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那些事 56.家鄉的路(二)

作者 ︰ 馮宗凡

第56節家鄉的路(二)

上次,曾友德到我家,給我講了這麼一件事,我听了心里酸酸的。他說,家鄉有一家三兄弟,為了傳宗接代,他們共同花錢買回一個弱智女子為妻子,沒多久,他們的妻子肚子大了,懷孕了,但不知孩子的親生父親是誰,雖然三兄弟都不知道孩子是誰的,但他們認為是他們家的血脈,是他們家的香火,都很高興。弱智的女人也不知道怎樣生孩子,三兄弟也沒這方法的經驗,妻子究竟該什麼時候生,他們也稀里糊涂,也沒當回事,認為女人生孩子就像解手,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只等孩子落地。一天中午,女人突然在床上疼痛得打滾,看來要生了,三兄弟守在床前也幫不上忙,急得團團轉。女人的叫聲,撕心裂肺,驚動了左鄰右舍的老婆婆老嫂子們,她們趕來一看,女人快不行了,難產,叫三兄弟立即把女人送醫院。三兄弟趕緊綁起簡易擔架,抬起女人就往鎮上醫院跑,山高路遠,道路難行,爬坡上崗,跑得三兄弟大口喘氣,汗牛充棟,還覺得跑得不夠快,恨不得生出翅膀飛。三兄弟雖然把吃女乃的力氣全使了出來,但還是沒能挽回悲劇,他們的妻子和肚子里的孩子死在了家鄉的那條通往外界的毛狗路上。我听了這件事後,心里特別難受,說不出是一種啥滋味。路,不但關系我家鄉的發展,而且危及到了鄉親們的生存乃至生命。如果交通方便,路好走,悲劇也不可能發生,反過來,三兄弟共同娶一個老婆的事也不會發生。

我三十多年沒回家鄉了,但我一直想回去看看,那里有我兒時的朋友,還有我兒時的記憶,但一直沒成行,原因,還是畏懼那條難行的毛狗路。朋友們沒去走過我家鄉那條毛狗路,當你真的去走過以後,你也會與我有同感。我一直希望我的家鄉能通公路。有次我在夢里,開著小車回到了家鄉,了卻了我多年來的心願,當我從夢中醒來時,雙手還緊緊地抓住妻子的肩膀,以為是方向盤。妻子被我捏疼了,罵我是神經病。坐著小車回家鄉的夢想,不知能不能實現,這一天,究竟還能等多久?

我在我的許多作品里也曾寫到過我家鄉的毛狗路。2007年,我寫了一篇散文,標題就叫《家鄉的毛狗路》,我在作品里無數次地問自己︰家鄉毛狗路,還要走多少年?還要走多少代?何時才能告別?沒想到這篇拙作被一家國家級大型刊物發表了。我妻子讀了這篇文章後,為我家鄉的貧窮落後流了淚,她不相信改革開放近三十年了,中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的鄉親們還在走那條毛狗路,她感到心酸,也為那一樹樹爛在地上的水果惋惜。我寫這篇文章,是出于一個作家的良知和責任,呼吁全社會要關心我們的農民朋友們,多去了解他們的生存狀況。

二月後的一天,我到單位上班,收發室老馬給我送來一張匯款單,一看,是《家鄉的毛狗路》那篇文章的稿費,喲,二千元,真不低,這是我這些年來得到的最高的一筆稿費。沒想到那條毛狗路,給家鄉人民帶來的是貧困,給我帶來的卻是一筆財富。下了班,我高興地走進郵局,取出稿費。妻子出差不在家,我買了一些鹵菜,一瓶好酒,準備回家去獨自慶祝慶祝。回到家,見門前站著一位老頭,頭發蓬亂,胡子巴碴,我以為是個收破爛的,就趕他走,我說我家里沒破爛。

那人突然朝我喊道︰冬瓜!你不認得我哪?

冬瓜,是我的小名。父親給我取這麼個小名,不是說我胖,長得像冬瓜。在我家鄉,冬瓜很爛賤,只要把它栽到地里,不用施多少肥,它就會瘋長,家鄉人不吃冬瓜,都把冬瓜拿來喂豬,豬吃不完,就讓它爛在地里。父親就給我取了這麼個賤名,好養。

我把他打量了又打量,認不出他是誰,便問他是誰?怎麼知道我的小名?

他說,你好好認認。

我說,你這個樣子我真的認不出你是誰。

他說,我叫曾友德。

我很驚訝,曾友德?哎呀,你不說,我真認為你是個收破爛的老頭,三十多年沒見了,你不報家門,真認不出來了。

你不出老,還是那麼年輕。

我趕緊開門,把他請了進去。他一步跨進門,又趕緊退了出去。我問他退啥。他不好意思,說里面太干淨了,怕進去搞髒地板。我說沒事,就一把把他推了進去。他很拘泥,手和腳都不自在。他見我月兌鞋子,他也跟著月兌。我說你別月兌,就從鞋櫃拿了一雙一次性鞋套,讓他套在鞋子上。他穿上鞋套,覺得很滑稽,在客廳里走了兩步,禁不住大笑起來。我問他笑啥?他指著腳上的套子說,年輕時干那事帶套子,是為了不生孩子。現在城里人腳上帶套子是為了干淨。

我說,你狗日的真會聯想,穿鞋套也能引申到那種事上去。

他嘿嘿地笑了幾聲,然後模著蓬亂的頭發,不好意思地說道,山里人只有這點娛樂,沒事就把它放在心里,掛在嘴上。

我叫他在沙發上坐。然後拿出碗筷酒杯,就在茶幾上和他飲酒起來。我想,他突然找上家來,肯定有事,但我不便主動問。兩杯酒一下肚,曾友德便主動向我開口了,他說,冬瓜,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來找你嗎?

我說,有事你說話。

他說,家鄉要修公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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