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棄了那些珠翠金釵,你這樣打扮也不錯。」羅成將身著男裝的祛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說道。
「別拿我尋開心了,我們現在是逃命,還穿那些繁瑣的華服做什麼?這樣穿輕巧方便,比那曳地的長裙、沉重的頭飾不知道舒服多少。」祛之束起長發,精致的小臉顯露無遺,羅成目光霎時凝滯在那刻,這真是玉面少年、風流俊美。
經過這幾日悉心照料,祛之終于又回到了羅成記憶中的樣子。那是在冀州的星夜下,她一身便裝誤將自己當作竊賊,騎著白馬朝自己奔馳而來,她的光芒讓夜空的繁星和街邊的燈火都黯然失色,這樣多好,誰能想象面前俊秀的她,竟才經歷過一場生死浩劫。
「唉,還是男人的衣服舒服,我怕我以後再也不想穿那些披衫羅裙了,真是累贅。」祛之又道。
「那是,你也不看看這是誰的衣物,豈是一般次品?任何人穿上這衣服也會神采奕奕。」
「真是好不要臉,」祛之白了他一眼,笑道︰「你的衣服倒是其次,也不看看是誰心靈手巧將它改的如此合身。」
她又會笑了。羅成心中無比寬慰,說道︰「是,是。」他毫不猶豫執起她的手︰「你的手還沒痊愈便不要做那些穿針引線之事,請個人做能花多少錢,但你卻偏偏要自己來。你看,你指上還有些血漬沒擦干淨呢。」
「我不能恣意彈琴,難道連這基本的女紅也做不得?我又不是廢人。」祛之白了他一眼。
羅成笑道︰「是,你最有本事,最堅強。」他微微仰頭看了看遠方︰「前面便是潼關了,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
祛之點點頭,二人並肩一道走著,夕陽的余暉在他們修長的身影上投灑了一層耀眼的色澤。
二人進了潼關,隨意找了個雅致的客棧準備住下。這家客棧名「雲來客棧」,取客似雲來之意。店老板是個看上去老實憨厚的中年男子,他此時正在櫃台清點賬目。
「老板,請問還有房間嗎?」羅成走上前去問道。
那老板聞聲抬頭,見面前是兩位漂亮公子,便道︰「有是有,但只一間了,不知二位公子可願同住?」
「那怎麼行?」羅成還在掩面偷笑,卻見祛之已沖上前來︰「我才不和他住一間房。」
「奇怪了,二位公子都是男人為何不能同住一屋?並且我這客棧房間寬敞,莫說是住兩個人,三個人都住的下。」
「那我們就換地方了。」祛之轉身欲走,卻听老板道︰「我們這里客棧本就不多,看兩位穿戴都是有身份的人,豈能忍受骯髒不潔之處?再說現在這城里客棧又緊張,公子若是執意要走,只怕再來時這間上房也沒有了。」
听他這樣一說,祛之又有些踟躇。而羅成卻拉住祛之,取出一些錢財放在桌上,對老板道︰「那便就要這間房了,請老板帶我們上去看看。」
老板見他出手闊綽、器宇不凡,便知定是出自富貴之家。他又瞥了瞥一旁的祛之,她相貌陰柔、風流韻致,老板暗想這二人莫不是有斷袖之癖吧?
二人隨老板上樓來至廂房,跨入房門,見屋內陳設擺放整齊雅致,皆覺滿意。唯一不足之處便是屋內僅有一張床,祛之頗有不願,小聲對羅成道︰「只有一張床,這可怎麼辦?我們還是換地方吧。」
「怕什麼?你睡床上我睡地上便是。」
「真是便宜你了,」祛之道︰「你晚上可別亂來,不然我要你的命。」
「你放心,我羅成的人品難道你不知曉嗎?我豈是那種無恥之徒?」羅成面色有些不悅。
祛之也知自己失言,便垂下頭來不再言語。而老板見二人一副打情罵俏的模樣,覺得奇怪又有趣。
二人收拾好細軟後便下樓走至大廳吃飯,羅成與祛之自小錦衣玉食,根本不大會點菜,不知不覺竟點了滿滿一桌佳肴。二人見堆積如山的菜式,略帶無奈的對望一眼,羅成搖了搖頭,嘆道︰「反正這幾日你都吃的不好,這次就當我慰勞慰勞你。」
「雖然我們各有所長,但真正出來闖蕩還是顯得太過稚女敕。照這樣發展下去,我們很快便會山窮水盡。」
「你說的不錯,真到那時,我就出去賣藝賺錢,決不讓你挨餓。」
「滿口胡言。」祛之瞥他一眼,然後便拿起筷子夾菜吃。
「這世道真是有人不知民間疾苦,仗著自己有幾個臭錢便浪費糧食,點這麼滿滿一桌都夠一般平民百姓吃三天了。」
二人正吃得興致高昂,卻听見鄰桌傳來一男子沉穩的聲音。羅成從小滿身傲氣,哪里忍得下陌生男子的挑釁?那人剛道完羅成便站了起來,對他道︰「我用我的錢吃我的東西,關你何事?」
見羅成滿嘴火藥味,又想起自己現份尷尬,實在不宜太過張揚,便拽著羅成的衣袖,勸道︰「算了,別說了。」
「果真是個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富家公子哥。」那人朝羅成望來,卻在看見宇文祛之時,神情突然變得凌厲。
祛之也驚詫于他的神色驟變,還以為他是官府中人認得自己,便垂下頭來生怕惹事。但那人卻站起朝二人走來,重重拍了拍桌,怒道︰「宇文成趾!今天又讓我再遇見你這人渣,真是老天開眼,上次讓你僥幸逃月兌,這次我絕不輕饒你!」說罷他執起放于一側的金 ,欲朝祛之劈來。
落成眼疾手快,以一木筷為槍截過他手中之 ,速度快而狠,木筷雖斷作兩截,卻也正好讓他的 停下。那人見他功夫高深,遂投來欽佩之色,他暗自揣測能與宇文成趾一起出入之人,應是他的哥哥天下第一勇士宇文成都吧?
「宇文公子果然功力深厚。」那人拱手抱拳道︰「在下知道宇文公子俠肝義膽,是個頂天地里的男人,但是令弟所作所為實在是讓人不齒,還請宇文公子加以管教。」
見他誤以為自己是宇文成都,羅成倒也不反駁,反而順著他所言說道︰「不知我弟弟與公子究竟有何過節?」
祛之有些驚訝,她不解為何羅成不否認,正欲啟口,卻听那人說道︰「前年我上京辦事,在街上遇見令弟,他當時正在輕薄一名少女。我實在看不過眼便上前拔刀相助,與令弟起了沖突。令弟武功不及我,但小聰明卻遠在我之上。他與我過了幾招後向我丟了幾顆不知是何物的東西,那東西會炸開出一重輕煙,暫時遮蔽了我的視線。待我再次回神時,令弟已逃之夭夭了。」
這個故事祛之听成趾提及過,那次她逼問他為何身上有傷,成趾還將面前這人狠狠抱怨了一番,原來有時緣分真是個荒謬的東西。
只听羅成又道︰「壯士應是誤會了,我並非壯士所認為的人,而她也並非你口中的宇文成趾。」
「不可能,那宇文成趾面如傅粉,我是不會忘記的。」
「但她確實不是。」羅成再次解釋道。
「你可以說你不是宇文成都,但他絕對是宇文成趾。」那人走至祛之面前,怒指她道︰「宇文成趾,做錯了事不敢承認嗎?那次讓你逃了,這次我定要替那位姑娘討回公道,看 !」
他又一 朝祛之劈來,羅成未隨身攜帶銀槍,便迅速將面前一把椅子折斷,將椅腿作為銀槍以回擊他金 的威力。二人打斗了三十幾個回合都未分出勝負,不僅如此,還弄得大堂一片狼藉。祛之見此事因自己而起,實在不願惹是生非,免得一不小心暴露了身份,便上前勸羅成道︰「算了,別打了。」
羅成並未搭理祛之,而是由衷佩服此人使得一手好 法,便道︰「閣下好身手,不知閣下師承何處?」
「客氣了,你的武功更是高深莫測,看閣下使的這樣順手,平日應是使用槍之類的兵器吧?」二人一邊打斗一邊對話。
「好眼力,但是閣下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在下是家傳 法。」
「閣下家鄉何處?」
「山東歷城。」
羅成听罷立刻停手,那人也是君子,並不在羅成松懈之時乘人之危。只听羅成問道︰「山東歷城有一壯士,乃在下從未謀面的表兄,人稱‘小孟嘗’秦叔寶,不知閣下可有听聞?」
那人聞言大驚︰「你說的可是實言?不瞞你說,我便是秦瓊秦叔寶!」
「當真?」羅成亦驚訝無比,他細細將面前之人打量一番。見他面色微黃,卻稜角分明、俊朗不羈。雖身著黑衣素服,亦難掩一身英氣。
「你莫不是我那人稱‘冷面寒槍’的表弟羅成?」秦瓊問道。
「正是!」羅成抱拳作揖道。
「呵!」秦瓊笑道︰「真是不打不相識!」?他說罷,目光又看向祛之,不解道︰「不知這位仁兄是何人?為何如此酷似那宇文成趾?」
羅成正欲啟口道出真相,祛之卻搶先一步開口道︰「我並非男兒身,乃是宇文相國堂弟之女宇文祛之,故跟閣下所說的宇文成趾有幾分相似之處。」說完祛之扯下束起的頭冠,一頭烏黑秀發散開來,如細密的飛絮,在徐徐吹進屋內的微風下瑟瑟舞動著。
她不施脂粉,但有著傾世之顏,秦瓊的目光有剎那的凝固,說道︰「宇文小姐真是國色天香,」他又看了看面如冠玉的白衣羅成,覺得二人真是天作之合,便淺笑著問道︰「表弟,這位宇文小姐是你的心儀之人吧?」
羅成略顯尷尬,不知該如何作答,卻听祛之說道︰「我父親與靖邊侯有些交情,故我與羅成相識已久,這一次只是結伴出來游玩罷了。」
「原來如此。」秦瓊說道。
祛之所言令羅成頗為惆悵,為了結束這尷尬的對話,也為了結束這場誤會,羅成抬眼望了一眼滿地狼藉,又見老板和店小二皆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他不好意思走到老板面前,道︰「今天的事情在下十分抱歉,老板清點清點損失,我一定照價賠償。」
這位公子出手何其闊綽,遇如此金主老板哪還顧得上抱怨?他點了點頭,態度溫和說道︰「公子如此大方、如此誠懇,這點損失不算什麼,」說罷他又吩咐伙計們︰「大家該干嘛干嘛去,別妨礙二位公子敘舊!」
秦瓊無奈搖了搖頭,心想真是世態炎涼,人人皆為利所趨。他還在沉思之時,羅成卻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表哥,你我好不容易相認,趕緊隨我上房中喝酒,我還有許多事要對表哥一一道來!」
秦瓊頷首,與羅成一道朝樓上廂房走去。祛之緊隨其後,不知為何,雖然羅成得以與表兄相認,且秦瓊也是一副義薄雲天的模樣,但她卻覺得即將會有大事發生在二人身上,真不知是福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