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雲雖然穿著和她們一樣的黃藍交領襦裙,但顏色鮮艷,並且外頭還罩了件灰不溜秋的絲絨披風,張著嘴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才對著她們剩下的人懶懶說「別說我沒提醒你們。掌院眼里容不下沙子。到時候誰要在她跟前丟了咱們東院的人,仔細回來我撥了你們的皮!」
一句話說的新進來的20幾人本就緊張現在更加惶恐起來。面面相窺半天,大氣也不敢出。郁錦就乘著這會子功夫掃過碧珠安若桃紅,見她們都還好,提著的心緩緩落下來。
半刻功夫,牛雲就帶著她們這隊人出了東院。宮奴院這邊的劃分是典型的十字結構。東西南北四角佔著四個院子。掌院所處的單獨殿宇是在北院外頭一層的地方。雖說宮奴院是皇宮最不入流的一處,可也畢竟是皇宮里地界。不說別的,只四院中間闊長的青石板路便不是一般富貴人家可以用的起的。就更不要提空余處一般的山水樹木景致了。
就這樣且走且觀察,一炷香功夫後,前方赫然出現一道雕梁畫棟的拱門。還不待穿行過去,側面忽然也多了一隊人。
「吆,牛副掌事,今個可是起的夠早了。怎麼,你們掌事還沒起來呢?」
郁錦隊伍忽然停下來,她正好奇,猛不丁的就听見這麼一聲。余光掃過,卻是一個白白胖胖的女子。身上居然穿的是掌事的紅粉相間襦裙!
「牛雲見過紀掌事。紀掌事也不晚啊,還這麼親力親為的帶人過去。不愧是掌院的好幫手呢」牛雲話里譏諷濃濃,她話音剛落,紀掌事身邊一個宮奴服裝的瘦高個女人就搶著開腔「那是。誰能跟你們任掌事比。怕是她睡到日落也是沒人管,到要事事勞累你這個副掌事。要我說,沒你這樣得力人可要怎麼辦呢?不過听著,昨個又因為什麼事情訓斥你來著?」
「哼,那就不勞白副掌事操心了」也不知為何,牛雲氣狠狠的撂了一句,轉瞬帶著一隊人又行動起來。
郁錦垂著頭一路走一路品味剛才牛雲和紀掌事的話,不知不覺就到了掌院的青鸞宮。光是從外頭看,紅牆朱門到是一點不亞于內廷里的宮殿氣派,及至走進空闊的石板院子,遠遠漢白玉石階上的那一座殿宇,更是雕梁畫棟。
郁錦進去的時候,闊長整潔的院子里已經站了密密麻麻一群人。有男有女,不過那臉色,卻都清一色的惶恐不安。經過昨夜朱莎的那一番「悄悄話」,郁錦此時到也不稀奇。任誰初進宮能不惶恐呢?尤其還是以死人最多,補給新人最多的宮奴院呢?
乘著這麼個空擋,郁錦一眼掃過人群,意外的發現,居然有三個掌事在。兩男一女都是整齊,唯一一個沒來的便是東院的任紅。
半刻功夫,大殿里走出一個綠裙子婢女,對著掌事們說了幾句話,緊著又安排郁錦這群人拉開距離列隊站好。再之後便帶著掌事們進了殿。
任誰也沒有想到,這一個站隊,便是兩個時辰!
郁錦出來的時候還是早起天色朦朧,這一會都已經是日頭老高。深秋的天氣,早晚是涼,但除了早晚便還是驕陽似火。闊長的院子里,因著久站和大太陽,便漸漸起了騷動。
起初也只有一兩個膽子大的嘀咕,隨著時間推移,漸漸嘀咕聲越來越多,及至到最後,甚至有人都開始活動開手腳一幅抱怨的樣子。幾十個人到有一半人開始騷動起來。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小時。嘈雜聲越來越多。那些還堅持著紋絲不動的人,又去了一半。觀察下來,也只有十幾人是一如開始的。但饒是這樣,大殿那頭卻還沒有一點消息。甚至連最開始還盯著他們的幾個副掌事,也去的無影無蹤。
又是2小時過去。算起來從早上出來到現在,怕是已經過了五六個時辰。太陽炙熱的晃人眼楮,烤的那套在早晚冷的要死的宮裝此時卻都嫌厚。而最開始的幾十個人,到現在還沒有懈怠的,也只剩下8、9人不到。
郁錦呼了口氣,盡量不動聲色的用余光掃過安若三人。見她們果真明白自己最早傳遞的眼色,此時還是規規矩矩站著,心里安慰了下來。也是此時,大殿門扉忽然發出沉重的吱呀聲。緊跟著幾個掌事圍著一個穿繡千葉寶藍色華服中年婦人出來。
廣場霎時安靜下來。只可惜,已是晚了!
「念到名字的出列!張秀娥、美惠、姜英紅、郁錦、安若、碧珠、桃紅、孟可」大殿廊檐下,先前婢女高聲執著書冊宣讀。
廣場一眾人都提了心,隨著那話語落地,眼睜睜瞧著念到名字的緩緩走到隊伍最前列。其中一個宮奴也許是因為久站,剛走出沒幾步,就摔倒在地上。也是趕巧,郁錦正在她後頭,錯手扶了她一把,等著她站穩,來不及看清長相,便急匆匆趕了上去。
等著郁錦一戰定。婢女高亢嘹亮的聲音再次響起「剩下的,全部杖責10!立即執行!」
喧嘩聲求饒聲頓起,幾十個人噗通通全部跪了下去。只可惜不等他們在多叫幾聲,從廣場兩面的廂房里已經竄出數十個執了刑具的太監。一時間,本是靜悄悄的院子霎時變的如人間煉獄般。撕心裂肺的哭嚷聲灌進人耳朵里,就算是大太陽下,都止不住的讓人心里犯冷。郁錦後怕的堪堪出了一身冷汗。若是剛才自己算錯半步。此時那獵獵棍棒下的人,不就有她們幾個人麼?
7——苦海無涯
正午明晃晃的毒日頭下,寬闊的院子充斥著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的求饒聲。但是隨著台階上一聲呵斥「不許叫!再有半點聲音。就地打死!」之後,連唯一能夠宣泄痛苦的方法,也被禁閉在身體里。
一時間,無聲的悲哀蔓延出去,深深刺痛了郁錦的心。如果說自己被設計只是叫她更深體會到了宮廷的詭譎,那麼劉婷的死和現在這份悲涼就讓她徹底明白了宮廷的殘酷。
只是她不明白,懿軒那樣寬厚仁德如何就能縱容眼皮子下的惡毒?這些人又是憑什麼就敢這樣一手遮天?!猛不丁又聯想起良王謀逆的事情,他又是為著什麼要那樣隱忍?
「今日的教訓,是讓你們明白。不要以為看不見,長官就不知道。任何的搬弄是非耍計謀都是自尋死路!進了宮便要守宮里的規矩,無論什麼時候做好自己的本分。那麼,再有什麼事情,也不會到你們頭上!」
掌院低沉渾厚的聲音猛不丁飄來,拉回了郁錦思緒。余光掃過,就見幾個掌聲已經圍著她向這邊走來。半刻功夫,那一群人腳步堪堪就停在郁錦身前。
「沒有被罰的也不要高興太早。今日同時站隊,卻有兩種結局,也只不過是人的天資不同罷了。但這不代表他們挨打就記不住,也不代表,你們沒挨打的,就一定不會犯錯!」
隆隆的聲音傳進耳朵里,就仿佛是貼著耳朵說般。郁錦額頭逼出了冷汗,隱約覺得這掌院話里似是有所指。頓了頓,果然預感成真!
「不虧是做過主子的人,心思到底比這些人強上不是半點一點。雖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法子給你那幾個婢女傳了意思,但要說她們也一樣是懂規矩的人,我卻也不信!只這份搬弄計謀,就該罰!不過,念你這場情意,我今日就且先饒了你。往後規規矩矩做人,也不會有人多為難你。你可明白了?」
郁錦緊著低頭輕言「郁錦謝掌院開恩。郁錦必不負掌院教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頓了頓,掌院邱淑榮的話語又起,只是這一次卻再也不是和郁錦單獨說。內容無非是宮奴院的一些規矩禮儀。該立的威也都立了。那一份恐懼也根深蒂固的進了人心里。半柱香後,邱淑榮終是放了人離開。
從青鸞宮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時光。郁錦一路無言,被牛雲灰頭土臉的帶回了東院里。也就是他們剛進了院子,牛雲憋了一路的火氣就忍不住撒了出。「作死的一群賤人,沒點眼力勁,別人動你們就跟著動,他們去吃屎,你們是不是也跟著去吃屎?不是搬弄是非就是腦子里裝漿糊,盡是一群不爭氣的東西……」
「吵什麼吵?一回來就嚷嚷,還不緊著說,都是怎麼回事?」任紅從二進院堪堪出來,一眼看見牛雲叉腰在前院里罵,忍不住倒豎眉頭喝斥她。說著話,那眼楮滴溜溜在郁錦身上她們轉了一圈。放眼院子里20幾個人,也只有她們四個人是完好如初。
牛雲立刻轉了嘴臉,委委屈屈的奔了過去,撿著緊要的幾句說過。任紅听完,冷眼瞥過眾人,最後陰鷙目光終是又落在郁錦身上。「人人都挨了罰,就你們四個是好樣的。郁錦,你可真為咱們東院長了臉了!」
說話間,擺明的語氣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