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一個傲氣的丫頭。」方如玉輕搖折扇,眼光掃過那冷冽的小女孩,淺淺的冒出這麼一句。
初雪也仔細的多看了兩眼,只見那女子雙眼明亮,卻隱約帶著一絲寒光,恍惚間,初雪竟覺得那個模樣甚是熟悉,隨後,又搖搖頭,暗笑自己多心。一轉眼,看見那個紅子淺淺的笑容,她才倏然回頭,原來,並不是自己的錯覺,那個孩子與小姐生氣時的模樣竟有一絲相似。
她又多看了那個孩子兩眼,再轉過頭看著那被她吃的杯盤狼藉的粉圓,臉上露出沒心沒肺的笑容。
千羽一抬頭,便看見初雪正笑得燦爛的樣子,她也是輕輕一笑,這丫頭,總是這樣一副單純的樣子。
「方如玉。」千羽眯起一雙黑玉般的美眸,輕聲喚方如玉,「風中好似吹過什麼特別的香味••••••」
日光明燦,暖風和煦,午後正是讓人昏昏欲睡的時日,剛剛往來之人似乎都看不見一個,好似都躲到哪個角落偷懶去了。?
方如玉也謹慎起來,這萬里無人的大街上,忽然飄過這樣若有若無的香味,說是自然吧,卻更讓人疑惑。
他本是學醫之人,多各種藥物屬性了解甚多,聞著這香味,他卻只模模鼻子,笑道︰「也許是千羽今早抹的脂粉呢?」
千羽一听,心下也有幾分明了,就附和的說道︰「可能是的。一時間,竟忘了。」說著,目光卻若有若無掃過那兩個兄妹。
那位衣衫襤褸的女孩還是在一旁跪著,而那同樣是衣衫襤褸的童子卻是數著手中的銀兩,露出一絲微笑,一絲異樣的微笑。
方如玉卻是站起來,搖著折扇,悠閑的步向那兄妹倆,「剛剛小兄弟那麼精彩的演說,方某都沒有表示,倒是方某疏忽了。」說完,便取出一錠銀子遞給那個小童,臉上雖然笑意盈盈,眼中卻是寒光乍現。
那髒兮兮的小童看到他這個樣子,心下一驚,腳都止不住的打顫,可是,他也容不得自己回頭了。只好扯出一個難看的笑臉,「這位少爺嚴重了,小的也只是想有一餐溫飽而已。」
一旁的初雪看著方如玉那像欺負人的樣子,又看看那兩兄妹那艱難的處境,猶記當初自己被賣身為奴時,也曾是這般模樣,一時間涌起的同情之心,竟讓她有一瞬恨不得掐死方如玉,她猛然起身,對著方如玉一頓怒喝︰「你這人沒良心也就罷了,欺負人家孩子算什麼?」
方如玉本欲逗弄那小童子,此時一听初雪那一聲怒喝,倒是一陣木然。千羽本也詫異,卻在見到初雪那淚眼汪汪的樣子,倏然明白,那丫頭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了。她暗嘆一聲,方如玉這家伙又有麻煩了。
那小童一看這樣式,也知道誰在下風,一個轉身奔跑,整個人撲倒在初雪腳邊,「姐姐,救命呀!我真的什麼也沒有做。」而後,又轉向方如玉,「這麼少爺,我到底哪里對不起你了?」這話說的可憐兮兮的,卻是無聲的控訴。
那小童撲在初雪的腳邊,千羽正好看見了他肩上那星星點點的白粉,看起來很像茉莉粉,只可惜,千羽並不是普通的千金大小姐,這樣的把戲還不能瞞過她。可是,究竟是誰在玩這種把戲呢?是這個小童子,看他不過八*九歲的樣子,不可能會這些陰險的招數。
千羽伸手揩了一點那些白色粉末,露出淺淺的笑。抬頭,便看見方如玉搖著折扇,臉色有些灰白,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尷尬。
「夠了,我們該回去了。」千羽言語輕松,卻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她站起來,走到方如玉身邊,年幼的她,只及方如玉的胸口,遠遠看去,小巧玲瓏。她伸出手,輕輕撩撥他發冠垂下的流蘇,「沒事了。」她黑眸幽光一閃而過,方如玉卻會意一笑。
千羽回頭,卻發現初雪仍望著那小童子,那木然的眼神,卻似延伸長遠,仿佛透著那時光的縫隙,望著多年前的自己。她緩緩的抬頭,哽咽的說︰「小姐,你看他們怪可憐的,不如••••••」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一雙大眼楮水汪汪的看著千羽。
那童子也推波助瀾的接道︰「小姐,你好心的收了我們兄妹倆吧,我會做牛做馬的報答你的。」他說著,還滴出兩滴清淚。其實,若有可能,他怎麼會願意過這種顛沛流離的日子呢?
千羽沒有允諾,而是問︰「你會做什麼?」
那童子一愣,繼而,憨憨的笑了笑,才緩緩道來,「我••••••我什麼都可以學的。要知道••••••」
一听,便知道他又要慷慨陳詞他的鴻鵠之志了,千羽只好出言打斷他,「既然你那麼喜歡說,那你便去流雲閣做個說書先生吧。」口氣里,一絲揶揄的味道。
此話一出,那童子是一愣,繼而一喜。千羽,卻注意到那個女孩眼中也是閃過一絲不解,還有一絲欣喜。
「小姐,他只是個孩子。」倒是初雪,一臉的憂心忡忡。
方如玉折扇輕合,笑道︰「他精乖伶俐,完全用不著你擔心。」
雖然他的話是出自好心,可初雪卻完全不領他的情。
方如玉踫了一鼻子灰,只好自討沒趣的模模鼻子。
千羽看看天色,雙眼似還有一絲不適,便對他們說︰「先回府吧。」而後,又看看那兩位兄妹,只好又說︰「你們也一塊來吧。」
夏日的風輕輕的拂過,在有一絲燥熱的空氣中,也略顯清爽。
千羽一行人,大搖大擺的在街上行走,卻也引來不少注目。紅衣少女,眉間一朵血色紅梅,遮掩不住的絕世芳華,並沒因年紀,而不被人所驚嘆。
「好漂亮的女女圭女圭呀,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呢?」一個年邁的聲音傳來,「不知道能不能給我的小孫子做媳婦?」
「哈哈!」一陣笑聲沖出,「吳婆婆,你又在做夢啦,你那小孫子都還沒出生呢。何況,那樣的女女圭女圭非富即貴,你家養的起嗎?」話語犀利,凌冽。
那一方對話卻引起了方如玉的興趣,他湊近千羽的身邊,正欲揶揄,卻被一陣馬蹄聲驚了一下。
千羽聞聲回頭,與馬背上那位白衣公子目光相撞。四目交錯的一瞬間,千羽竟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白衣男子靜靜坐在馬背上,微垂頭顱,清冷如雪的臉上一雙冰寒如玉的眸子,正靜靜的望向千羽,那神情也有一絲似曾相識的感覺。只是,他搖搖頭,轉身,策馬而去。
在他轉身的那一瞬,千羽明顯的看見別在他腰間的那一管玉簫。心,有什麼東西在涌動。她,靜靜的低下頭,會是他嗎?
「小姐。」一旁的初雪卻興奮的搖著她的手,「是公子清寒。」
公子清寒,那四個字頓時把她打得七零八落。原來,真的是他。目光遠望,那一管玉簫,便是那吹奏出天籟之音的玉簫。
十歲那年因一曲簫聲的初識,到今日,驚鴻一瞥的相遇。命運,似乎早在兩人間架起了看不見的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