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第一節方色子圖謀不軌
哈拉罕是個遠近聞名的窮棒子屯兒,屯子里的人大多一貧如洗。家境好一點的炕上還能有個裝被褥的炕寢,更多的家屋里就擺兩個大木箱子,箱子上擺幾個酒瓶子權當裝飾,當然,瓶子越多越顯得闊綽。不少人家窮的幾乎是家徒四壁,炕上的炕席殘缺不全,屋里連把像樣的板凳都沒有。姑娘嫁人前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要彩禮首先得要背心十件褲衩一沓,穿不走娘家的一塊布頭。過年了,為了讓孩子見見新,往往都是在棉襖的前襟上縫上一塊花布角,便樂得孩子直門兒蹦高高,故意挺著胸揚著脖滿屯子里追著人顯擺。
哈拉罕屯子里的人即便日子過得如此窘迫,傳統的好客遺風卻絲毫不減,幾乎家家都有三樣寶︰火炭盆、紅茶塊、煙笸籮,家里來人去戚兒先上炕烤火盆,然後茶一沏、煙笸籮一遞才開始說事、嘮嗑、閑聊天。平日里,家里即使吃了上頓沒下頓也照例以客為重,只要客人一到忙把火盆調得紅紅的,茶水沏得濃濃的,煙笸籮往炕上一推,招呼你月兌鞋上炕喝水抽煙烤火盆。有人說這是蒙古人的習俗,也有人說滿洲人沒進關時就這樣來著,不過,這般好客的傳統不管是怎麼流傳下來的,都是中華民族的一種美德。
方色子隊長從初一到十五沒少竄門子。正月十六這天一頭晌就連著竄了三家門。一隊之長大駕光臨誰家都是接神一般遠接近送地熱情款待。方色子也不客氣,熱炕頭上盤腿大坐,煙卷好了遞過來就抽,茶沏得了端跟前兒就喝,比在自己家里還自在呢。到了吃晌午飯的光景,雖然飯沒混到嘴倒也造了個水飽,紅頭漲臉地往家轉。
方色子大號叫方守業,今年二十六歲,去年才娶媳婦。由于天生有把子力氣干活不打怵,加上他舅舅張光宗當上了大隊革委會副主任,開春時隊委會改選時由打頭的升為隊長。此人乍一照面瞅著挺憨厚老實的樣子,可時間一長就露出了的本來面目。用屯子里鄉親們的話說就是太騷性。小時候這小子就經常爬牆頭偷看老娘們兒尿尿,長大了還是本性不改,見到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婦就走不動道。平時總好模模搜搜、動手動腳的,跟人嘮嗑更是三句話不離本行,啥埋汰嗑啷當話都敢往外掏,動不動就「媽拉巴子、媽拉巴子」的不離口。因為這,人前背後的沒少遭人罵。後來,不知道是誰氣急了順口罵了他一句方色子,立刻引起了大伙的共鳴,覺得這個外號對他來說再合適不過了,便你一聲我一聲地叫開了。漸漸地叫順了嘴,誰也想不起叫他大號,他本人也應來應去地默認了。
方色子回家正好路過集體戶門前,突然想起了如花似玉的幾個女知青。心里暗自琢磨,這城里的姑娘是咋長的呢,個頂個水個靈的。尤其是長得最漂亮的吳媛媛,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讓人丟不開放不下揪心巴拉的。前些日子,他對比吳媛媛越看越覺得自己的老婆巴金鳳簡直就是個丑八怪,以至于兩口子吵架時也忘不了以此類推。
有一回,方色子因為巴金鳳飯做晚了,指著媳婦的鼻子罵道︰「看你一天踢哩趿拉的,還繞哪旮耷竄門子吶,也不尿潑尿照照自己的臉——豬八戒他二姨似的……」
「你罵誰呢?」巴金鳳厲聲喝道,「誰是豬八戒他二姨?啊?」
「嘁!誰是誰知道!說別人能對的起你嗎?」
「好你個沒良心的,你,你看誰好你找誰去呀……」
「找就找,找誰都比你強!該大的地方不大該小的地方不小,渾身上下一般粗……你看看人家集體戶的吳媛媛,那才叫女人呢……」
「方色子!你,你不是人!」
巴金鳳氣性大,為這事兒還大病了一場,跑回娘家住了大半年,弄得屯子里沸沸揚揚。到後來巴金鳳的娘家不干了,娘家爹傳過話來,非讓方色子登門賠罪不可,否則就親手把他的腿打折。
巴金鳳的祖上是蒙古族聲名顯赫的巴爾虎部落,爺爺巴圖早年參加過嘎達梅林起義,失敗後被砍了頭。到了她爹這輩兒沿用了巴姓,取名巴繼忠,是科爾沁草原上有名的摔跤手,遠近幾十里一提狼牙壩的大巴掌誰都知道。這回老丈人一動怒,立馬嚇得方色子真魂出了竅,他知道這老爺子可是個吐口吐沫都是釘,惹不起躲不開的主兒,急忙托人說和,一再賠不是,費了好大勁兒才把媳婦接了回來。巴金鳳的娘家人到現在還動不動就揪住他這個小辮子說臭白一頓就臭白一頓,巴金鳳更是得理不饒人,不管有人沒人常拿話敲打他,弄得方色子好沒面子。
方色子來到集體戶門前,四下瞅瞅沒人便轉身進了屋。只見東屋門敞開著一個人也沒有,往西屋瞅瞅只有吳媛媛一個人斜靠在炕上的被垛上,不禁欣喜若狂,急忙奔向吳媛媛。
吳媛媛因為「來事兒」了身體不舒服,此刻正在炕上閉目養神,猛然間看見方色子來到面前,立刻嚇得六神無主。
「方……方隊長來了!」吳媛媛急忙欠身說道,「他,他們都上甸子玩去了,我……有點不舒服……」
「啊?哪旮耷不舒服?是不是凍著了?我就說嘛,這荒草甸子哪像你們城里呀。」方色子上前想模吳媛媛的前額,說,「我看看發不發燒?」
「哎!方隊長!」吳媛媛一邊躲閃著一邊說,「您坐!您坐!您先……坐……」
「哎呀!你們這些城里人啊,細皮女敕肉的哪經得起這麼折騰。」方色子又向前挪了一步,說,「我看看,發燒可不是鬧著玩的,燒出肺結核來就晚啦!不行,我背你去大隊找赤腳醫生吧。」
「啊?不……不用了……」吳媛媛更加語無倫次地說,「我還是去喊……他們吧。」
方色子見吳媛媛沒啥太大反應便得寸進尺地坐到炕沿上,就勢摟住吳媛媛,非要模模她到底發燒了沒有。
吳媛媛情急之下高聲大叫︰「小敏!小敏!關小敏……」
關小敏此刻正與張招娣在房前的小倉房里?苞米面準備做飯,猛然听到吳媛媛的呼喊立刻跑進屋,見方色子正在圖謀不軌頓時火冒三丈。
「方隊長!」關小敏大喊一聲,「你,你想干啥!你……」
「呦!是小關啊。」方色子悻悻地說,「媛媛病的可不輕啊,你們咋不通知隊里一聲呢?」
「這是女生宿舍,你怎麼說進來就進來呀?」
關小敏忙向張招娣遞個眼神兒,張招娣會意地點點頭急忙跑去搬救兵。戶里回家的知青早上剛回來,這功夫正在南甸子上跟科爾沁玩兒呢。
「呦!看你邪乎的。」方色子臉不紅不白地說,「女宿舍咋的了,我這個當隊長的還不能進了?」
「你……就是不能進!你,你走不走!」關小敏氣得不知說什麼好了,「你再不走,我……我喊人啦……」
正在這時,屋外傳來一陣急促地奔跑聲,只見一條黃狗風馳電掣般沖進屋。方色子見是條小狗開始並沒太在意,仍舊想伸手摟抱吳媛媛。科爾沁「嗷」的一聲直奔他撲過來,方色子措手不及險些被咬個正著,急忙松開手,躲閃之中飛起一腳把科爾沁踢在一邊,科爾沁就地打了個滾又向方色子撲過去,方色子急忙退到外屋地,科爾沁不依不饒地怒吼著跟到外屋地。方色子惱羞成怒順手抄起灶坑邊的掏火耙對著科爾沁的腦袋就要砸下。
「不許動!」楊光及時趕到,大喝一聲,「放下武器!」
十幾個知青也隨即呼呼啦啦地跑進了屋。
方色子見一下子進來這麼多人,一下子愣住了,手中的家伙立刻停在半空,過了好一陣兒才緩過神來。
「啊……這狗真尿性!」方色子言不由衷地說,「好家伙!剛才好懸沒,沒把我給掏了。」
「請問方隊長!」楊光怒視著方色子說,「你到戶里來有何貴干?」
「啊,啥貴干不貴干的,我,我是來通知你們明天上工的,瞅見吳媛媛病了就進來……慰問慰問。」方色子振振有詞地說,「正好你們都回來了,我就通知你們一聲,明天全體上工……起大羊圈。」
方色子說完就往屋外走。科爾沁始終圍著他叫個不停,剛走出門口方色子一不留神腳底下一滑摔了個仰八叉,爬起來撿起帽子連身上的雪也來不及拍打就一溜煙的跑了。
科爾沁追出去老遠,楊光急忙打一聲口哨將它喚回。科爾沁撒嬌般沖進楊光懷里,像個全勝凱旋的勇士。
關小敏喘著粗氣說︰「哎?咋回事?就這麼放他走了?」
李向東說︰「不放他走又能咋的?沒听人家說是慰問病號嗎。」
「啥慰問病號啊?」關小敏氣憤地說,「一進屋就動手動腳的……這不明擺著就是耍流氓嗎!」
「不對呀……」艾華似有所思地說,「明天上工的事梁三叔早上就說了,用得著他又來通知一遍嗎……我看這小子就是圖謀不軌……」
吳媛媛走出西屋,眼淚在眼圈兒里直門兒打轉兒,強忍著悲傷對大家說︰「算了,別掰扯這些了。人家備不住也是好意……」
關小敏氣呼呼地說︰「你呀!啥事兒總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淨吃啞巴虧……」
馬志強听說吳媛媛吃了啞巴虧,急忙擠上前來,緊張地問︰「媛媛!你,你沒吃啥虧吧?啊?」
吳媛媛強作微笑地說︰「沒,沒有。別听她瞎說……」
「方色子!你等著!」楊光狠狠地說,「早晚我要跟你算賬!」。
「對!」艾華附和著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吳媛媛看著科爾沁說︰「來!科爾沁!今天多虧你了,要不……」
科爾沁又撒著歡兒奔向吳媛媛。
關小敏對吳媛媛說︰「是得好好謝謝科爾沁!晚上我做點好吃的犒勞犒勞它。咋樣?」
吳媛媛點點頭,沒有吱聲。剛才發生的事還像夢魘一般纏繞著她的心,一滴淚珠悄然落下,重重地跌落在科爾沁的背上。
關小敏心疼地望著吳媛媛,喃喃地說︰「好姐姐!別怕!有科爾沁在看誰還敢欺負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