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我懷孕了
新林隱酒樓的咖啡廳在二十一樓,裝修典雅奢華,一架鋼琴橫在大廳中央,彈琴的是個披著長發的姑娘,一襲白裙曳地,十指在黑白鍵上如蝴蝶般飛舞,流淌出來的《致愛麗絲》,讓人迷醉,恍如一個人獨自行走在空曠的野外,任頭頂的花瓣,飄落一身。
幾張散桌上坐著幾個年輕的男女,低聲交談著,不時發出吃吃的笑聲。
沒有看到黃微微和陳萌,我和何家瀟站在大廳的中央四處張望,過來一個服務生,禮貌地問我們是否有訂座。
正要解釋,看到黃微微過來,朝我們招招手,何家瀟並不認識黃微微,吃驚地看著我,眼神里分明帶著問號。
我懶得給他解釋,跟著黃微微朝里間走。
新林隱酒樓的咖啡廳帶著很明顯的中國特色,大廳四周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包廂。其實中國人最講究私密,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炫耀的需要,才會在大眾廣庭之下暴露自己。
沿著曲曲折折鋪著厚厚地毯的通道往前走,在通道的盡頭,黃微微停下腳步,回頭對我們嫣然一笑,親啟朱唇問︰「是家瀟吧?」
何家瀟忙不迭地點頭,欲言又止。
「我叫黃微微。」她看我一眼說︰「听郁風說,你剛從北京的大學畢業回來,高材生哦。」
何家瀟一听美女表揚自己,馬上就不明白自己姓什麼了,自負地說︰「高材生倒不是,北京讀大學,也就是個小兒科的事。」
黃微微不接他的話了,推開門叫了一聲︰「萌姐,郁風他們來了。」
我們就看到陳萌從背對著我們的沙發上站起來,肩頭微微地顫抖,並不轉身。
何家瀟懵了一下,拋下我快步走到陳萌面前,雙手扳著陳萌的肩膀,驚訝地打量著她,又回頭沖我豎起大拇指。
陳萌回過身來,她剛才顯然哭過,一絲淚痕還掛在她潔白如瓷的臉上,看到我們,破涕而笑,扭捏著不敢看我。
黃微微快活地笑道︰「都到齊了啊,我們開始吧。」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問道︰「開什麼始?」
黃微微神秘地笑,指著擺在屋中間的麻將機說︰「打麻將啊。」
我嘀笑皆非,叫我們來,就是打麻將?
衡岳市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不論多麼高級的地方,總會預備著一張麻將桌。小巷里的麻將館用手搓,高級的地方是自動麻將機。衡岳市的這個規矩,滿足了衡岳市人的需求,只要是衡岳市人,都喜歡有點空閑就搓上兩把。沒想到出身高級干部家庭的兩位千金小姐,也會有此惡習!
「怎麼?不玩兩把嗎?」黃微微見我們沒動,驚訝地問。
我抱歉地笑,說︰「這麼高級的地方,我們在這里搓麻將,不好吧?再說,我的水平很差,不是你們的敵手啊。」
黃微微白我一眼說︰「你難道還想成為我的敵手嗎?再說,既然他們有這樣的裝備,就是讓客人玩的呀,有什麼不好的。」
我們兩個的口角把陳萌逗得撲哧一笑,她拉著何家瀟走到麻將桌邊,溫柔地問︰「你會嗎?」
何家瀟從桌子上捏起一個麻將,用大拇指模了一下,看也不看就啪地按在桌子上,嘴里叫道︰「ど雞!」
他的動作讓我們都笑起來,看著他們的興致很高,我只好在黃微微的對面坐下來,四個人,各據一方,開始自動洗牌。
第一手牌我模得不錯,除了一個北風,其他清一色的「餅」,我細細看了看,打出這個北風,我要模上來三張餅才能听牌,如果北風不打,我就能單吊它。
正躊躇著,上家何家瀟打出一張北風來,我想了想,沒和牌,自己模了一張,卻是個ど雞,打出ど雞,下家陳萌跟著我打出來ど雞,輪到黃微微打牌了,她也打出一張北風,四張北風出來三張,我怕機會丟失,趕緊把牌一倒,大叫一聲說︰「和了。」
黃微微一看我和的牌居然的北風,氣得臉都白了,指著我說︰「郁風,你懂不懂規矩?家瀟打出來的你不和,我打出來你就和,欺侮我是不?」
我笑道︰「和誰家的牌,還有講究嗎?」
黃微微瞪著一雙丹鳳眼,像要吃掉我一般說︰「牌沒過莊,你能和嗎?」
她這一問,讓我張口結舌起來。我趕緊去把倒下的牌扶起來,嘴里一疊聲地說︰「對不起啊,忘了規矩了。」
「你忘了規矩還想和牌,當你的相公去!沒機會了。」黃微微轉頭問陳萌說︰「你說是不?萌姐。」
陳萌莞爾一笑,說︰「可惜了一手好牌。」
接下來繼續,我反正做了相公,就跟著上家的何家瀟一頓亂打,模了幾圈,發現自己手里除了那張北風,其余的餅居然湊成了一副餅七小對了,想著反正北風是個臭牌,就拿起來,啪的一聲扔到桌子上,響聲還沒消失,對面的黃微微一陣大笑,笑得花枝亂顫,撿起牌插進自己的牌里,手指一揮,倒下來,叫道︰「十三ど。」
我哭笑不得。
我下家的陳萌把牌一推說︰「不打了,喝咖啡吧。」
四個人又繞到沙發上坐下,我和黃微微坐一張,何家瀟和陳萌坐一張。陳萌從酒精爐上取下燒得翻滾的咖啡,每個人面前倒了一杯,拿著銀匙慢慢地攪動,我喝不慣咖啡的苦澀,從盤子里拿起一包糖,撕開倒進去。
他們三個都不喜歡加糖,只有我一個加糖。女乃女乃的,我就是個鄉巴佬!
「生活,其實就像打麻將一樣,一手好牌,還得要會抓機會和。」黃微微嘆口氣,老成持重地說,樣子讓我想笑。
「郁風,你別怪模怪樣。比如你,剛才抓了這麼好的一副牌,就是因為你不會抓住機會,所以你就只能做相公。做相公都算了,你到頭來還為他人做了嫁衣裳,在你看來最沒價值的牌,恰恰是別人最需要的牌。」黃微微似乎得理不饒人。
「再比如家瀟,假如剛才你郁風哥的牌在你手里,發現有可和的牌,你會和嗎?」
何家瀟毫不猶豫地答道︰「肯定和。」
黃微微展顏一笑說︰「既然你懂得和牌,難道你就不明白和牌需要機會和勇氣嗎?剛才你郁風哥沒和你的牌,就是因為他沒勇氣。」
何家瀟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點點頭說︰「我明白了。」
側轉身對著靜坐在身邊的陳萌說︰「我不會丟掉機會!」
陳萌乖巧地笑,哪里看得出比眼前的這個小男人大了五歲。
我突然明白過來黃微微的用意,這個沉默寡言的女子,居然會有如此奇巧的心思,把想說的話,全部融入了一副麻將里。
「既然明白了,我們也不打擾你們了。」黃微微從沙發上拿起小包,踢了我一腳說︰「我們走,還嫌這里不夠亮麼?」她故意眯起眼楮看著屋頂的燈,似乎是自言自語地說︰「什麼都好,情調全被這盞燈破壞掉了。」
我趕緊起身,看一眼何家瀟,朝他眨了眨眼。
出來到了大廳,彈鋼琴的女孩子換了一首經典的《梁祝》,哀哀怨怨的把自己弄得淒淒慘慘。
「我們去哪?」我問。
「你是男人,帶自己女朋友出來,還不知道去哪里?」黃微微打趣著我,附在我耳邊悄聲說︰「我帶你去見我爸爸,他有事找你。」
我遲疑了一下說︰「不去不可以?」
「可以啊,只要你願意呆在農古一輩子,你永遠可以不去見他啊。」黃微微順手把扎著的馬尾辮解開,秀發如水一樣撲進我的眼簾。
「我不想去呢。」我說︰「我怕你爸。」
「他又不是老虎,你怕他干嘛?」黃微微不高興地說︰「不是叫你去英勇就義!」
我嬉笑著說︰「如果為你,我英勇一回,不,英勇一輩子都願意啊。」
她就紅了臉,幸福地微笑,柔聲說︰「乖,跟我走。」
我被她的一聲「乖」叫得渾身不自在,正要走,看到一個女孩子急匆匆過來,沒等我看清,女孩子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急切地問︰「你是郁風嗎?」
我定楮一看,是雪萊,心里一陣發慌。
「我就說是你們!」她吁了口氣︰「你們進電梯,我出電梯,害我好找啊。」雪萊不管不顧地說︰「何家瀟呢?」
我苦笑著搖頭,站在一邊的黃微微不高興了,皺著眉頭看了一眼雪萊,問道︰「你誰呀?拉著他干嘛?放手!」
雪萊這才注意到沉著臉的黃微微,尷尬地松開手,抱歉地說︰「對不起啊,我們是熟人,好久不見了,失態了。」
黃微微莫名其妙地看著我,拉著我頭也不回就要走。
身後的雪萊緊跟著走了幾步,到了電梯口,她鼓足勇氣對黃微微說︰「姐,對不起,我找郁風說幾句話,就幾句話。」
我知道我的名字肯定是何家瀟告訴她的,難為她還記得。
我朝黃微微看了看,帶著雪萊走開幾步。站在二十一樓的窗戶邊,雪萊輕聲對我說︰「你告訴何家瀟,我懷孕了。」
我像被雷擊了一樣,張大著嘴合不攏。
「不要以為我找不到他!」雪萊說完這句,朝遠處的黃微微莞爾一笑,轉身從酒樓的員工通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