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情日記 198、黃奇善的小道消息

作者 ︰ 野林

黃奇善居然不請我們去飯店,自己搞了一個藕煤爐,上面架一個鐵鍋,里面堆滿了臘豬腳、臘山雞,鍋子旁邊一張小桌,小桌上幾個碩大的碟子,又堆滿臘腸、猴頭菇和一把我叫不出名的山菜。滿屋子霧氣騰騰,噴香撲鼻。

縣委分給他一個小套間,二室一廳的房子被他搞得亂七八糟,衣服到處都是,一雙沾滿了泥水的鞋子就擺在進屋的鞋架上,一看就知道是缺個女主人的地方。

「瑤家三下鍋火鍋,剛學來的,味道好得很。」黃奇善笑嘻嘻地把我拉到鍋邊,用一雙筷子在鍋子里攪動,但見火旺湯沸,美味飄揚。

「沒想到你還會來這一手啊。」我感嘆說,拉過一條凳子坐下,立時被溫暖包圍。

三個人圍著火爐團團坐下,各自往杯子里倒酒。吃瑤家火鍋,必喝烈酒。

酒是暈頭大曲,黃奇善從桌子底下拖出一箱擺著,大喇喇地把杯子換成碗,說吃這樣的好東西,就應該綠林一下,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他慫恿我先下筷子,說鍋底是他特地從一戶人家討要來的,鍋底都有上千年的歷史了。因此今天不是吃火鍋,是吃文化。

黃奇善從征地開始,就沒好好的在縣里呆過一天,每日穿梭在鄉間村道,找各家有干系的人,拿出縣委的通告,苦口婆心。到得征地結束,拆個房子還容易,要遷別人家的祖墳,卻是比上天還難。

鄉下人講究風水,遷祖墳就是破壞龍脈,壞了龍脈,後代不說升官做員,連順順當當要活著都不敢保證,因此遇到的阻力,非一兩句話可以說得清。

黃奇善看到事情越來越難做,就想了一個辦法,先是模了一回底,誰家有幾座祖墳,各自報上來。模了底後,總會有幾座無主的墳,黃奇善就從無主墳開始遷,請了一個風水先生,選了一塊風水好的地,新墳地周邊種滿蒼松翠柏,還象征性地種上一些花草。

遷了三天,原先無主的墳突然都冒出了主人來,黃奇善明白無非就是沖著遷墳一千塊錢的補助,自己就裝傻,但有一個要求,既然墳都有主了,就得按遷墳的規矩辦。否則,還是按原來模底的路數搞。

鄉民們其實知道自己胳膊是扭不過大腿的,只所以拿出風水龍脈的說法,無非也就是想抬高遷墳的價格。既然每家都找出一兩座無主的墳,反正也就是燒一把紙錢的事,多拿點也就算了。

由此,黃奇善一個團縣委書記,天天在荒山野嶺轉悠,天天看著一堆堆的白骨,剛開始還悄悄躲一邊嘔得天暈地暗,到後來看到白骨,就像看到一根枯柴一樣,再也沒了感覺。

黃奇善這一路搞下去,倒結識了幾個人,在鄉里能說得上話的,甚至比起村支書,他們的影響還要大得多。鄉下人淳樸,只要認準一個人,都能舍得自家的性命來幫你。

比如今天這一鍋的瑤家三下鍋,就是月塘村的一個老人送的。

一碗酒下去,黃奇善居然面不改色,還是笑嘻嘻地拿筷子敲打著鍋沿,從鍋里夾起一塊豬蹄膀,用手拿著,咬得滿嘴流油。

咬過了豬蹄膀,黃奇善擦了一下手,開口說︰「郁風,今天既然是吃文化,我們就得干點文化活,否則對不起這文化。」

我笑著說︰「你干你的文化,我吃我的火鍋。吃個火鍋,你還整出那麼多花樣,黃大書記,你現在可是真能人啊。」

黃奇善手一擺,鼓著眼楮說︰「別廢話,老子算個**能人。比起你郁風來,老子連毛都不算一根。月塘村里千多號人,人人都說你郁風的好話,就沒一個人說我黃奇善是個好人。」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狐疑地問︰「月塘村又不是我農古鄉的地盤,我一個人都不認識,怎麼會說我的好話?」

「你小子不是要造一個礦泉水廠麼?月塘村的人都等著做工人,一輩子泥腿子,突然要變成工人,誰有這麼大能耐啊,當然要說你的好話。月塘村的人,恨不得做個神龕,把你供起來。」黃奇善眯著眼楮,無限享受般抿了一口酒。

我惶惶不安起來,這八字還沒一撇的事,看來錢有余已經在村里散布了言論。

「黃大書記,有些謠言,不可信啊。」我說,推了一把身邊的何家瀟說︰「家瀟,你敬黃書記一杯。」

何家瀟從進屋來就沒說幾句話,我也沒把他身份說清楚。

黃奇善先端起碗,找著家瀟的杯子踫一下說︰「你姓什麼呀?」

何家瀟回答道︰「我姓何。」

黃奇善狐疑地看著我,問道︰「他不會是何書記的孩子吧?」

我笑著點點頭,黃奇善似乎吃了一驚,趕緊端正起自己的身子,看著一鍋子狼藉的菜,囁嚅著說︰「郁風,你怎麼不早說?這樣招待小何,多不好意思。」

何家瀟大度地笑,說︰「黃書記,你跟我哥是兄弟,你又是我哥的上級。這樣好啊,才顯得親密無間。」

黃奇善愈發的不安起來,站起身說︰「我們現在出去吃吧。」

「這樣好,奇善,真的。外面吃不見得吃得舒心,這樣吃,我們是吃文化嘛。」我打趣他說︰「我怎麼看你有點婆婆媽媽的心態了。」

挑明了何家瀟的身份,黃奇善說話就小心多了。

「郁風,你知道老朱的情況吧?」

「朱仕珍?」

「是啊,不是他還有誰。」

「怎麼了?」

「听說癱瘓了。」黃奇善重重地嘆了口氣︰「老朱這人,命真不好。」

「這跟命有什麼關系?」我疑惑地問。

「你想啊,老朱在鄉里干了一輩子,鄉長沒做上,換了個城里工作,一年不到,毛都沒拿一根,卻落得個半身癱瘓的事,身上還要背一個處分。」

「結案了?」

「常委開了會,意見是不移送了,黨內處分。雙開吧。」

「有那麼嚴重嗎?」

「卒子都不舍得丟,怎麼能保住帥呢?」黃奇善莫測高深地說︰「當然,也給老朱留了一條後路,他有個女兒,叫朱花語的,縣里安排她來團委工作,也算是幫了老朱一個忙了。」

「在你手里工作啊。」我笑︰「朱花語我認識,小美人一個。」

黃奇善無奈地說︰「我真不知道安排她做什麼。學歷不高,又沒編制,現在還好,等關書記退了,這事怎麼辦?難道吊著人家,不死不活?」

「這不關你的事了啊。車到山前必有路。你就放寬心吧,黃大書記。」我安慰著他,轉頭又對何家瀟說︰「家瀟,再敬你黃哥一個。」

這次黃奇善惶恐地站起身,嘴里一疊聲地說︰「我敬,我敬。」

三個人一起喝了一杯坐下,我試探著問黃奇善︰「劉縣長問起過我?」

「問了兩次。我還以為你被關在縣賓館里呢。你小子卻跑到衡岳市瀟灑去了。對不起兄弟啊,害得我天天為你提心吊膽。」

黃奇善擂了我一拳,痛得我面目猙獰。

「說過什麼事沒?」

「好像也是在問你那水廠的事。現在你要搞水廠的事啊,算是滿城風雨了。」

「怎麼會這樣?」

「月塘村的人來上訪了,要求把征地款一分不差拿回去。關書記不肯啊,還沒解決方案呢。」

「關書記扣下這個錢有什麼目的?」我疑惑地問。

「天曉得。」黃奇善雙手一攤說︰「上面關書記卡,下面各鄉鎮卡。老百姓想要拿到錢,很難啊。」

我沉默不語。

「就是你們農古鄉,郭偉也想了個辦法,他搞了個三三制,正鬧著呢。」黃奇善捶了一下腰眼︰「反正這事我不管了,都交給縣委了。跟我可沒什麼關系了。」

「你可是征地拆遷辦負責人。」

「假的,干活的。」他重重嘆口氣︰「我不過就是一枚棋子,完成了使命,就該壽終正寢了。」他哈哈地笑起來,聲音中夾雜著無奈的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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