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第二節張光宗通風報信
張光宗急匆匆趕到哈拉罕時日頭已經偏西了。拐過屯子東邊的林帶，遠遠地望見隊部門口圍了很多人。方色子正在跟一個中年婦女爭吵。
「方隊長！孩子來的時候好好的，現如今突然這樣啦，當媽的能不心疼嗎。」那個中年婦女抽泣地說，「我們也沒啥別的要求，就是想讓隊上給出個證明，證明一下孩子是在農村得的病，回去交到街道居委會，以後好辦糧食關系和戶口……」
「去去去！一邊去！」方色子不屑一顧地說，「誰說馬志強病了？媽了個巴子的！他這是沒病裝病抗拒改造！」
「方隊長！您可不能這麼說啊！志強的病是經過醫生看過的，您看這里有診斷書！」
「診斷書？拿來我看看。」
馬志強的母親把診斷書遞過去，方色子連看都沒看立刻撕得粉碎。馬志強母親想撲過去搶回來已經為時已晚，只從地上抓起幾塊紙片。
「你！你，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咋的？欺負你？今兒個我就欺負你啦！你能咋的吧？對待你們這些黑五類家屬就得實行無產階級專政！」
「誰是黑五類家屬？我不是！」
「你不是？我問你！李寶貴是不是你的丈夫？是不是馬志強的親爹？」
「我早就跟他一刀兩斷一了百了啦……就打我們曾經是夫妻，可是這與志強有啥關系？離婚那陣兒志強還不到七歲啊！」
「不到七歲就沒關系啦？偉大領袖**教導我們說，在階級社會中，各種思想無不打上階級的烙印。李寶貴是個畏罪自殺的大右派，他的壞種能出啥好苗啊。實話告訴你吧！我不深揪他這些年的反動言行就算他撿著了，還跑這旮耷要啥證明？！媽了個巴子的！我看你這是太不知道好歹了吧。啊？」
「嗯嗯嗯……你們實在不給出證明也沒辦法……」馬志強母親哭出了聲，肩膀聳動著一邊哭一邊說，「我們就回去了……方隊長！您看看能不能給出個車送送我們娘倆……」
「啥？給你們出車？笑話！」
這時方色子注意到馬志強傻呆呆地站在母親身旁，毫無表情地叨咕著鬼話。
「你說啥？再說一遍！」
「你知道嗎？我找到我爸啦……張書記是我爸……真的……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我他媽的讓你胡說！」方色子狠狠地打了馬志強一個嘴巴，說，「你再說我扒了你的皮！」
馬志強嘴角流出一道鮮血，臉上仍舊沒有任何表情，嘴里還在不住地重復著那幾句話。
方色子又揚起胳膊，馬志強母親撲過去護住兒子。
「你再說一句！」方色子叫號，「再說一句！」
「……我找到我爸啦……」馬志強的話仍然繼續著，「張書記是我爸……」
方色子抬起右腿狠狠地朝馬志強踹去。只听「哎呀」一聲，方色子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人們定楮一看原來是科爾沁不知什麼時候飛來，狠狠咬住了方色子的右腳。方色子嚇得臉都白了。科爾沁還想撲上去，被擠進人群的楊光喝住。
「方色子！你也忒不是人了吧！」楊光正言厲色地說，「跟個病人逞威風算啥好漢，有能耐沖我來！」
「對！有能耐沖我們來！」李向東站在楊光身後，氣憤地說，「欺負人還咋欺負！」
圍觀的社員見此情景都出了口惡氣，沖著方色子嚷嚷起來。
「不給開證明人家回去落不下戶口，落不下戶口就沒有糧食關系，城里都是定量供應，吃啥呀？」
「不開證明也行，咋還動手打人吶！唉！真可憐！」
「就是嗎！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嗎。」
「人家要個車送到車站也不行？十好幾里路吶就忍心讓人家用步量啊？」
「方隊長！」梁寶祥臉憋得通紅，沖著方色子喊起來，「你說句痛快話，到底給不給他們娘倆兒出車？」
「不出！給誰出也不給黑五類出！」
「你不出是不！」梁寶祥叫了一聲大老板子，「王發！」
「我在這吶！」王發回答。
「鄉親們！」梁寶祥振臂高呼，「不管咋說人家知識青年大老遠的撲奔著咱們來了，咱不能把事做絕啦呀！生產隊不是他方色子一個人的！我也是隊委會成員，今兒個也做把主。王發！套車！」
「嗯吶！」王發應聲而去。
楊光、李向東等人簇擁著馬志強母子走了。人們也隨即散開。
方色子氣得七竅生煙，正想追過去，張光宗在後面喊住了他。方色子見舅舅來了，跳著高高罵起來。張光宗一把拽住他，附耳說了幾句話，方色子頓時癟茄子了。
「那咋辦啊？」方色子拖著哭腔說，「舅！你可是我的親舅啊！你可不能不管我吶！」
張光宗最瞧不起外甥這個擔不起事的熊樣，狠狠踢了他一腳，扯著耳朵又嘀咕了幾句。方色子臉上先是一亮，隨後便又陰暗起來。
「可是……我往哪旮耷跑啊？」
「狼牙壩，你老丈人家。」
「那還不如去自首啦。那個老家伙還不活吃了我。」
「前齊屯，你四表姑家。」
「那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飯都吃不飽……」
「我不管你去哪旮耷，只要離開哈拉罕就行。用不了多長時間，躲過這幾天就沒事了，我和你光祖舅會想辦法擺平的。給你，這是二十塊錢，拿著。省點花。」
「嗯吶！我回家收拾收拾，明天就走。」
「不行！馬上就得走！油田的人備不住馬上就來了。」
「嗯吶！我現在就走。」
方色子垂頭喪氣地走了。張光宗一閃身離開了哈拉罕。往回走的時候，腦袋里還在不住地想，這個不爭氣的玩意，能不能把我給抖摟出去呀？真是八輩子欠他的，這輩子算還不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