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出奇地平靜順暢,在安靜溫馨的氛圍中不知不覺過了大半年,顧雅見始終太平無事,暗暗松了一口氣。劉成一直暗中觀察顧氏夫婦,見他們沒有什麼異常舉止,緊張的神經也漸漸松馳下來,也許那和尚說得不準呢,他心懷僥幸地想。
再過幾天就是顧雅十八歲生日了,劉成想要好好慶賀一下,他想起去年她生日時,顧氏夫婦提都不提此事,生日那天他們躲在屋中一直不露面,沒給她任何禮物。顧雅為此傷心不已,還是劉成帶著她去外面酒樓吃了飯,又去戲樓听戲,並送給她一只雄糾糾氣昂昂的白玉圓雕高腳小兔,這是他按她的生肖專門提前去玉器行選用上等羊脂白玉訂做的,有成人大半個巴掌大,可置于掌間把玩。玉兔做工十分精致,從近處細看,兔子全身毛發絲絲可見,炯炯有神的兩只兔眼楮是用兩顆上等紅寶石瓖嵌,十分俏皮可愛。顧雅見到後笑得很開心,她還打趣劉成因為她屬兔,從此不準他再吃兔肉。今年該送什麼禮物才能別出心裁?他絞盡腦汁想了很久,突然眉頭舒展開來,拿定主意後叫來顧府管家,遞給他兩錠金子吩咐道︰「五日後是小姐的生日,你去準備兩日的宴席,菜品要豐富新鮮,市面上凡有上等可口的東西,稀奇的果品,各樣都盡數買來,銀子不夠就到我這兒領。」
「姑爺放心,這點小事包在小人身上。」那管家見了黃澄澄的金子,眼楮都笑咪了,哪有不奉承的呢。
到了十月初六顧雅生日,劉成辦得十分熱鬧。他已令人在顧雅屋外的院子空地處搭了一個家常小巧戲台,定了一班新出的小戲,請來汧陽城內有名的戲班和雜耍,並說書的先生全有,那顧雅換了一身新衣服,薄施粉黛,淡掃娥眉,打扮得美如西施,姣若嫦娥,含羞帶笑地和劉成攜手出屋。那一班小戲兒都在院外小戲台上預備著,兩人落了坐,顧雅見院外戲台下擺放了幾張小幾,上面擺滿了她平時愛吃的果品糕點,管家遞上戲單,劉成讓顧雅點戲,顧雅推辭。劉成道︰「今天你是壽星,理應先點。」顧雅于是點了一出《八仙過海》,那些戲子們忙張羅扮演起來,隨著二胡和鼓點的節奏,戲子們在台上或瀟灑對打,或翻滾跌撲,或婉轉唱白,演繹著戲中的故事,小兩口邊凝神看戲,邊隨意吃喝說話。
這邊戲台鑼聲一響,顧府的下人們都被吸引過來,在院門外探頭探腦地張望,劉成令管家叫這些人進來,賞給他們果品吃食,再拿些小凳子讓他們也坐下听戲不必拘禮,眾皆歡呼。有那拍馬的下人忙來湊趣討好,巧舌如簧說得劉顧二人十分高興,劉成大方的賞給他們銀錢,又令管家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大盤銀子,準備戲散後賞給廚役、優伶、百戲、說書人等,眾人爭著謝過,一院子人聲雜沓,語笑喧嘩,十分熱鬧。
此時戲畢,劉成又點了一出《長生殿》,那台上飾演楊玉環的女花旦唱念俱佳,扮相嫵媚,身段優美,歌婉流暢悠揚,念白字正腔圓,一出《貴妃醉酒》將楊玉環深鎮唐宮的幽怨,對明皇的痴愛表現得淋灕盡致,纏綿動人。當演到唐明皇七夕之夜在長生殿和楊玉環對月盟誓,玉環唱到︰「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劉成和顧雅不約而同互望了對方一眼,兩人會心一笑,伸手互握久久不放。
當《長生殿》最後一折《永團圓》結束時,全場掌聲雷動。他倆也鼓掌叫好,令管家賞錢給扮演唐明皇和楊玉環的戲子。「這花旦舉手投足皆是戲,雖是妝演的形容,卻做盡悲歡的情狀,聲情並茂真是難得。」顧雅嘖嘖稱贊。
劉成亦點頭贊道︰「那花旦確實不錯,不僅行腔清亮脆美,甜潤柔和,而且身段、手勢、眼神都很到位,可見其舞台功底頗為深厚,不愧是名角,把楊玉環都演活了!」
「說起戲中這對痴人,」顧雅嘆道,「李隆基生守前盟幾變遷,楊玉環死抱痴情猶太堅,兩人共守長生殿中的前盟,如此執著實在令人感動嘆息,不過好在最後他倆共升仙宮,永久團圓,讓人欣慰。」
劉成道︰「我最喜歡第一折《前盟》,開篇唱詞中的幾句說得極妙,今古情場,問誰個真心到底?但果有精誠不散,終成連理。萬里何愁南共北,兩心那論生和死。笑人間兒女悵緣慳,無情耳。感金石,回天地。昭白日,垂青史。看臣忠子孝,總由情至。」
顧雅抿嘴一笑,回道︰「神仙本是多情種,蓬山遠,有情通。情根歷劫天生死,看到底終相共。塵緣倥傯,仞利有無情更永。」
劉成知她是打趣自己,手撫鬢發故意做出痛心疾首狀,長嘆一聲︰「唉!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為夫這一頭烏黑亮發就是因為相思過度才一點一點變白了!」
「嗯?你何時長了白頭發?我怎麼沒發現?」顧雅調皮地回頭看他,「不過有了白發也好,看起來會滄桑一些,歷經滄桑的男子不是更有魅力嗎?」
「原來娘子更喜歡白頭翁。」劉成失笑,「為夫明天就變成一個滿面皺紋、白發蒼蒼的老頭,杵著拐杖彎腰駝背步履蹣跚,天天要娘子攙扶著,保證娘子喜歡不盡。」
「你敢!」顧雅立馬撅起嘴瞪著他,揚手欲打,「看我不把你打回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