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修遠忽然出現在雨若面前,遞給她一束黃色的杜鵑花,
「給你。」?
這杜鵑花真漂亮,開得比紅色的要大,要艷。從來沒見過黃色的杜鵑花,雨若下意識地接過來,宋修遠略帶黯然地看了一眼雨若後,立刻轉身走開了。
旁邊的李洛見到了,趕緊說︰「快扔了。」?
「為什麼,不是很好看嗎?」雨若奇怪地問。
「這花不好。」李洛說。
雨若有些猶豫,李洛伸手奪過花一扔。很久以後,雨若才知道,黃色的杜鵑花很少見,並且有毒。宋修遠又是從哪兒采來的呢?他采的時候不怕有毒嗎?他又為什麼要送給雨若呢?來不及多想,大家繼續往山下走。
下山比上山快多了。大家是從另一處山坡下山的,這個山坡上有一個茶場。
一畦畦修剪齊整的茶樹猶如一條條綠色長龍,曲折蜿蜒,伸向遠方。幾個采茶人頭戴草帽,彎腰采摘著第一批春茶。那靈巧的雙手一左一右,一仰一起,敏捷地從茶樹上摘下一片片女敕芽。手指在枝桿間起落,猶如一幅美麗動人的圖畫。
山坡下有幾間平房,就是茶場制茶的地方,大家在哪兒品嘗了剛剛炒制的新茶。碧綠的新茶泡在最普通的白瓷碗中,碧綠的茶芽在碧綠的茶水中舒展著身子,好看極了。氤氳的蒸汽使得茶香四溢,清香襲人。這是雨若聞過的最香的茶,是爬山渴了?還是茶葉特別新鮮的緣故?整個茶杯好像盛滿了春天的氣息。雨若趕緊喝了一口,好燙呀,舌頭都快燙掉了,連味道都沒嘗到,只好耐下心來,用嘴吹了吹,不那麼燙了,才喝。只覺得舌根回甘,滿口生津,齒頰留香。
茶場有個女孩與我們同歲,但雨若總覺得她看上去不那麼年輕,不那麼鮮活。
她輕輕地和宋修遠打著招呼︰「你來了。」
「嗯。」宋修遠淡淡地回答著,沒有多說什麼。
不知為什麼,也許是女孩子的直覺,也許是因為大家還太小,不會掩飾。薛雨若一眼就看出他們之間有故事。
雨若悄悄地問︰「你們之間有什麼?」
宋修遠清澈的雙眼看著遠處,沒有回答。雨若也沒有追問。
後來,宋修遠說了幾句他和女孩的故事。那是他初中的同學,兩人的事情一直鬧到雙方家長互相談判的結果。雨若也沒細問,結局顯而易見,女孩在自家茶場幫忙,男孩卻開始了新的生活。
雨若感到一陣陣心痛,一陣陣惶恐。感情的事沒有誰對誰錯,先動心的人往往會退讓,最後成為輸家。即使再喜歡又怎麼樣?只怕還是會愈行愈遠。我不要成為那樣的女孩,自己耽誤了自己,還要眼睜睜地看著喜歡的人與自己愈行愈遠,差距愈來愈大,卻又無可奈何,太可怕了。
喝完茶,大家陸續下山,回到李洛家,李洛的父母正準備燒點心,好讓大家吃了回學校。由于點心還沒燒好,大家四處閑逛。
雨若問身邊的宋修遠︰「你家在哪兒,離這遠嗎?」
「不算遠。順著這條路一直走就是了。」宋修遠指著一條路說。
不知為什麼,雨若忽然很想去看看宋修遠的家。
「可以去嗎?」雨若問。
「現在嗎?」
「嗯。來得及嗎?」
「好吧,我們快些回來。」
趁人不注意,兩人溜走了。到了宋修遠家,他家正好沒人。雨若記得他家的院子里,有一個圓形的拱門,有點像古代園林的門的樣子。
宋修遠拿出他小時候的照片,給雨若看。雨若看到一張合影,就再也移不開視線了。那是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穿著一套漂亮的海軍衫,略帶委屈地撅著嘴,旁邊站著一個文靜、漂亮的小姑娘。
「這張照片真可愛,這個穿海軍衫的小男孩是你嗎?」雨若好奇地問。
「是我,那時還小,哭著不肯拍照,你看,照片上我身後有一個人影,那是我女乃女乃,有她陪著我才肯拍。」宋修遠陷入回憶。
「你真幸福,有一個這麼好的女乃女乃。我沒有女乃女乃,女乃女乃很年輕的時候就生病去世了。」其實雨若一直羨慕別人有女乃女乃。小時候,爸爸媽媽去干活,因為沒有女乃女乃帶,經常把她留在隔壁的一個老女乃女乃家,
「旁邊的小女孩是你姐姐吧?」雨若接著問。
「是的。」
「這套海軍衫真漂亮。」雨若眼中流露出一絲羨慕。雨若小時候都沒什麼漂亮衣服。
「那是在部隊的叔叔送的。」
雨若看著這張照片戀戀不舍,不想翻過去。
雨若小時候一張照片也沒有。小時候,家里條件不好,沒有拍過照。哥哥姐姐小時候倒有一張很大的合影,據說是大伯從部隊回來探親時幫他們拍的。
雨若問媽媽︰「怎麼不幫我也拍一張,我都不知道自己小時候的樣子?」
媽媽笑著說︰「那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小時候沒照片一直是雨若的一個遺憾。
雨若發現宋修遠的這張照片竟有兩張。
于是,硬著頭皮問︰「你這張照片有兩張,送一張給我,好嗎?」?
宋修遠好像有些舍不得,雨若可憐巴巴地說︰「我好喜歡這張照片,我小時候連一張照片都沒有。」?
宋修遠遲疑了一下。雨若以為他會不肯,沒想到他還是給了。
雨若細心地放好照片,兩人趕緊回去。
回去時,大家都吃過點心了,是排骨面,給他們兩人留了一點。這是雨若吃過的最好吃的面了,吃著這半碗面,雨若忽然覺得有點不敢去面對何子毓。吃面時,大家一定知道少了薛雨若和宋修遠兩人,何子毓知道了嗎?他會怎麼看我?他會怪我嗎?別人會怎麼想呢?會怎麼說呢?當時根本就沒想到這些。
雨若來不及多想,大家就要出發回學校了。坐在何子毓自行車後面,心里覺得很愧疚,只是無法說出口。幸虧何子毓一句也沒問,只送給雨若一束淡紫色的映山紅。
回到宿舍,雨若找了個杯子,放了些水,把映山紅養在杯子里。
星期一上課時,班主任老師知道了大家這次爬山的事,說以後不要再舉行這種活動了,有同學的家長打電話給他了。
其實大家並沒有做什麼,也沒有出格的事。但家長們總是擔心這擔心那,往往父母不允許我們做的事,我們越渴望去做,父母不希望我們做的事,我們越覺得美好。但父母的擔心有時又是對的,沒有父母的約束,我們也許會肆無忌憚,無法無天,也許會鬧出不可收拾的事來。
很多年以後,雨若都能清楚地記得這一天,這一天的事,這一天的人。這一次爬山成了雨若生命中不可抹去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