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豪門紅與黑 振軒的雪人

作者 ︰ 葉莊

大雪紛紛揚揚的下了一個晚上,早上起來,銀裝素裹的一個全新世界,看來新的一年,村民們枕著饅頭睡的願望是不會落空了。

勤勞的許家人,從不睡懶覺,就算是熊孩子許振軒也從不喜歡賴床。靜凡更是興奮的一大早起來,看見滿世界白的刺眼,她傻傻的站在門邊,不敢踩上去,最後硬是被振軒拽著站在雪地上,她才開始慢慢的在雪地里開心的打轉。振軒先是幫著母親把院子里和院子外的雪,掃出來一條路。然後就又被鬼鬼祟祟的劉可給拽走了。這一對發小,不光是在學校,就算是在村里,那也是公認的活寶。本來許振軒是說要給靜凡堆雪人的,看著劉可把振軒叫走,靜凡很是失望。

關于劉可,傍晚十分孟素珍在廚房里這樣告訴靜凡。

劉可的媽媽是這里的閨女,爸爸是倒插門的女婿。

媽媽劉百合,是死去的劉敬廉唯一的女兒,劉先河,劉山河的妹妹,總是喜歡找靜凡玩的劉文秀的姑姑。因為劉敬廉一直覺得自己在村里家丁最不旺,所有當年給劉百合說媒的時候,就堅持一定要找一個上門女婿。于是家貧志高的劉可爸爸劉波就做了劉敬廉家的倒插門。因為是上門女婿,劉波和劉百合結婚後兩個人都特別能吃苦,用村里的話說就是這小倆口過日子都勝的很,他們先是養豬,後來喂鴨子,確實吃了很多的苦,當然過日子勝的兩個人最終都沒有白受罪,現在一家三口的日子雖說不上富裕,但也紅紅火火。

靜凡一直覺得劉可這個人看著沒心沒肺,還是個幻想家。不過孟素珍給她說了一件事,她突然就改變了對劉可的一些看法。

說劉可五歲的時候跟著父親去外省拉鴨種,大半夜回來的路上,鴨籠子突然掉了下來,父親下車去收拾,把鴨籠子重又綁好,他從拖拉機車廂跳下來的時候,竟然被一顆石頭絆了著腳,當時劉波就疼痛的不能直立走路,依靠自己多年的經驗判斷,劉波認為應該是跟腱斷裂。劉可含著淚用自己小小的身軀把父親拉到拖拉機駕駛座上,劉波大把大把的汗水往下掉,他試了一下,腳已經無力踩煞車了。當時已經是夜里2點多,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劉波氣的直捶方向盤。這個時候聰明的劉可突然蹲下來用手按住煞車,然後看著父親說︰

「我給你按煞車,我可以的。」

就這樣,劉可用手給父親當腳,一路听從父親的指揮,按著煞車,盯著前方。回到家後已經是凌晨五點多了,劉波忍住疼痛沒有先去看醫生,而是抓過兒子已經滿是血泡的手,哭出聲來。

「他小的時候這麼勇敢?」靜凡坐在廚房的桌子邊,在幫孟素珍包餃子。

「現在膽子也不小啊。就是皮,和振軒一樣,現在的孩子,都這麼皮。哎,主要是孩子少了,你要攤以前,一家七八個孩子,還管的過來,這麼慣著。」靜凡每次听孟素珍的抱怨,總覺得很溫暖,掛在孟素珍嘴角的淡淡的微笑絕對是對現在日子的無限知足。

孟素珍包的餃子又快又好,靜凡在做家務上總是顯得笨手笨腳的。孟素珍手把手的教著她。

靜凡乖巧的認真的學著,孟素珍看著靜凡,突然覺得這張看上去無邪的臉上,哪像從小到到歷經家庭的滄桑啊。

「想爸爸媽媽嗎?孩子。」孟素珍突然問出口,其實這是她一直想問的,有時候越是看著這孩子天真的笑,她就越想知道這孩子心里的苦,她需要向人傾訴嗎?

靜凡停住手中的活,然後眼神憂郁的看著孟素珍,狠狠的點點頭。

因為手上有很多面粉,孟素珍就用手腕輕輕的擦拭著靜凡白女敕光滑的臉龐,母愛如窗外的雪,純潔無限。

在冬天,大家都是早早的吃晚飯的。

吃過一頓餃子,靜凡從枯萎的樹下,捧了一把沒被踐踏的白雪走向自己住的屋子,把雪裝在一個剪開的健力寶易拉罐里。

窗外偶爾有禮花綻放,鞭炮聲和小孩子的歡呼聲不絕于耳。明天就是除夕了。過年最開心的還是他們。

靜凡一邊听著許北興給她買的收音機,一邊看著雪花慢慢融化。

收音機里的音樂頻道正在播放張艾嘉演唱的《愛的代價》。

優美的旋律,詩意的歌詞,淡淡的憂傷,又帶著無限的對生活的希冀。既能讓你想想埋沒的失意,又能讓你正視前方的紅塵路途。此岸彼岸,岸岸在心。

還記得年少時的夢嗎

像朵永遠不凋零的花

陪我經過那風吹雨打

看世事無常

看滄桑變化

那些為愛所付出的代價

是永遠都難忘的啊

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話

永在我心中

雖然已沒有他

走吧走吧

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

走吧走吧

人生難免經歷苦痛掙扎

走吧走吧

為自己的心找一個家

也曾傷心流淚

也曾黯然心碎

這是愛的代價

也許我偶爾還是會想他

偶爾難免會惦記著他

就當他是個老朋友啊

也讓我心疼

也讓我牽掛

只是我心中不再有火花

讓往事都隨風去吧

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話

永在我心中

雖然已沒有他

走吧走吧

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

走吧走吧

人生難免經歷苦痛掙扎

走吧走吧

為自己的心找一個家

也曾傷心流淚

也曾黯然心碎

這是愛的代價

走吧走吧

為自己的心找一個家

也曾傷心流淚

也曾黯然心碎

這是愛的代價

靜凡想到小時候,母親葉蘇箴教她背《論語》,念唐詩;想到後來小姨帶她看電影;想到父母親一起接她放學和她一起去吃燒烤,游玩;想到坐在父親旁邊听董事會;想到和父親一起去給母親掃墓;想到和三叔出去玩回來的路上,拿著糖葫蘆吃一路,三叔慢慢的將手搭在自己的肩上……

情到深處,靜凡趴在桌子上,掛滿淚水的臉朝著對面的窗子,她緊閉雙眼,任淚水滑落。

許振軒回來的時候經過靜凡的窗子,窗子從早上就沒有關,這個屋子里那顆本來脆弱的靈魂被振軒捕捉到了。他站在窗戶邊,靜靜的看著靜凡流淚,听著歌聲流淌,那歌聲倒像是從靜凡閉著的眼楮里流出來的一樣,每一滴都是一個音符,想要抓住,卻又飄走的飄走,蒸發的蒸發,美,動听,遙遠。他沒有進去問原因,也不必問原因,

院子的里的白熾燈光打在振軒的身上,雪和振軒都變成了暗黃色。屋子里的燈光打在靜凡身上,靜凡也變成了燈光的顏色。暗沉,但不破舊,凝重,但不滯板,從一個角度看,這就是一副透視畫啊。

振軒一刻也沒有打擾靜凡,《愛的代價》唱完後,他就默默的離開,向自己的屋里走去了。

這一切又都被坐在窗邊納鞋底的孟素珍看在眼里。復雜早早的寫在了婦人的臉上。

躺在床上的許北興,翻身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孟素珍,然後又翻過身去,眼楮睜得的大大的,他現在在想著,深圳的馮老板現在怎麼樣了?他的女兒在這很是思念他。

這天晚上,也洋洋灑灑的下了一夜的小雪。除夕的早上,振軒起的特別早,天剛蒙蒙亮,他就爬了起來。睡覺很淺的靜凡听到了動靜,以為有人上廁所,便沒有在意,翻來覆去思念了半夜,睡意都集聚到後半夜來了。她裹緊被子,把電熱毯又打開繼續睡。

振軒打開了大門,拿起掃帚、鐵鍬出了大門。

不知道回籠覺又睡了多久,靜凡好像做了好多夢,一翻身,夢都忘了。只隱隱記得自己在夢里奔跑、尋找,總之就是很忙,很忙。她起身,看到從窗戶外射進一縷不刺眼的陽光,雪停了。

換好衣服,去看看陽光下的雪景。

一打開門,靜凡驚喜的看到,一個大大的雪人站在自己的房門前,

蘿卜做的鼻子,紅色的塑料桶做的帽子,一塊藍布做的圍脖,掃帚做的手臂,煤球做的眼珠,白菜芯做的大大的微笑。

「當當當當,好看不?」振軒雙手揮舞著,從一邊突然跳出來,嚇了靜凡一跳。

靜凡不住的點頭,她邁出門,興奮的仔細打量著、撫模著雪人。

「你再不醒來,它們可都要化成水了,我忙活幾個小時的功夫,可都要白費了。」振軒伸手指向通向大門的這條路,靜凡順著振軒的手望去,整整齊齊的一排雪人,它們的眼神或調皮,或神氣,卻都咧著嘴,在看著自己。

靜凡像置身一個白色的純潔國度,她深深的呼吸,感受著這一瞬間帶給她無限的遐想和美好。

許久沒有這樣的放開了,許久沒有允許自己像小女孩一樣俏皮了。她沖著每一個可愛的雪人做鬼臉。

一直走到大門口,她站起身,在望過去,還有一排雪人沿著門口這條路,一直排列到村中央的大路邊上。

村口幾個孩子,圍著一個雪人在高興的轉圈圈。

她站在雪人中間,久久的佇立,這種感覺,像當年和三叔一起拿著是十塊錢吃遍深圳的感覺好像。

振軒站在她後面。

不知用了多久才沉澱下這份激動,感激和興奮,靜凡回頭,看著振軒問道︰

「你自己堆的?」

「劉可幫我。」

「你應該叫著我的。」

「本來是這個打算,但是我估計你昨天沒有睡好,就沒有叫你。然後,我就從劉可家的後窗,把他折騰起來幫我。現在估計他回去又睡去了。」

「謝謝!」

「客氣!」

這個時候孟素珍已經站在了門口,早上一起來看到兒子這個杰作,她就嚇了一跳。

「媽!」靜凡跑過去抱住孟素珍的腰。

靜凡改口叫媽已經有一個禮拜了。

振軒看到抱著母親的靜凡,苦澀的微笑掛在臉上,他低頭看著腳下。

靜凡轉過頭,看到低頭傻笑的振軒,濕潤的眼楮,閃爍著溫婉的光。

每年除夕夜,許北興和許北富兩兄弟都是在一起過的。和上一次一樣,孟素珍和高君紅在廚房忙碌著,靜凡在幫忙。

已經清掃干淨的院子里,振軒坐在父親和叔叔中間收拾剛剛貼好剩下的春聯,一邊談論他們關心的國家大事以及明年的種植計劃,打工計劃。

許北富的一對雙胞胎和另外一個和他們同齡的村里孩子鋪了一個厚墊子坐在地上輪流著打超級瑪麗,嘴里不停的喊著「跳,跳。」

等到靜凡把一碗碗的餃子端上來的時候,一個和比孟素珍大幾歲的婦女站在振軒家門口大聲的問道︰

「振軒他娘,俺家小虎在這不?」

小虎視劉虎的小名,劉虎是開商店的劉書家的孫子。當然這個婦女就是劉書家的媳婦兒。

「在呢,屋里和振遠玩呢。」振軒答到。

「三大娘,吃了嗎?」孟素珍端著菜出來,看到那個婦女就問道。

「餃子下好了,小孩沒了,好跟振遠他倆玩,我就過來問問。」

「在這呢,打游戲呢,著了迷了都。小虎,你女乃女乃喊你吃飯呢。振遠,振亭,把游戲關了,趕緊過來吃飯,來晚了,可要挨到頭上了啊。」高君紅沖著振軒屋的幾個孩子喊道。

「知道了,知道了。」三個孩子發瘋一樣嘻嘻哈哈,打打鬧鬧的從振軒屋里跑出來,向堂屋飯桌跑來……

小虎一把抱住站在院子里女乃女乃,推著女乃女乃的往外走。

「三女乃女乃,你在這吃唄。」振軒站起來禮貌的問。

「不了,不了,家里做好了。你們趕緊吃。哈哈。」

很豐盛的一頓除夕夜飯,無比溫馨的一次家庭聚餐。屋里兩位老人的遺照,笑的更燦爛了。

大人小孩,吃過飯後都不會在家里呆著,大家都聚集在村里的大路上,村里大路上有幾盞大燈,節假日的時候都會打開,供大家聊天,聚會。三個一群,五個一伙,討論著這一年大家的收獲,感悟。有的沒吃晚飯,也端著碗就出來了。一年也只有這一次清閑的時刻,能夠這麼高談闊論的對這一年進行總結。沒有怨恨,沒有遺憾,每個人的臉上寫滿的都是對新千年的期待。

勤勞的扶邦寨人,現在應該說智慧的扶邦寨人,已經不是以前只知道靠苦力掙錢的窮命人了,好多人現在都盤算著開始做生意,購買先進的機器有效率的耕種,而且還打算把種植,銷售發展成一條產業鏈。以前他們把劉登視為神,現在,出去闖蕩的人多了,信息的獲取量廣了,社會的機會多了,自己的想法也多了,他們開始把劉登當做自己的奮斗目標。

林朝英是村里有名的大喇叭,今天穿了一件大紅色的棉衣,在人群中不停的穿梭,男女老少,她都能插上句話。

時間到了七點四十,林朝英扯著嗓子喊人︰

「劉文博,把你家的電視抱出來,屬你家電視最大,看春晚啦。」

靜凡最喜歡听林朝英說話了,因為她的大大咧咧是靜凡從來沒有見過的。並不見得是沒有修養,只是這種潑辣靜凡從來沒有感受過。

劉文博是劉登的兒子,被劉登送到南京去上學了,放假才回來。那天和劉可一起叫走許振軒的就是他。這家伙的聰明勁和他爹有一拼,這是村里人從小看他大總結出來的。不過,到底能有多大出息不好說,這家伙沒少讓他老頭費心倒是真的。

他招呼著振軒和劉可去他家弄電視。他家早就搬到縣城去住了,說他

家其實是他爺爺家。劉登在應酬,他母親和爺爺不和也沒過來。今年就只有劉文博一個人回來過年。

電視弄好後,春晚也開始了。

大家搬著凳子坐在一起,目不轉楮的盯著電視上的每一個節目,笑聲不斷。

大家盯著屏幕,對他們而言那是另一個光彩陸離的世界,可望而不可及。

劉文秀和靜凡坐在一起,她湊到靜凡耳朵上問靜凡︰

「你在你家那邊見過這些明星嗎?」

靜凡搖搖頭。

「那你喜歡哪個明星啊,我喜歡F4,我覺得他們長的好帥,我同學他哥哥上大學從外邊買了他們的光盤帶回來給她看,我太喜歡他們了。「

「哦,不太認識。」

「那你喜歡什麼?」

「我喜歡看打乒乓球的。」

「啊?」

許振軒和劉可,劉文博坐在一起。劉文博對著靜凡指指點點的在說著什麼,許振軒一把勒住他的脖子,把他撂倒在凳子下邊。

劉可笑得前仰後合。

對于扶邦寨而言,除夕夜的熱鬧是持續一整夜的。守歲意味著一年的吉祥如意,平安健康。

第二天早起,挨家挨戶的拜年︰下餃子前要放鞭炮︰過年三天內不準掃地,怕把財氣掃走︰走戶串門,聚餐听戲……

靜凡一次次被這種集體的儀式震撼著。

為什麼自己從來到這之後就很少感到悲苦和寂寞,因為這個寨子無形中給自己了太多的驚喜,震撼。心總是一次次被這些蕩氣回腸的溫暖滿滿的佔據著。

光陰荏苒,靜處懷舊,這是多麼神聖的一塊心靈淨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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