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第十八章、發獎（一）
開會的人在陸續地來了。
大家走進會議室，第一眼看見的，是會議桌上那部的電視機，24吋的，上面還戴了一朵大紅花。大紅花是用大紅紙做的，紅得奪目。
這是哪來的電視機？有人問。
有人說，是隊長到縣上開會領回來的。
十有**今天這個會，是隊長叫我們來看電視。
依我看可能是發給誰的。
有這個可能性．．．．．．
開會之前大家都在猜測。
隊長見開會的人基本上到了，叭完了最後一口煙，把煙斗在會議桌上磕打了幾下，一是把煙斗的煙灰磕掉，二是提醒大家別講話了，要開會了。這是他開會前的慣例，大家很清楚。隊長咳了二聲，把喉嚨清理了一下，就開始開會了。他說，今天把大家叫來開會，內容只有一個，討論這部電視機，該獎勵給誰。評比的條件是外佷打燈籠——照舅（舊），跟往年一樣。隊長的話音剛落，門外就走了個人進來，身強力壯，腰圓膀子大，四十多歲，頭上扎一根黑不溜秋的白布巾，一年四季從沒洗過，一直包在頭上，听說他四歲那年，他媽坐月子，炖了沙罐豬腳桿，剛端到桌子上，他饞嘴，伸手去抓，人矮了，手不夠長，一下就把沙罐拉倒了，滾燙的豬腳湯，恰好倒在了他的頭上，從此他的腦殼就成了電燈泡，再也長不出毛了，頭上的白布巾也和他結緣了。他穿的是一件開了花的棉衣，油膩膩的，像是打油匠的衣裳，扣子也月兌光了，為了避寒，平時就用一根草索拴在腰上。他說，還評啥？大家都是知道的，年年的救濟糧，救濟款都是我的，這個電視機也是我的。說這個話的人不是別人，是生產隊人人恨之的李明月。
李明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很少在家，只要到了這段時間，他就回來了，回來的目的就是要救濟糧、救濟款。今年回來正好趕上隊上評電視機。他想，每年他都是得到的，久而久之，他就成了茅廁里面放火炮——震份（正份）。他看著電視機，心里就樂開了花。他想，黨對他們很重視，不但解決他們的物質生活，還要解決他們的文化生活，看來越窮越光榮，電視機上還戴朵大紅花。看著電視機他又有所埋怨，他想，發什麼電視機嘛，如果把電視機的錢直接發在他手上多好，你把電視機發給他，他又要把電視機賣出去，中間多了一道手續。他看著一雙雙對他蔑視的眼光，他不在乎，還暗暗地想，不怪你們會蔑視我，到時我得了電視你們不羨慕死才怪。
隊長說，你急什麼？先找地方坐下，听我把評比的條件再講講。
李明月說，還有啥好講的？按往年的辦。我窮不窮，全生產隊的人都曉得，我是窮得想吊死，也無錢買繩子，你們說，死就死不起的人，這電視機不該我，誰還比我窮？他突把手伸進背心，從里面捉了只虱子出來，把它放在兩大拇指的指甲殼中間，再用力一壓，就听見一聲脆響，虱子就死了。大家就笑。他說有啥好笑的？這就是窮的證明，俗話說，窮生虱子，富生瘡，豬肥就離不得要喂糠。誰身上有虱子，捉一只出來我看，單就這個虱子，誰還敢與我比？
李明月，不要厚顏無恥，你年年都得救濟款，吃救濟糧，以為吃慣了那堆狗屎是不是？今年可不行！劉海不服氣地說道。
李明月不高興了，一下站了起來，指著劉海說，你討了個地主婆娘，又想替她翻天了是不是？這救濟糧救濟款，是黨對貧下中農的關懷，得救濟體現了黨的優越性，你把黨對貧下中農的關心關懷說成是堆狗屎，你是什麼意思？難道黨是堆狗屎嗎？你這分明是對黨不滿。
劉海說，你莫要給我扣帽子，現在改革開放了，不講階段斗爭了，現在是講誰致富誰光榮的年代了，越窮越光榮的年代已經過去了。我說你吃慣了那堆狗屎，是說你好吃懶做慣了，一個人還養不活一個人，年年靠政府救濟，你還有臉嗎？
你說個錘子！李明月被劉海說痛了。噗地吐了劉海一臉口水。
你太過分了。劉海氣得發抖。大家也認為李明月欺人太甚，劉海的大兒子一把抓住李明月就要打。
李明月大聲喊道，你敢打貧下中農，把我打倒了，有黨給我撐腰，有本事你打打看。劉海害怕兒子不分輕重惹出事來，趕緊把兒子拉開了，自己只好忍心吞氣地把臉上的口水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