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山鳳（六）
一度時間，表姐家門前都長起了青苔。現在，表姐大門緊閉，每天都有不少人轉，都要轉著從表姐緊閉的大門前經過，都生怕少沾了表姐那種發財的財氣。?她們的心事表姐早就看在了心里。但如今的表姐不是那會兒的表姐了。財大氣粗，理直氣壯，腰板兒硬實，穿戴更時髦新鮮。模樣更惹人了。一副女老板女強人的派頭氣度。她偶爾從家里出來透口氣，走在村子里，臉兒揚得像得勝回朝的將軍，這種感覺讓她特別的爽，過去她在人前總是低著頭走路夾著尾巴做人。她之所以要放棄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和地位回到這個山村，就是要在村上找回她過去失去了的東西，她總算找回來了。人為什麼要欺負弱者？為什麼要落井下石？為什麼不善待對方？表姐時常問自己。這時她終于找出了答案︰貧窮就要受欺。過去斜著眼楮看她的人，這會兒都爭先恐後地看著她咪咪笑，態度格外的從容鎮靜。他們也嘗到了怕人瞧不起的滋味了。?
桂花、靈芝、柳兒、山桃、秋菊那一伙姑娘媳婦一天在村口與表姐踫了面，那種山雀歸林嘰嘰咕咕的聲音頓時嘎然而止。像一伙調皮搗蛋的學生遇上了一位威嚴的教師。她們低著頭垂著雙手不約而同地喊了聲︰「鳳姐好！」?
「嗯。」表姐輕輕地回了一聲，掃了她們一眼，便揚著好看的臉兒走了。?
「鳳姐，你別走呀！我們有話。」表姐站住了，她們趕忙追了上去，一齊向表姐跪下了。這一招來得太突然了，弄得表姐手忙腳亂。表姐雙眼頓時潮濕了，她趕緊扶著過去曾經親熱過冷落過鄙視過她的姐妹們，說︰「這是干啥呀，你們這是干啥呀，快起來，有啥話快起來說。」?
「鳳姐，過去我們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我們知錯了。我們想請你教我們做衣服。」秋菊媳婦把她們預先準備好的說詞講了出來。?
「不敢當。」表姐不冷不熱地笑道，「我還是我，不怕髒了你們？」?
「……」這句問話，像一棒打啞了她們，一個個的頭就像那烏龜的腦殼縮進了衣領里。?
表姐沒有答應她們，照樣揚著臉兒走了。丟下她們一臉的悔恨和失望。表姐的綜紅色的高跟鞋，敲打在油石板路面發出了響亮的「咯吃咯吃」聲，那聲音的節奏勻稱而穩健。女人們辦起事來似乎比男人還難纏，她們在表姐那里踫釘子早在她們的意料之中。據說她們也為此傷過心流了淚，但不到黃河心不干，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拜表姐為師。她們又在一塊想辦法出主意，不達目的不收兵。這一日，表姐正在桌邊精心設計一種新的服裝款式，猛然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由靈芝姑娘打頭陣，領著桂花、山桃、柳葉她們進了門。表姐放下設計，熱情地接待了她們，自從出了那檔子事後，她們是第一個進她家門的人，于是立即拿出
瓜子、糖果、點心給她們吃。為了套近乎，個個搶著吃。表姐咯咯地笑。她們卻理屈地流下了淚。?
「我這個門，你們還有膽量進呀？」表姐感動地紅潤了雙眼。?
「呸呸呸！咱們姐妹們再別說那些水都過了三秋的陳谷子爛芝麻的事了。咱們說點高興的。」柳葉姑娘連忙打斷了表姐的話頭。「今天，我們幾個姐妹是來請你哩！」?
「請我？」表姐擦了把眼楮，說道︰「你們請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要我幫你們致富才是目的，是嗎？不許撒謊！」?
姐妹們擠在一起，笑了。?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表姐說，「我這次從廣東制衣廠回來，就是想教會你們做衣服掙錢發財。」?
「鳳姐，打衣服的技術我們不會。」秋菊說。?
「沒問題，我教你們，我準備在村上辦個縫紉裁剪培訓班。」?
「那些布料不知哪里去弄？」靈芝問。?
「這個你放心，我給廠家聯系，叫他們送貨上門。」表姐說。?
「還有那些服裝的設計圖紙。」桂花說。?
「這個我有，到時我給你們設計，你們需要什麼樣式來找我拿！」表姐說，「請你們去給今天沒來的人說，誰願意加工成衣的，哪里有困難，我幫到哪里！」?
「太好啦，我們總算遇上了咱們村的財神姐啦！」眾姐妹笑彎了腰，心頭就像吃了顆定心丸。?
表姐成了村上的一個眾星捧月的財神爺了，她們都心急火燎地等待她的幫助。表姐不負眾望，言而有信，她那個縫紉裁剪班開辦起來了。姑娘媳婦小伙子都來學。村民們學會技術後，表姐一個手機打出去，沒過兩天，一輛載著各種顏色布料的大卡車開進村來了。表姐把布料分發給了她們。姑娘、媳婦、小伙們抱著布料回到了自己的家。然後又一起涌向表姐家挑選著自己喜愛的圖紙。這時，表姐成了搶手貨，一會兒被張家拉過去，一會兒又被李家請過來。這里的活兒還沒落靠。那邊的人又在尖著嗓子喊。少去了哪家還有意見。再也沒人嫌棄她是去過煤礦掙錢的人了。誰也不怕她的臊氣染上了自己毀了終身的福氣。一個長時間被冷落的心又重炙熱了起來。看來，表姐的選擇是對的，她的人生價值，在村里體現得淋灕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