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逆光48
逆光48
潘光明看看這一車還沒有箍緊的紙箱子，就沒有可抓的地方，他覺得在上面呆著比往下下更安全，于是，他又心驚膽戰地堅持裝下去，直到老板滿意時才下來。他接過二十塊錢的裝車費，並沒有感到欣慰，心中卻生出一股無名火，他抱怨道︰「裝這兩大車才給二十塊錢呀。」廢品收購站老板不解地看看他，然後說︰「你以為你裝的是金子呀，除了收購的本錢和運費，你也不想想，這一車破東西我能賺多少錢，給你們二十塊錢就不錯了。」憨子看廢品收購站老板不太高興，他怕以後不讓他們干了，趕緊說︰「他是跟你開玩笑的，誰不知道收破爛這行當利薄呢。」廢品收購站老板也覺得剛才的話有點生硬，他又和顏悅色地說︰「我也知道裝一車給二十塊錢不多，這也沒辦法呀，憨子說得對，利薄呀，但是，就這樣還有不少人搶著干呢，唉，這年頭，三條腿的難找，兩條腿的卻到處都是，我是看著憨子干活實在，才讓你們干的，要不然，這三更半夜的，你們去哪兒能掙這二十塊錢呢，除非去偷去搶。」
潘光明听著廢品收購站老板的話像喉嚨里塞進一個酸里紅子，心里一陣酸楚，但又無話可說。正當他想走的時候老陳騎著三輪車進來了，他看老陳帶一車破爛，主動招呼道︰「老陳，來賣破爛呀，我幫你吧。」老陳把三輪車往旁邊一停，說︰「不管它，我先給你說個大事。」潘光明苦笑一下，心想你會有啥大事呢。老陳繼續說︰「我接到一個大活，給一個家屬區清理下水道，也就是把下水道和窨井里的污垢挖出來，再拉出去，你干不干？」
「我怕掙的錢還不夠他們罰的，我不干。」
「這次不用我們往外送，人家公家派翻斗車往外送，我們只管挖出來裝上去，你怕啥呢。」
「是這樣啊。」潘光明又一想說，「還是不行，我白天要批菜賣菜。」
「你想白天干，人家還不讓你干呢，白天人家都在外面活動呢，人家嫌臭，專門讓我們在夜里干，人家啥時候睡覺了，我們就啥時候干，這活能干吧。」
「要是這樣就能干。」憨子趕緊用手踫一下潘光明的胳膊肘，他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又說，「這是我的朋友—憨子，干活挺實在的，讓他也去吧。」老陳看看憨子，說︰「行，挖窨井就需要你這樣的人。」
窨井是承載污濁的地方，它被埋在地下，人們平常不會注意到它的存在，即使偶爾注意到了，你也會視而不見，甚至，你會像躲瘟神一樣躲開它，它是個被人人厭惡的東西，但它與城市卻息息相關。其實，它也是城市的一只眼楮，它日夜監視著每一個人，誰多貪了，誰少食了，誰吃的葷，誰吃的素，誰肚子里有壞水，誰肚子里沒壞水，它看得一清二楚，你可以漠視它的存在，但你逃月兌不了它的監視。一旦這個監視系統失靈了，城市就會陷入癱瘓狀態，污濁滿地橫流，病菌到處肆虐。老陳、潘光明、憨子都沒有太高的文化，也沒有特殊的技能，更沒有固定的職業，但是，他們都是維修這個監視系統的行家里手。月明夜朗，春風微拂，居民區一片寧靜，他們悄悄走進來，老陳仿佛一個明察暗訪的領導，他背著手在窨井之間走來走去，他指指點點，一會兒給潘光明說點什麼，一會兒又給憨子安排點任務。潘光明掀起一個窨井蓋，一股惡臭突然鑽進五髒六腑，他差一點沒暈過去，他背過去臉緩一口氣，然後說︰「呸！咋這麼臭呢。」憨子趔著身子不敢近前，並且，他還饒有風趣地說︰「臭，你把臉對著人家的能聞到香啊，肯定他們都沒吃啥好東西。」老陳說︰「你淨說外行話，其實，吃的越好，拉出來的越臭，你見過牛羊拉出來的有恁臭嗎，干活，干活，別光瞎扯。」憨子把一只大漏勺使勁往窨井里一插，又往外猛一提，舀出滿滿一漏勺污垢，污水嘩嘩地往下流，又一股濃烈的惡臭從窨井里散發出來。三人都不自覺地捂住鼻子，老陳和潘光明邊捂鼻子邊背過去臉，憨子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扶著擔在窨井沿上的漏勺，他看污水淋得差不多了就湊上去準備裝車，他湊近後看到污垢上有一個亮晶晶的東西，突然喊道︰「你們看這是啥？」他倆听到喊聲馬上轉回臉，老陳不敢肯定地說︰「是戒指吧。」憨子一听是戒指，馬上意識到這是他先發現的，這東西應該歸他，于是，他伸手將那東西抓出來，他在地上搓一搓手，又用手去搓干淨那東西，然後對著月亮看起來。老陳和潘光明也都好奇地湊過來，老陳仔細看看，然後說︰「這是個銅圈，不是戒指，看把你慌的。」憨子嘆一口氣，然後使勁將那銅圈拋向遠處。老陳讓司機把小翻斗車開近些，憨子和潘光明往車斗里裝著污垢，他和司機聊著天，他說︰「師傅，這三更半夜的，我們干這活是沒法的事，您怎麼也樂意呢，是不是給您的錢多。」司機苦笑一下說︰「我也是跟你們一樣，是他們雇來的臨時工。」
「臨時工！人家把這車交給你放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