,咱倆兒喝一個。」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我喊救命也不會有人搭理我的。看來只能自救了,忽然靈光一閃,悄悄地把手伸進口袋里拿起我的手機,憑著感覺解鎖,然後按下電話簿。第一個念頭就是打給班長,他是學跆拳道的,一個人就能把這幾個人給打趴下。過了十幾秒鐘,手機震動了一下。這是我設置的接听提示。我又按了中間的錄音,如果有什麼不測也好給警察叔叔留個線索,我可不能白死了。現在我要做的就是讓班長知道我這邊的情況,于是我沖他們大聲地吼︰「不想死的都他媽給我滾遠點兒!」
幾個社會青年被我嚇了一跳。剛才還一臉擔驚受怕的樣子現在突然變得跟個潑婦似的,擱誰誰不嚇一跳呢。光膀子的對我說︰「哎喲喂,來勁了嘿。」我說︰「在學校後門就敢這麼猖狂,吃狗膽了吧。」我心里想得把地址告訴班長吧。
「今兒老子就讓你見識見識老子的厲害。」
「你管自己叫老子那你老子管你叫什麼?」
「管你屁事!」
「有句話我先給你撂這兒,就憑你們幾個,要是敢動我一下手指頭,我保證你們走不出這條街就得被大卸八塊。」
「那我們哥幾個倒想試試。」
我心里想班長怎麼還不來啊,具體位置都報給他了,就連人數也報了,好讓他有個心理準備。幾人開始向我靠攏過來,我說︰「在你們動我之前,我先問一句還想不想見到明天的太陽了?」光膀子說︰「我不僅想見到明天的太陽,還想見到23世紀的太陽。」他後面的一個人說︰「老大,跟她廢什麼話,先把她拉到巷子里上了再說!」我抄起一個酒瓶子站起來,把酒瓶摔向桌子。酒瓶頓時被我摔了個粉碎。我沖那幾個人喊︰「你們敢!」
光膀子的說︰「你看我敢不敢。」
「你他媽別後悔!」我發現我有點害怕了,因為我的聲音變得有些顫抖。高中時的演講比賽我當著幾千號人在台上說話也沒緊張成這樣,還聲情並茂的。
「放過你我才會後悔。」說著便伸手過來拉我。正當我轉過身準備撒丫子往學校跑時,一個板凳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腦袋上,頓時血流不止。我一想我的援兵到了,這下該我唱主角兒了吧!我把手恰在腰上說︰「認慫了吧孫子,今兒我讓你知道你是怎麼死的!」接著我對班長說︰「班長,把這幾個人給我廢了!」轉過頭才發現來的是程爽,他沖我叫喚︰「笨蛋,快跑啊。」剩下的三個人朝這邊撲過來,我對程爽說了句「保重,後會有期」便向著後門的方向帶勁兒地跑。跑到不遠處我回過頭看他,他已經和那些人打起來了。他現在佔下風,在那被人家踹呢!我一想,這樣踹下去還有命嗎。本來是他來救我的,現在倒好,我還得回去救他。
我又壯著膽子折返回去,跑到程爽後面,拿起酒瓶,跳起來對著他前面的人的天靈蓋砸下去。那人應聲倒下去的時候,我剛好落在程爽的背上。剩下的也學我拿酒瓶當武器,酒瓶迎著我過來的時候,程爽站直身子,替我擋了一瓶子,酒瓶在他腦袋上綻開了花朵。我隨即抄起酒瓶讓那個人也體會了一下被爆頭的滋味。老板終于站出來幫助我這個上帝了,拿著炒菜鏟子和老板娘手里的勺子交映相輝。剩下的那個人仔細地分析了一下敵我形勢,然後轉過身撒丫子跑了。那速度,劉翔如果沒吃飽飯,肯定追不上!
我拿著板凳朝那個光膀子的人使勁兒地砸︰「你不是挺niu逼的嗎。怎麼躺下了?地上涼,快起來。」他在那跪地求饒,頭磕得跟搗蒜似的。本來頭就挨了一下,再這麼磕下去還不得磕出腦震蕩,再配上他那楚楚可憐的表情,我都心軟了,把手里的大板凳換成了小板凳,跳起來砸向他的身體。頭是不敢再砸了,現在這種情況,如果一只鳥飛過他的頭頂,落一坨屎在上面,他立馬就歇菜了。
程爽制止我說︰「如果再不送我去醫院,我就成立烈士了!」老板也在那著急地說︰「姑娘快送你男朋友去醫院吧!」我這才看到程爽滿臉是血,都分不清男女了。我連忙扶著程爽去學校的醫務室。走之前我對老板說︰「我向您保證,以後我和室友以及我的同學都不會再來您這兒吃飯了。」老板一臉愧疚地說︰「對不起,對不起,那些人我們也惹不起!」走出幾步,我又拉著程爽回來對老板說︰「還有,這個人不是我的男朋友。」程爽立馬就暈了過去,老板幫忙把他扶到我的背上。
我健步如飛向學校的校醫務室跑去,我從沒發現我可以跑得這麼快,況且還背著一個人。如果剛才逃跑的話,速度恐怕都沒這麼快,中國田徑有希望了。在後門的時候我看見有幾個男生手里拿著鐵棍,一臉擔憂的看著我。我心想別再是他們的同伙啊,但是看見他們手里的鐵棍那是我們學校寢室床上的。立馬就放心了。
我對著後背上的程爽說︰「程爽同學你堅持住啊,夢舞隊沒了你可不行啊。你要是沒事,讓我管你叫大爺都行成。」
他居然說話了「你省著點力氣來背我吧,別說話了。」
「靠!你沒死啊,那你干嘛裝暈讓我背你?下來換你背我一會兒。」
「我奮不顧身地去救你,而你卻跟老板說我不是你男朋友,我的臉該往哪里擱?所以干脆裝暈唄。如果你腦袋沒被敲的話,就應該知道我現在才是傷員,你見過病人給護士打針的嗎?」
到了醫務室護士幫忙給他止血,血流了很多,把我的衣服都染紅了一大片。一個中年女醫生說︰「怎麼比大出血流得還多。」程爽听得又暈了過去,估計他在心里記住了這位女醫生,得了空帶我去挖她們家的祖墳。護士用了一大袋棉花才把他頭上的血擦干淨。我對他說︰「程爽你堅持住,要是疼你就哭,不丟人的,或者你掐我也行。」此時我滿腦子想的都是程爽,他要是歇菜了,那責任全在我頭上。別人不說,就憑暗戀和明戀他的那些女生不得悄悄把我給滅了。
還好程爽生命力頑強,沒把這小傷小痛放在心上。只是頭上裹著厚厚的紗布,不知道還以為他是阿富汗的留學生。
包扎完還得輸液。我坐在床邊陪他,畢竟人家也是為了我才掛彩的。
「你有沒有一種想以身相許的沖動?」程爽滿臉自豪地問我。還真把自個兒當英雄了。
「我有種想讓你就此長眠的沖動。」我一邊說一邊用白眼珠子對他行注目禮。
「你難道一點感激之情都沒有嗎?我為你流了那麼多的血,要麼你幫我補上,放出來兩碗我輸進去。」
「我可是貴族血統,你要不起。」
他鄙夷地看著我說︰「在社會主義國家只有漢族和少數民族哪來的貴族,再說血型不就那幾種嗎?難道你是x型血?」
「我是rh陰性A型血,這種血又叫熊貓血,在中國只有千分之一多一點的人是和我是同血型。一般醫院的血庫里都沒有庫存這種血,三甲級醫院都不一定有。所以我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到醫院抽血,建立自己的血庫,以備不時之需。」
程爽听得神乎其神,他問我︰「如果以後你需要輸血又沒有庫存怎麼辦?」
「那你就趕緊把我爸接過來,卷起他的袖子就行。」
「你和你爸是同一種血型啊?」
「听听這話問得多新鮮啊!不和我爸一個血型難道還跟你一個血型啊。在北京我們爺倆就建一個血庫,每次都是我爸去。到了這里之後,我自己還得再建一個。我本來身體就不好,所以每次都只抽一點點。」
「您身體弱?剛才身手矯健,所向無敵的那是誰啊?」程爽的聲音提高了八度。
「我就這性子,氣急了什麼都顧不了。」
輸完一瓶水後,程爽讓我回去,免得室友擔心。我一想起下午綴綴對我說的那些話,心都涼透氣了。到現在也不給我打一個電話,我說︰「她們才不管我的死活呢!」說完我掏出手機,手機屏幕上的內容讓我驚呆了「靠!怎麼還通著呢?你沒掛啊!移動公司這個月的GDP又該飆升了。」
「那你趕緊掛啊,那還在傻看什麼啊?」
「等到59秒的時候再掛,現在才15秒,掛早了吃虧,正所謂一分錢一分貨。」程爽在那笑我幼稚,我認真地盯著數字,心髒跟著數字一起跳動,生怕反應慢了半怕。程爽在我身邊嘀咕的說了一句什麼,我沒听清,便「嗯」了一句,他激動地在那里嘿嘿地傻笑。我以為他的腦袋被打壞了,轉過頭一臉認真地問他怎麼了。他說︰「沒什麼,心里高興。」「神經病!」我罵他一句,轉過頭來看手機,靠!又從01秒開始了。掛了電話屏幕上顯示錄音保存到音頻文件夾里。
接著手機震動個不停,那仨瘋子像跟我的手機有仇似的,齊心協力地打我手機,想把我手機給直接累死。我一看全是信息「廣州移動提醒您……」我剛要打給邊靜她就打了過來。在那邊沖我吼︰「你的手機在和誰當對講機使嗎?老是在通話中,你死哪兒去了?」
「我差點就死在後門的那條街上了。」在那麼多壞人面前我都沒哭,一听到邊靜的聲音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跟黃果樹瀑布似的。
邊靜立馬關心地問︰「到底什麼情況啊?綴綴現在還在外面找你呢!」
「綴綴她也會關心我?」我嚴重懷疑那句話的真實性。
「你丫胡說什麼啊,其實她一直都很擔心你。她覺得這件事只有你自己想通了才算完。真正能治好你的,唯有自己!我們跟在你後面瞎安慰根本沒用。兩節課她坐在那跟來了月經似的就沒消停過,下了課就跑出去找你。剛開始沒有給你打電話,怕你不接。天黑的時候見你還沒回來就使勁兒地給你打電話,但就是打不通。她怕你出了什麼事,就讓我和余婷君在寢室等你回來,她繼續去找你,你快回來吧!」
我心里暖暖的,同時又為自己的小心眼而自責。我問她這些都是真的嗎。她在那邊沖我吼︰「有半句假話我管你叫大爺,你現在在哪兒?我去接你。」我說︰「我在醫務室,你不用來接我,我馬上就回。」掛掉電話時我仿佛听到邊靜在那邊問︰「你又痛經了啊!」程爽跟數落犯了錯的孩子似的數落我︰「自責吧,愧疚吧,讓這麼多人為你擔心,還有一個人為你流血!」
「我心眼真小,害得姐妹們這麼擔心我!」
「你快回去吧。」
「那你呢?這副打扮不怕人家把你當成恐怖分子給滅了啊。」
「不礙事,恐怖分子長成我這樣也就不恐怖了。你快點回吧,我讓堵雪軍來陪我。」
我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一個轉身,看到他正在那偷著樂呢。他看到我轉身立馬裝得一臉平靜問︰「干嘛?」我豎起兩個大拇指對他說︰「你今兒真爺們!」要不是他有傷在身非得把我拉進去揍一頓。
來到寢室下面,一個黑影在那里徘徊。看見有人來她立馬就站在那里不動,往我這邊看,她猶豫的喊了一聲「是紀南嗎?」我一听是綴綴,眼淚立馬跟黃河絕堤似的泛濫不止。我沖她喊︰「綴綴。」她一听是我便向我跑過來,離老遠就張開雙臂要抱我。到了跟前被我一下子推開了,她愣愣地站在那里,小聲地問我︰「還生我氣呢?」我抽泣著說︰「沒有。」她又要抱我,又被我用力地推開了。她問︰「你到底怎麼了?」我說︰「別抱我!」她說︰「好、好、好,不抱你,那咱回吧!」
回到寢室她們仨看見我立馬嚎得跟狼似的。綴綴擔心地問︰「你丫身上怎麼這麼多血,在哪兒流的,你哪受傷了?」邊靜說「你把常喜給……」然後做個抹脖子的動作。余婷君問︰「尸體藏好了沒有?」我說︰「滾你丫的,你看人家綴綴問得多貼心!再看你們倆,垃圾電視劇看多了吧。」然後我把我的經歷細水長流地給她們說了一遍,為了真實,又把錄音給她們放一遍。從她們的眼神中可以看到她們對我的崇拜。英勇無畏、有勇有謀、不畏qiang暴……只要是沾著邊兒的詞語都被她們給用上了。
只是到了錄音結尾的
時候,我清楚地听見了程爽的那句話「以後都讓我來保護你好不好?」我還字正腔圓地「嗯」了一聲。然後她們就來勁兒了,余婷君清了清嗓子對邊靜說︰「紀南,我有女朋友了。」邊靜掐著蘭花指又扭又跳地趴在床上說︰「我不活了啦……」綴綴跑到邊靜的跟前柔情蜜意地說︰「紀南,以後讓我來保護你,我們在一起吧。」邊靜說︰「嗯,陪我去天涯海角,一直到天荒地老!」然後兩個人如膠似漆地擁抱在一起。如果此刻我面前擺三個酒瓶子的話,那麼她們今晚可能就要睡在醫院。我保證!
這時我才發現寢室被她們精心裝扮過,還打上了標語「慶祝紀南看破紅塵,劫後余生」「熱烈慶祝紀南同學浴火重生」她們是在用這種方式鼓勵我,讓我堅強。
邊靜告訴我她們讓我一個人出去靜一靜,回來再搞一個慶生儀式,以前的那個紀南就回來了。可誰知我竟然出了意外。她們還給我買了好多的零食,有我最喜歡吃的小熊餅干,還有德芙巧克力。吃著吃著我突然有點想哭,喉嚨開始堵得慌。
洗完澡換了衣服把自己扔在床上,腦子里跟放電影似的來來回回重復著程爽救我時的情景。手機沖進來一條短信,是常喜的「今天怎麼缺課了?」我打字如飛,回復「不舒服」。過了一會兒他說「怎麼了,哪兒不舒服?」我回「我哪兒不舒服用得著你管嗎?你別忘了你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他發「你不恨我嗎?」我回「扯這些沒用的干嘛?」他發「你沒有什麼要問的嗎?」我回「我不知道以後要以什麼樣的身份來面對你」他說「朋友吧,我希望是朋友。」
綴綴曾經在哪本書里看到了一句話立馬就發給我「不可以做敵人,因為彼此愛過。不可以做朋友,因為彼此傷害過。」現在感覺這句話怎麼就跟說我似的。
我回「好吧」,他回「謝謝你」。
我來到下鋪把余婷君給揪醒。我問她常喜為什麼要謝我。余婷君閉著眼楮跟背書似的說︰「他是謝謝你不介入他的世界,讓他可以和他女朋友沒有負擔地在一起。」說完就直直地倒在枕頭上。
我重新爬回上鋪,輾轉反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