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請給我一點尊嚴
我在看樓盤的時候郭偉來電話,大聲問我在哪里?幾天不見人影,是不是躲在薛老師的床上,樂不思蜀了?他曖昧地大笑,顯得心情是無比之好。
我捂著話筒走到一邊,偷眼看黃微微,她正在與售樓小姐在說著什麼,並沒在意我。
「有事?郭書記。」我等他邪惡的笑聲停住後,小心翼翼地問。
「是有事,大事。」他說︰「鄉里接到通知,朱士珍同志調縣烈士陵園任管理處主任。即日就要上任,我們鄉里總得開個歡送會。」
「就這事?」我有點不悅,還以為天塌下來呢,這點破事,值得大驚小怪?
「這事還小嗎?」郭偉說︰「老朱調走,鄉里人事要調整,老鷹嘴征地的事要簽合同,招商引資的事要在黨委會上研究。這一大把的事,堆在一起,就是大事了。」
我拍著馬屁說︰「郭書記,你是書記,你說了算。我執行就是。」
郭偉敲著桌子說︰「民主,我們是民主政府。怎麼能我一個人說了算。起來吧,溫柔鄉里死好漢!薛老師要是不放你,你告訴她,鄉政府會找她麻煩。」他促狹地笑,掛了電話。
黃微微走過來,輕聲問︰「是郭偉吧?」
我點頭承認,說︰「鄉里有點事,我要趕回去。」
「房子還沒買好呀?」
「不急。一個衡岳市,最少有一千套空房在等我們,什麼時候買都行。」
「房價可是一天天在漲。」
「還能漲過我們要賺的大錢?」我苦笑道︰「微微,要不,你辛苦辛苦一下,多操點心,買房的事,你自己做主。我都同意。」
「不行,房子是我們未來的家,必須兩個人在一起做主。」
「可我……。」我遲疑著,不知如何回答。
「郭偉這人,就好像事業狂人一樣,也不管別人的感受。」
我笑笑說︰「如果他也有個像你一樣的女朋友,看他還能狂到哪里去。這不是感情空虛嗎?只好找事來填補空白。要不……。」
「要不什麼?」黃微微警惕地看著我。
「我們把陳萌介紹給他,你說好不好?」
黃微微臉一紅,別著嘴說︰「郁風,你怎麼想著市委領導的女兒都會喜歡你們這些鄉干部?衡岳市這麼大,多少青年才俊,又有多少人把萌萌當做夢中情人啊?郭偉人不錯,但畢竟是個鄉黨委書記,門不當戶不對的。虧你想得出。」
我摟著她的肩說︰「老婆,我也是個鄉干部啊,我這個癩蛤蟆能吃你這個天鵝肉,郭偉就不能吃?」
「你是癩蛤蟆嗎?」黃微微捂著嘴巴笑起來,小手打著我的胸口說︰「我可不是天鵝。就算我是天鵝,我的愛人也不能是癩蛤蟆。以後不許這樣說了,知道嗎?」
我認真地點頭,一臉真誠地說︰「所以,郭偉還是有機會的嘛。」
「一點機會也沒有。」黃微微無比肯定地說︰「你不懂她。」
我還想等著她繼續往下說,她卻帶著我出門,發動車子說︰「我送你去車站,你回鄉里去。工作重要。」
這下輪到我發蒙了,我說︰「房子不買了?」
「買。你不是說我做主嗎?等你下次回來,我就帶你去新房看看。」她笑盈盈地朝我伸出手來說︰「身份證給我。」
「干嘛?」
「簽合同啊。」
「用你的一樣。」
「不。還是用你的。我是嫁給你老郁家,房子的主人當然要姓郁。」
我感動起來,差點就要淚眼婆娑了。
「快點。」她催促著我,轉而又柔聲說︰「風啊,你去學開車吧。你會開車,就可以自己把車開回鄉下去了。回來也方便。」她拍打著方向盤說︰「我媽說了,她陪嫁給我就是一台車,隨我們自己挑。」
我慢慢地從口袋里掏出身份證,想了想,又把銀行卡拿出來,一並遞到她手里。
她驚愕地看著我,說︰「給我銀行卡干嘛?」
我說︰「老婆,里面有我這幾年存的一點錢,既然房子姓郁,如果我不拿錢,算什麼呢?」
黃微微吃吃地笑,說︰「小心眼。」
我莊重地說︰「老婆,請給我一點尊嚴。」
她就把身份證和銀行卡扔到面前的駕駛儀表板前,說︰「好,我們老郁家就應該要有這樣的男子漢,敢于擔當。」
車到春山縣,暮色已經籠罩了全城。郭偉一路上來了幾個電話催我,最後得知我是從衡岳市趕回來,罵了一句說︰「狗日的,會享福。」
孫德茂家的中巴車早就走了,我正想著如何回農古,突然听到一陣摩托車聲音,接著就看到郝強開著他的邊三輪停在我身邊,旁邊的車斗里坐著柳小妹,兩個人微笑著看著我。
郝強下巴一努,說︰「郁鄉長,你怎麼在這?」
我驚訝地說︰「你們怎麼在這?」
「小妹要來縣局辦事,剛好我要來參加縣局關于拆遷工作的會,這不,我們準備回去了。」
「我也要回鄉里。老孫家的車走了啊?」
「坐我的車。」郝強拍著後座說︰「一起走。」
我就爬了上去,剛坐穩,郝強的邊三輪就躥了出去,差點把我扔下車來,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趕緊抓緊他的皮帶。
邊三輪一躥出縣城,天色就完全暗了下來,通往農古鄉的路上沒有一輛車,只有我們孤獨地在奔跑。
郝強打亮了車燈,燈光直刺夜空,像一把利刃,撕開沉沉的幕布。
「郁鄉長,你也該配一台車了。」郝強大聲地喊,夾雜著摩托車的轟鳴,在空曠的四野散開。
「我不會開。」我也大喊。
「不會開不會學嗎?」郝強喊道︰「我們農古鄉,全鄉三台車,郭書記一台,孫德茂家一台,還有就是我這台破三輪。你一個鄉長,沒一台車,不能代表我們鄉的威信啊。」
我說︰「不急,慢慢來。」
車過老鷹嘴,郝強騰出一只手來,指著鄉政府規劃的地方說︰「郁鄉長,你要給我們派出所劃塊地啊。縣局同意了,我們派出所一起遷。」
我大聲地說︰「好,一定。」
突然一只手伸過來,扯著我的褲管晃了晃,我一轉眼,就看到柳小妹沉靜的笑臉。
郝強突然把車停下來,跳下去,走到路邊,我驚疑地看他,他剛好回過頭,朝我招手說︰「郁鄉長,一起來唱個歌。」
「唱什麼歌?」我猶疑地問。
「撒尿啊。」他哈哈大笑起來,也不顧我們,扯開自己的褲子,掏出家伙,朝著夜空恣意地揮灑。
柳小妹臉一紅,罵道︰「郝強,你有點羞恥好不好?」
郝強大大咧咧回頭說︰「羞什麼恥?郁鄉長跟我一樣的男人,你是我老婆,哪里會羞恥了?」
我尷尬地笑,說︰「沒事沒事。人有三急,能理解。」
「就是。」郝強邊走邊扣著褲扣子,走到車邊拍著邊三輪說︰「老婆,這人有尿不撒,會得病。」
「我看你沒得病啊。」
「哪是因為我有尿就撒了。」郝強笑嘻嘻地爬上車來,沖柳小妹嘻嘻一笑說︰「老婆,你總不希望老公我得病吧。」
看著兩個人打情罵俏,我的心里漫上來一層憂傷。夜色籠罩下的農古鄉里,薛冰這個時候在做什麼呢?燈火輝煌的衡岳市里,黃微微又在忙什麼呢?
我突然感覺心情無比沉重起來,恍如背上壓著一塊千斤巨石,讓我呼吸不得,叫喊不出。
「走吧。」柳小妹淡淡地說︰「回去再找你算賬。你這個流氓。」
郝強大笑,啟動摩托車,帶著我們朝夜空里疾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