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經年 這是誰啊

作者 ︰ 永恆Shmily

天亮的時候車到站了,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從沉悶的車廂里出來,一陣冷風吹過頓時清醒了很多。攔了一輛計程車,直奔我家。在車上我拿著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打。當我興奮地告訴邊靜我終于殺回京城的時候,她在那邊不冷不熱地說︰「哦,我已經在我家里的大床上躺了一天一夜了。」她這顯然是在氣我呢不是?我說︰「北京下雪了,銀裝素裹的格外好看。」丫立馬就來精神了,在電話那邊沖我吼︰「你那邊下雪了啊?白色的嗎?啊,雪啊!」我把電話拿遠一點兒,真怕她從電話里蹦出來。

最後一個是打給程爽的,他在那邊一個勁兒的噓寒問暖,我都來不及回答。等他噓寒問暖完了,我把送鏈子的事情告訴他,說完後那邊是一陣沉默。我就在這邊默默地等待著暴風雨的來臨,過了一會兒他說︰「我媳婦真善良。」

「滾你丫的,我是不是你媳婦還得民政局說了算。」其是邊靜告訴過我,那段時間程爽老是拉著堵雪軍去做兼職,程爽家也是小資家庭,還輪不到他來掙錢。但他就固執得跟頭驢似的,一放學就騎著自行車去干兼職,終于在今年的第一天送給我那條項鏈。

我拎著大包小包的站在我家的門口狂按門鈴,我還沒告訴爸媽我今兒回來,想給他們一個驚喜。樓上的老太太見了我跟見了**似的, 、 、 的往下沖。我走的時候還听我媽說她有嚴重的關節炎呢。看她搖搖欲墜的樣子我真想告兒她您慢點,我不會跑兒,我在這兒等著您。老太太熱淚盈眶地對我說︰「南南長高了,也變好看了,一年沒有見到你可把女乃女乃給想死了。對了,你上的是什麼學校來著?」我把學校的名字報給她听,她一听名字里面有「職業技術學院」這幾個字,頓時黯然失色。她對我說︰「女乃女乃要去買菜了。」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我一想這一什麼老太太啊,這麼大歲數了還勢利眼。我上專科連我爸我媽也沒說什麼啊。

正在我用白眼珠子目送老太太下樓的時候,門終于開了。先是露一小縫兒然後我媽的頭從里邊伸出來,看到是我後立馬「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我的心也隨著那聲響徹底碎了,有這樣當家長的嗎?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回家時激動的心情一點兒也沒了。

我听到屋里有幾聲響然後門就開了。我恰著腰站在那兒,沒有要進門的意思。我對我媽說︰「您今兒就老實招了吧,是不是不想讓我回家?見到您閨女跟見了賊似的。」我媽連忙給我解釋,原來是我家的空調壞了,廠家一直沒有派人來修。我爸就在家里點了個爐子,害怕煤氣中毒就把爐子放在門後,剛好我家的門是往里開的,所以那幾聲響是我媽往後面挪爐子呢。

其實我一點也不生氣,但還是得裝成生氣的樣子,這樣才能維護我在家里的地位。過一會兒我爸回來了,左手雞蛋青菜右手豬肉粉條。見了我立馬咋呼開了,就跟賣菜的沒找他錢似的,他萬分激動地沖我叫喚︰「哎呦喂!這是誰呀?」您听听您听听,多新鮮啊,還有問自個兒閨女是誰的。十九年前被你從李芹肚子里一巴掌給拍出來的那個人可不就是我嗎?緊接著不斷地對我噓寒問暖,語速比周杰倫的雙節棍還快,真懷疑他是不是提前背好的。他問得很全面,具體涉及到生活學習等方面,就差點兒沒問我︰你怎麼活著回來了?

我蹺著腿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爸媽在廚房忙得驚天動地。我沖里邊喊︰「有做好的沒?我先嘗一口。」我媽拿著碗吧嗒吧嗒跑到我跟前,夾起菜喂到我嘴里,怕燙著我還吹了兩下。我心里一陣陣的溫暖,拿塊冰立馬就能把它給融化了。

吃完飯來到我寬敞的大床上,準備睡它個海枯石爛。我媽把我的房間整理的很干淨。以前我們四個比看誰家的床大,當我報出我的床的長度和寬度時,她們沉默了好長時間,過了一會綴綴吧唧丟過來一句︰「你丫在家里打地鋪睡的吧。」

在我睡覺的過程里,爸媽輪番著來看我,就跟看望晚期病人似的。其實我是火車坐多了,睡在床上都有種在火車上左搖右晃的感覺。從中午一不小心睡到下午五點,醒來的時候天都黑了。北京的冬天白天特別短,夜晚特別長,我和余婷君就特喜歡冬天。

蔡夢如打電話告兒我說高中同學搞聚會,讓我務必去。對于聚會我特反感,無非就是一幫子人在那山吞海喝,胡吹猛侃。大一寒假的時候高中同學搞聚會,我借口生病沒去參加。因為整個班級就我一人上專科,去了嫌丟人。

蔡夢如是我高中時的死黨,整個高中我就跟在她後面吆五喝六的。我們班官二代和富二代特多,打架的時候都听不到說髒話,只能听到一幫子人在那說我爸是……我媽是……我二舅是……就跟武俠劇中打架前互相報出自己的門派一樣。

蔡夢如不僅是富二代而且還是官二代,但她一點都不顯擺。班里沒幾個人知道她爸是政界高官她媽是商界顯貴。她跟我的關系特瓷實,她對我的評價是我很真實不愛裝,其實她給我的印象也是如此。高中的時候我幫她追她一直暗戀著的男生,幫她設計了無數次的偶遇,但衣服都擦破了還沒擦出愛的火花。直到那男生牽著一個女生的手出現在蔡夢如面前,她才徹底死心。

那天她特豪邁,從學校的便利店買了三卷衛生紙,拉著我到操場的一個角落。開始她還挺含蓄,只是小聲的抽泣,但哭著哭著就來勁兒了,扯著嗓子嚎。我什麼也不說,只是幫她把紙巾撕成一截兒一截兒的。其實我是不知道說些什麼,我知道蔡夢如為了那男生付出了很多,那個男生學習很好,蔡夢如自從喜歡上他後就拼命的學習。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能與那個男生的距離更近一點。哭完後她說︰「一輩子長著呢,什麼樣男的咱遇不到啊,多大點事兒!」其實她的那些話也只能忽悠一些白痴,我心里跟明鏡似的。去上課的時候故意從理科班經過,放學後又準時出現在籃球場旁邊。

誰的青春里都有過一段暗戀吧,只是有的蜻蜓點水有的刻骨銘心。

在高三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里,我和她相依為命。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用在學習上面,每次大考過後我都會和她使勁兒的瘋。

我和她都偏科。有段時間課業很緊,天天忙得睡覺都不月兌衣服。終于在一個兵荒馬亂的晚自習我把她拉出去,我說︰「讓他媽高考見鬼去吧,我放棄了。」我還沒有說完,她一巴掌甩在我臉上︰「有我在你的身邊,我不允許你放棄。」然後被她拉進教室。我就這樣在她的督促下堅持了下來,但結果很不理想。英語考了歷史最低水平,後來才知道是鉛筆買了假貨。蔡夢如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連本科線都沒有過,分數出來的那天我和她哭得驚天動地。

當她知道我被廣州的一所專科學校錄取了的時候,在電話里罵︰「你他媽跑那遠干什麼?北京裝不下你嗎?」我把電視聲音開得很大,不讓她听見我哭。我們班沒考上的也上了名牌大學,他們的父母用金錢敲開了大學的大門。蔡夢如也進了重本,她問我︰「我是不是很虛榮。」我搖搖頭,我知道上重本是她父母的意願。

整個班級就我一個沒有上本科,就我去了外省。走的時候還特豪邁地說讓這幫孫子們看看,專科生也是很niu逼的。而現在想想當時的想法不是一般的幼稚。

從海澱區打車,一直坐到王府井。這兩天一坐車就覺得難受,為了聯絡感情我也顧不得南受還是北受了。

剛下車蔡夢如就給我打電話,我按著她的指引找到了她。先是來個革命性的擁抱緊接著是互訴衷腸。要不是班長打電話過來,我們都快忘記還有聚會這碼子事了。

進了包間一群人在那里張牙舞爪地山吞海河,拿著人民的錢在這里亂揮霍,真他媽敗類。餓了小半天,本來還有點胃口,一看到這場面就有點犯暈了。以前的班花見了我立刻倒了杯酒過來,我用余光瞟了一下。靠!路易十四。以前我家里也有一瓶,我爸就把它供在櫃子上,跟供財神似的,我都擔心會不會過期了。

班花笑靨如花地問︰「紀南,你丫這兩年死去哪兒里了,也听不到點兒動靜。」靠!搞得跟我多瓷實似的。高二的時候還因為我和她競選班花而找人對我下黑手呢。高二的時候班長恐怕是背政史地背昏了頭,非要選舉班花和班草。對于班花,支持率最高的就是桑田,其次就是我。她是非主流類型。我是乖乖女,主流型。這年頭主流居然要輸給非主流,真諷刺!蔡夢如特反感她做作的樣子,但是自己競選又沒有太大的勝算,只好搓兌我參加。第一局是無記名投票,蔡夢如暗地里費了不小的勁兒才使得我和桑田平手。準備一周後開始第二局。第二局要才藝表演。

放了學一群小混混攔住我,把我拉到巷子里。領頭的拿著小刀要劃我的臉,幸好被蔡夢如發現了。一個電話來了好多人,把蹭事兒的人給平了。我嚇得不輕,心想著我這兒還沒當上班花呢就對我來這麼一手,那如果當上班花我還有好日子過嗎?死活不願意繼續競選。

我也給她一個蒙娜麗莎般的微笑說︰「京城哪兒是我們這種小人物待的地兒啊,我只好跑到廣州為改革開放貢獻一份力量了。」

席間我接了一個電話,是我媽打過來的,讓我不要太晚回去。接完電話班上的幾個人立馬就議論上了,意思是說這年頭誰還用帶鍵盤的手機,早都換成智能機了。他媽的我用帶鍵盤的手機又沒有掘你們家的祖墳,用得著這麼激動嗎?再說我用的是國產,說明我對國貨有信心,哪像你們一幫孫子拿人民的錢買外國人造的手機。

蔡夢如給我使了個眼色,我知道她的意思是叫我別拿他們的話當回事兒。我自顧自的吃著,沒搭理他們。班長問我︰「大專是怎麼樣的啊?」我說和本科一樣,吃、混。有的人立馬就不願意了,站起來對我說︰「我們本科……」我打斷他的話︰「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高考的分數還沒有我高呢!現在跟我說我們本科,你他媽心理素質也太好了,一點兒都不嫌丟人。」一句話把他給惹毛了,撲過來想打我,班長拉住他。蔡夢如噌的一聲站起來說︰「班長你別拉他,今兒誰敢動紀南一下我他媽讓他死在這兒。」班里的人不知道蔡夢如的爹媽是誰,但知道他們一定不簡單。每到周末在所有來接孩子的車中,就屬接蔡夢如的車最豪華。那男生坐下,估計氣得不行,拿筷子的手都在抖。

吃到晚上十點多,一個個昏頭昏腦的。這些人好像是一群衣冠禽獸,在酒精的作用下原形畢露。

結束時誰都沒有要去結賬的意思,我也風雨不動安如山地坐在那里。桑田看機會來了,裝得特清純的說︰「上次紀南沒有來,作為懲罰今兒的單就讓她來買吧。」一群妖蛾子立馬歡呼雀躍地說︰「對!對!對!」本來我也想拍桌子說買就買,但一想到這頓飯得讓我爸媽齊心協力掙一個月才能夠,還是不逞英雄了。

蔡夢如站起來說︰「他媽的一個個不是裝得很有錢嗎?買個單跟逼著你們往希望工程捐錢似的。班長你以後別打著敘舊的旗號搞聚會了,這頓飯我吃得特惡心。都還是兩年前的那些人嗎?」說完就拉著我出去了。

走在街上感覺很冷,但再冷也冷不過身體里的某個地方。我默默地和蔡夢如並排的走著,她牽著我的手。我知道我和她之間的距離沒變,還是親密無間。

在天橋上我和她趴在欄桿上看下面的車輛來回穿梭。我記得以前我經常和她一起來這里,每次每人手上都捧著一杯女乃茶。

沉默了很久蔡夢如轉過臉對我說︰「紀南,你看見了嗎?不知不覺中已經是物是人非了。」我看到她眼角有晶瑩的東西滴落,我說︰「至少你沒有變,這樣我就不覺得物是人非。」

我還清楚地記得,班長在最後一次班會上講的話︰我希望,離得再遠也要經常聯系;我希望每年至少相見一次;我希望,我們在關心對方的同時,對方也同樣的關心著我們;我希望,在外面無論多麼的傷痕累累對自己人也要毫不設防。

我更清楚地記得,在照完畢業照之後,我們三五成群的抱在一起,哭得昏天黑地。在填同學錄的時候我格外地認真,生怕對方會把我淡忘。我那件被畫滿簽名的班服,直到現在我還很寶貝的留著。

而現在,我們之間的話題越來越少,我們之間已經沒有當時在一起的那種感覺。只是在聚會的時候刺探對方過得好不好,如果過得不好,會很開心,如果過得很好,會很難過。

在那個時光靜好的以前,我們集體許下承諾,無論永遠有多遠我們都不能忘記曾經並排坐在同一間課室听同一個老師講課的那些人。可是在剛才的聚會上,在舉手投足間讓我明白了,原來早已經是物是人非。但我慶幸,還有一個人沒變,蔡夢如從沒讓我失望過。

我對蔡夢如說︰「以後我不會參加這種聚會了,你也不用通知我。我和那群人不是一條道上的。他們不是二代的通過自己的努力上了重本,是二代又沒有考上的被爹媽用權用錢給推了進去。而我只是個三五人員,但還有你這個能掏心掏肺說心里話的人,一如既往地在我身邊,我就不覺得孤單。」

說完我走下天橋,攔了一輛出租車坐進去了,蔡夢如對我擺擺手,我關上了車門。

回到家中我爸看見我的表情就知道我很不開心,親生的就是不一樣。但我不想他知道我不開心,我很用力才裝出一

副興高采烈的樣子。在高考過後,當我知道我們班沒考上的也通過關系進了大學,我就在我爸面前說︰「我怎麼就不是富二代呢。」我只是隨口一說,但我爸還是說了我一句︰「你這孩子怎麼能這樣呢。」然後好幾天沒和我說話,記憶里他就一次這樣對我。我媽也不停地數落我,說我這話太傷人心。那一刻我也覺得自己是個腦殘,而且還是重度腦殘。

我就這樣呆家里成天的睡覺看電視,餓了就嚷嚷著讓我媽做好吃的,如果嫌鬧騰的不夠就讓爸給我剝瓜子。

千金小姐不也就這待遇嗎,我爸媽經常問︰你那幾號開學啊?我告訴他們後,她們都會忍不住地感慨一句︰「大學寒假真長!」這一刻我特懷疑他們每次在電話里說想我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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