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第二節科爾沁成了咬雞的「賊」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兩個黑影從場院草垛邊悄悄地模到集體戶的房山頭。科爾沁機警地站起來，一個黑影忙把放了氰酸鉀氯的窩頭扔了過去，科爾沁聞了聞突然不安地低吼了幾聲，圍著窩頭直門兒打轉，最後又俯來用兩只前爪護住窩頭，警惕地望著四周。
「你看！它咋不吃呢？」方色子急的貓抓似地問王有財。
「別著急呀！一會兒就吃了。」王有財低聲說。
「藥你放夠了嗎？別藥不死它反過身來把咱倆掏了。」
「你就放心吧。別說是條狗了，這些藥能藥倒兩頭驢。」
「你就吹吧！一會兒藥不住再找你算賬！」
「藥不住？除非他不吃！」
兩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科爾沁听到了動靜，忽地一下跳了起來朝著房山頭沖去。方色子和王有財嚇得「媽呀」一聲撒腿就。
正在這時，老嘎達和滿桌子一前一後跑過來，兩個小伙伴是約好去西大窪柳樹趟子逮蟈蟈的。
「滿桌子！你倒是快點兒啊！日頭一上來就完犢子啦！」老嘎達急的直門兒催促滿桌子。
「你，你走，走你……的唄，落，落不下……啊。」滿桌子不耐煩地說著，快走幾步跟了上來。
突然，滿桌子發現了地上的窩頭，立即停下腳步。
「哎，哎……老嘎……達！窩，窩……頭！」
「真的噯，挺大一塊呢！」
老嘎達眼尖手快回身一把搶到手，用手撲拉撲拉就要吃。科爾沁正要追趕方色子和王有財，看見有人撿起了窩頭，便撇下他們轉身去追兩個孩子。老嘎達見科爾沁追上來，顧不得多想朝著自己家跑去。
「我，我先看……見的！你，你給，給……我，我……點……」滿桌子一邊喊一邊在後面緊緊追趕。
那年月糧食緊缺，家家戶戶吃不飽，一塊窩頭對于天天挨餓的孩子們來說比撿到兩毛錢還金貴，哪顧得上埋汰不埋汰，先填飽肚子再說。
科爾沁越過滿桌子幾步就攆上了老嘎達，老嘎達不知道科爾沁為啥要追來，以為是要搶那塊窩頭的，盡管嚇得哇哇叫可手里還是緊攥著窩頭不撒手。科爾沁急得團團轉，老嘎達趁機跑進自家的院子，科爾沁不顧一切地沖過去把他撲倒在地，手中的窩頭月兌手而出掉在院子里。兩只母雞見了飛快地跑過來爭相啄食，科爾沁又掉頭沖向母雞，可是為時已晚，窩頭已分別被兩只雞吃光，不大一會兒撲稜撲稜幾下翅膀倒地而死。
老嘎達的媽梁三嬸听到屋外不是好動靜，出來一看，地上死了兩只雞，老嘎達躺在地上哭，一條狗呆呆地趴在一邊，立刻急得火上房似地。
「咋的啦？老嘎達！雞咋死了呢？啊？我問你話呢？」梁三嬸問。
「是它咬死的！啊啊啊……」老嘎達邊哭邊說。
「老，老嘎……達！別，別瞎……說，是……科，科……爾沁咬，咬的嗎？」滿桌子心里著急可嘴不趕趟。
「不是它是誰？」老嘎達說︰「剛才還咬我來著，你沒看見咋的？」。
「哎呀！這是咋的啦？誰招你惹你啦？你就非要咬我家的雞啊！」梁三嬸拖著哭腔說，「我養了一秋帶八夏就指著這雞下幾個蛋換點咸鹽吃吶，這下子全完了，這日子可咋過呀……」
老嘎達娘倆的哭鬧聲驚動了左右四鄰，把不大的一個小院圍了個里外三層。
梁寶祥急匆匆趕到，見此情景沖著梁三嬸發起火來。
「你這個敗家娘們，雞死了就死了唄，誰也不是耗意的，在這鬧騰啥？也不怕人笑話！回屋去！」
早有人把信兒傳到了集體戶，楊光這才發覺科爾沁不見了，可打死他也不信科爾沁能干出這等混賬事來。他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老嘎達家，眼前的一幕不禁使他驚呆了，老嘎達哭，梁三嬸鬧加上四周社員們異樣的眼光讓楊光感到無地自容。
「三嬸，我……」楊光來到梁三嬸面前羞愧的說，「都是我不好，您消消氣，死了的雞我賠，您說個數……」
梁三嬸見楊光這樣說，心里的氣頓時消了一大半兒。
「唉！賠啥？死了就死了吧。」梁三嬸瞅著梁寶祥的臉色說，「眼瞅著快入伏了，也下不了幾個蛋了……
梁三嬸今年四十六了，本名叫王玉華。嫁給梁寶祥已經二十多年了。因梁寶祥排行老三，輩分又高，人們叫順了嘴都管她叫梁三嬸。老嘎達是她們的老兒子，上邊三個姐姐有兩個出了門子，一個哥哥春天才說了媳婦，等到上秋就成親。為了給大兒子成家，全家人勒緊了褲腰帶省吃儉用的過日子。梁三嬸是個要強的女人，貪黑起早地忙活這個家。盡管縫縫補補也總是讓孩子們穿得干干淨淨的，免得讓人笑話。屯子里的鄉親們都夸梁寶祥娶了個會過日子的好媳婦。
望著賢惠的梁三嬸，楊光的心里很不好受。自打來到哈拉罕的那一天起，梁寶祥就是集體戶的老貧農代表，平時對集體戶沒少關照，梁三嬸也跟著跑前跑後的，時不時地動員家里富裕點的社員送點咸菜醬啥的給他們下飯……如今，家里僅有的兩只雞被咬死了，而咬死雞的又恰恰是科爾沁，這不是當面戳肺管子嗎，擱誰誰受的了啊。
科爾沁見到楊光急忙搖著尾巴跑過來，與往日不同的是沒有去舌忝楊光的手和臉，而是反常地圍著他轉來轉去，時而緊盯住地上的死雞「嗚嗚」地低吟。楊光正在氣頭上，全然沒有注意到科爾沁的舉動，飛起一腳把科爾沁踢出老遠，科爾沁「嗷」地叫了一聲，爬起來又向楊光身邊拱去。
「滾一邊去！沒出息的東西！」楊光氣急敗壞地說，「學會偷雞模鴨子啦？不要你了！滾！滾！」
楊光越說越生氣，對身邊的科爾沁又踢又打，可任憑他咋踢咋打科爾沁就是偎在身邊不離開半步。李向東與吳媛媛看不過眼上前制止，楊光是咋說也不進鹽醬，照舊踢打科爾沁。
突然，滿桌子哇地一聲哭了，撲到科爾沁身上。
「楊，揚……光哥！」滿桌子用身體護住虎子，哭著說，「不，不……許打……科，科……爾沁！」
「你起來！起來！」楊光滿腔怒火地說，「你要就給你吧，反正我是不要了！」
滿桌子心疼得用手撫模著科爾沁，想讓它先躲一躲。可科爾沁見楊光一挪步就蹭地一聲跑過去，緊緊跟著似乎生怕主人不要它了似的。楊光的心里像堵著一團麻，咋理也理不出個頭緒，科爾沁越是緊跟著他越是心煩。科爾沁呀！科爾沁！你這下可讓我丟人現眼了，人家的雞好好的你為啥就非把它咬死了呢？那可是莊戶人家賴以生存的兩只雞呀！這事兒要是傳出去我的後脊梁還不得讓人戳破了啊！科爾沁呢，不僅跟他不離不棄而且還不時地攔在他的面前低聲地叫著。楊光把心中的怒火全發泄到科爾沁身上。
「咋的？叫喚啥？咬完雞還有功了？滾一邊去！滾！」
科爾沁仍舊偎在身邊低聲叫著。楊光更來氣了，他繼續踢打著科爾沁。
「滾！願意上哪就上哪，滾！今天你走了啥事兒沒有，不走我非打死你不可！」
梁三嬸這功夫也急了，扯著高嗓門喊道︰「你咋還沒完了呢？一個啞巴畜生打他干啥？這年頭人都餓得眼楮發花，興許它也餓懵了頭，再說啦，它光咬死也沒吃進肚啊，咱褪巴褪巴不一樣吃嗎，真是的……」
滿桌子搶過話頭說︰「你，你……們別，別誣……賴科，科爾……沁，不……是科，科……爾沁咬，咬……死的……」
方色子與王有財原本是在旁邊幸災樂禍地看熱鬧，見滿桌子出來打干證，方色子一遞眼神，王有財馬上湊上前去。
「你個小孩牙子咋空口說瞎話呢！」王有財說，「這雞好好的就自己個死了？不是狗咬的是你咬的？哪兒涼快上哪涼快去得了！喝醬油耍酒瘋沒事閑的……」
王有財話沒說完，猛然間見科爾沁朝自己沖過來，急忙收住嘴扭頭就跑︰「哎呀媽呀！這狗咋的啦？咋逮誰咬誰吶！媽呀！」
方色子也跟著虛張聲勢地邊跑邊喊︰「哎呀媽呀！這狗瘋啦！怪不得咬雞呢，哎呀！哎呀！快跑啊！集體戶的狗瘋啦！可別讓瘋狗咬著啊……」
社員們听說狗瘋了，忽啦一下四處散開。科爾沁被突如其來的情景驚得一愣神停住了腳步，方色子和王有財趁機狼狽逃竄。
科爾沁返回院里，乖乖地守在楊光的身旁。
楊光在梁寶祥的安撫下準備回戶，科爾沁見了緊緊跟隨，楊光回身阻止。
「去去去！滾一邊兒去！少跟著我！」楊光踢打著科爾沁憤怒地喊，「滾……」
科爾沁默默地承受著，打退了再上一步，踢倒了再爬起來，始終搖著尾巴不離不棄地跟隨著楊光。
吳媛媛實在有些于心不忍，她沖著楊光發起火來。
「楊光！你咋能這麼對待科爾沁呀，心太狠了吧！」
「我心狠？它一下子就咬死人家兩只雞，那可是兩只正在下蛋的雞呀！今天它能咬雞明天就可能咬羊後天備不住就去咬牛了，發展下去還得了嗎！這樣的畜生你說還能要嗎？不能要！絕不能要！」
「那你讓科爾沁上哪去呀？」
「愛上哪去就上哪去！從今往後我跟它一刀兩斷！」
「問題是那兩只雞是不是科爾沁咬死的還不一定呢，你沒听滿桌子咋說的嗎……」
「不是它是誰？雞死在地上，它就在旁邊，你們都看見了吧？啊？人贓俱獲有啥好狡辯的？進屋！進屋！告訴你們啊，從今往後誰要 它別說我翻臉不認人……」
門砰的一聲關上了，科爾沁嗚嗚叫著在門口徘徊，那聲音時而低沉時而高亢，像如泣如訴的哀怨，又像是柔腸寸斷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