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敞開肚皮大吃了頓瘟豬肉
平橋有兩件大事發生︰一個是平橋小學搬遷了，過去依托舊社會的廟子建成的學校校址終于借修建新教室而將校舍進行了短距離的搬遷，挪到了離公路不遠的半山腰；另一個則是因為學校搬遷，讓出那破舊不堪的廟子後，善男信女們得以把幾個用木頭雕成人模鬼樣的東西供奉到破廟中，恢復了這個方圓百十里僅有的廟子。97小說網
修建校舍的工人都是當地的泥水匠，在農活不算太忙的季節正好是他們做點零工，掙錢貼補家用的好時機。五十出頭的陳朝棟借助他在外串鄉做木匠活的兒子在一家一戶做手藝積累的人脈，很容易就在這個離家不遠的工地上找到了來這里打零工的機會。此時，他正撅起努力的吹燃燒開水的篝火，樣子很有點影響和他那年紀不相稱的斯文——雙手撐在地上，撅得太高，使他那原本就洗得有些發白的褲子上，補的新布補丁顯得過分打眼。
火轟的一聲被吹燃。一陣柴灰便迎面撲向他的臉，他趕快退開，汗水差點掉到黑炭一般的鋁制燒水鍋上。鍋中立刻有了吱吱的水聲。
「陳老漢，你的苦丁茶燒開了沒有？」
「還有一哈哈，再等一根煙的時間可能就得行了。」
「你咋個恁個慢，搞快點，我渴得心慌了。」
「要得。先前我鑽到剌芭籠里去勒了把苦丁茶葉，把火搞熄球了，不然，水早就開的了。」
「啷個要跑到剌芭籠里去勒苦丁茶嗎，那邊不是有一大籠，莫不是剌芭籠里的要好吃點？」
「你去看哈，那籠茶早就被整成光光頭的了。」
「多整點柴，把火燒大點！等你燒點茶喲，硬是等得機巴大。」
「要得。」
由于沒有手藝，只能幫別的師傅打雜，陳朝棟的工資自然就要少點，但他也很滿足︰老板見他是個勤快人，做事一點不偷懶，特地將他的工資從過去的每個工十五塊錢加成了十七塊，比另外幾個小工多出了兩塊錢，以示不同。這樣一來，每個工他的工資就更接近了師傅工三十到三十三的水平，也接近了兒子在外當木匠師傅的工資水平。所以他也沒在乎有人挑他的不是，從來沒對別人說過不好听的話。
「苦丁茶燒開了，喊渴的快點。」陳朝棟大聲吆喝，並調整吊在三窩叉搭鉤上的管家婆，讓搭鉤收高，再把鋁鍋提走放在地上，以便讓開水盡可能冷下來。
話剛落下，有四五個人已經陸續取出自己吃中午飯的缽缽圍了上來。
正所謂「雨後的太陽，沒打死的婆娘。」因為剛剛下了場暴雨，結果耽誤了干活，現在雖說已經時間不算太早，太陽卻毒得比他媽還毒得多，干活的沒哪個不干一會活咒罵一兩句。
年輕的包工頭喝干碗里還很些燙人那綠蔭蔭的茶水，馬上感覺身上的汗水泉涌而出，引得他再次開口大罵︰「日他家媽，這個爛，一哈雨一哈太陽的，給老子硬是搞得心慌啊，今我遭這x害慘了。」
「老板你也太小氣了點吧，剛才不過才損失最多半包水泥，哪里就把你這個大老板搞虧慘到哪里去？」
「半包水泥？活路損失喃，耽誤的活路不算錢了不是？」
「才好一哈哈，我們最多才歇一個鐘頭嘛。」
「你光算你一個人歇一個鐘頭，你也不算算，恁多人加起來就是一個人的一整！」
「喔，也是哈。」
「怕要和各位弟兄伙商量哈喲，在工上考慮考慮我的損失要得不？」
這句話才出口，便引起了在場的人熱烈爭論。這還真是個問題︰如果給每人記一個工吧，他說自己虧大了，如果只記半吧，也有點說不過去，爭執來爭執去，後來還是老板讓了步，說︰工程已近尾聲，這段時間他覺得和各位「弟兄伙」合作還算愉快，干脆這樣做，今只記半工，現在就放手，我們大伙這哈就去牛場街上，由他請客，吃瘟豬兒肉火鍋去。大伙听了，都覺得是個好主意，平常都是工人自己在家吃點早早飯，再各自帶點炒飯到工地上作午飯，糟辣椒炒干豆豉香是香，缺少的是下飯菜，大伙都有點吃膩了。大伙更一個喔 ，收起東西，也不管自己滿身被泥濘弄得不成個樣子，一行九人，有說有笑，奔向牛場街上最紅火的潘家瘟豬肉館。
「老板，有好菜了，沒有酒好像就沒意思了吧？」路上，老興對老板提建議。
「這個……行！恁個，大伙一個人出一塊錢的酒錢，喝苞谷燒，人人喝個夠，錢不夠了的，我來壓枰顛顛。你們覺得行不行。」
大伙七嘴八舌一討論，就這樣決定下來，由于有幾個人身上沒帶錢，老板也承認自己先墊付了，再到工資里邊扣除。
「大伙今都要敞開肚皮，展勁、嘍實，海實吃，」老板在吃飯前開起了吃飯動員大會，「大家都要多吃肉，少喝酒，特別是不要喝醉、喝吐，把吃下去的東西搞嘔出來，不劃算，嘔空了不是白來吃了嗎？錢還不是要照樣付，那就不安逸了。每個人我點了五塊錢的瘟豬肉，老板娘說了，吃肉管夠，不夠吃可以再添。大伙要整得肚皮痛，整得老板娘心頭一陣一陣的心痛，吃得你自己心頭喊安逸，吃得她眼楮鼓才行……」
由于這幫人的到來，酒酣耳熱後又劃拳勸酒，鬧騰了本來就不大的一整條街，
「來，老板，今承你的情，讓我們有機會飽簍一頓，我也得敬你的酒，你得跟我喝口吧？你走南撞北的，見識廣，今後你在哪里包得了活，別忘記了再喊我們幾個人幫你干咯。」
「要得，沒問題，只要有活路做，有錢大家一起找。來來來，喝，大家一起喝。」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向年輕的小老板說著舌忝他肥的好話，以表達對他的敬意。
老板得到別人的抬舉，借了灑勁，不免忘記了自己身上其實也粘滿泥土，說了些表現自己有見識的事，如在哪里包過工地，手下管過多少工人，最遠去了哪里，見了哪些些稀奇事。
「這年頭大家都得多長個心眼，出門了，假貨會不少，騙人的手段也多，注意千萬別貪財，否則就容易上當。我曉得這麼個人，家里邊才賣了頭大水牛，還沒來得及到街上把錢花掉，就有人拿兩個大洋來到他面前，悄聲問‘買不買？’他覺得好奇，接過那人手中的大洋放到嘴邊吹口氣，拿到耳邊听了听。那人說︰‘我家有急事，修房子需要錢，迫不得已才拿來賣。’他問那人︰‘賣多少錢一個？’。‘便宜賣給你，每個二十元。’你們曉得不曉得，現在的大洋，一個要值五十塊錢，現在還越來越難找了！看那人也還說得誠懇，覺得價錢便宜，便準備付錢。這時那人又問，說他還有很多，問他是否想全買？他問︰‘你哪來那麼多？’他說自己家修房子，在挖地基時，挖出了一罐罐，里面還有遺囑。並拿出一張發黃的遺囑給他看。他看完遺囑後，對這些大洋不再疑心，便問那人手里還有多少。那人從褲袋里拿五十五個遞給他。他說︰‘我現在身上沒那麼多錢。’那人問他有多少，他說只有五百，那人猶豫了一下說︰「算了，我家修房子真的急著用錢，十塊錢一個便宜賣給你，。一共五十五個，我留五個給兒子做個紀念，另外的五十個賣給你。’他便如數給了她五百元塊換得了五十塊大洋，拿回家來寶貝一樣的放著，不多久，那大洋居然開始有些上銹了才發現是假貨。」
一伙人有話的就說話，沒話的就勸酒，好不熱鬧。直到伸手不見了五指才罷。
陳朝棟打著火把回到家，已經是深夜了，因為感覺吃得多了，肚子很不舒服，隱隱約約有些發痛，只認為是吃多了，也沒怎麼在意，加上有了些酒意，便胡亂睡下。到了半夜，難以忍受的疼痛把他弄醒了，他推醒身邊的堂客時，自己已經汗流不止，坐臥不安。
他屋頭的一看慌了神，不知做什麼才好︰此時兒子不在自身邊，頭上的老人年事已高，已經不能理事，也就沒人幫忙出個主意，她只得到堂屋的香火面前，面對神位虔誠地許了願，企望自己的男人早點解除疼痛快點好起來。挨到第二麻粉粉亮，見當家的依然不見好轉，她便出門找他陳家本家的人出主意。眾人正張羅著一邊準備找個仙波婆來跳神驅鬼，另一個人已經請來赤腳醫生吳江醫生，準備來個神藥兩解，吳醫生的一句話便斷了仙婆的財路︰「他得的是闌尾炎，快送到大醫院做手術，晚了就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