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後二嫁,媚惑腹黑帝 【47】大結局【5】

作者 ︰ 葉嫵色

仿佛天旋地轉一般,卻又那麼舒適,她環上他的頸項,緩緩地闔上雙眼。

見她一臉沉醉,唐抒陽一笑,擁緊了她。

他喜歡這樣的阿漫,不會忸怩作態,又不失閨閣小姐的柔婉,稍具須眉的爽然脾性,騎馬,飲酒,愛恨分明,聰慧機智,仿佛能夠看透別人的內心。

不錯,他理想中的女子,就是像阿漫這樣的女子,能夠陪他飲酒,即使爛醉如泥也是歲月靜好;能夠與他並肩策馬,即使前路荊棘也是不離不棄;能夠懂得他的內心——她三言兩句就一針見血的撥開他內心深處最高傲最隱秘的地方,這樣的女子,世間僅此一個丫。

她說︰唐大哥並非等閑之輩,為何不投軍從戎呢?指不定哪一日也像上官將軍一樣橫刀立馬,統帥千軍萬馬,征戰南北,力挽狂瀾,匡扶社稷于危難,安邦定國于亂世……

她就這樣輕易地擊中他的內心。

如果說瘦兮湖風亭的對談讓他真正的傾心,那麼之前他對于她,只是一種獵奇,一種感動,一種憐惜,對任何女子都可以產生的獵奇、感動與憐惜,而能夠深入他心的,就只有一個端木情!

「流澈大哥?流澈大哥?流澈大哥!媲」

「哦……」唐抒陽猛然驚醒,不解地問,「什麼事?」

「還說沒心事?想得這麼入迷!」上官蓉兒撅起雙唇。

「我在想重要的事。」唐抒陽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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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錚……錚錚……」

校場正中央,掌影翻飛,兩個人影倏忽來往,其速度之快令圍觀的將士直著眼楮看也怕漏掉精彩的一招半式。

正是秦重與唐抒陽的拳腳比試。

凌朝覆滅,天下大亂,民生疾苦,軍中糧餉極度匱乏,士兵自然也處于水生火熱之中。流澈淨仗義疏財,以強大的資財後盾投軍,受到上官錦的歡迎與信任,更受到數萬將士的感激與擁戴。

上官錦病逝,二十萬大軍的統帥大位虛懸,眾多將士起哄能者居之,以武力奪得統帥寶座。諸位將軍並無異議,于是一場接著以場的比試。風清揚、西寧懷宇和葉思涵已經落敗,秦重也已處在下風。

數萬將士的喝彩聲與叫好聲驚天動地、甚囂塵上,隨著一聲「吁吁」的呼聲,秦重的胸口被擊中一掌,連連倒退。

秦重抱拳退下,數萬將士發出震耳欲聾的喝彩聲與掌聲。

「你想統帥大軍,得先問問我!」

隨著一聲大喝,上官楚飛身而來,持劍直刺唐抒陽。唐抒陽「刷」的一聲從腰間抽出精鋼軟劍,轉身迎接而上,雙劍激烈地相撞,眾將只聞「錚」的一聲,兩人飄忽地蕩開,肅然僵立,四目冰寒,殺氣灼烈。

上官楚躍身而去,提劍痛擊,凌厲的連環十招逼得唐抒陽連步倒退。

唐抒陽自信地一笑,靈巧地翻過身子,陡轉劍柄,一招氣勢磅礡的殺招已然出手。

銀光密集如雨,劍影飛速變幻。

不知是誰擂響大鼓,一聲緊接著一聲,沉厚而凝重,驚心動魄。

立時,天地間風雲變色,唯見漫天的銀色光芒中兩抹人影殊死地搏斗。

站在人群中的上官蓉兒緊張地握著手,一眨不眨地盯著激斗的兩人,後背心冷汗涔涔。她自然希望哥哥打敗流澈淨,接替叔叔和爹爹的統帥大位,以不辱上官氏,然而,如果流澈淨贏了哥哥,她……也是極為歡喜的。

她勸過哥哥好幾回,總算得到哥哥的允諾︰如果我敗在他的劍下,我自然無話可說,畢竟,你是我的親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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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濕遍•流澈淨

一、青山嫵媚

六王之亂結束,少帝入主龍城,延續凌朝國祚,是為武靖帝。

他是攝政王,她是「端」皇後。

他是唐抒陽,不,是流澈淨,是攝政王唐王。

她是端木情,不,是「端」皇後,是晉揚帝的皇後。

毓和宮,秋色似錦,涼月滿窗人不寐。

「參見——」宮娥款款下拜,未出口的「王爺」兩字因為攝政王的一個手勢硬生生地憋回去。

攝政王輕步踏進寢殿,望見心愛的女子站在窗旁,三千青絲披散垂著,素白寢衣單薄,晚風掠起她的鬢發,衣袂飛揚如水,愈顯得身子縴瘦。

她驀然回眸,臉上的慌色一閃而過,在瞧見來者何人之後,施施然欠身︰「王爺。」

流澈淨拖住她的手腕︰「何須這麼見外?」

端木情微微一掙,側身避開︰「王爺還沒回府?」

「還早,過來瞧瞧你。」他拉住她的手臂,感覺到她的冷淡與抗拒,「不想看到我嗎?不想我來嗎?」

「不是。」她側對著他,不敢讓他瞧見——雙眸微濕,心中苦澀難言。

「那是什麼?」流澈淨拉過她的身子,追根究底地問。

「我……有點累。」端木情迎上他犀利的目光,疏懶一笑,「那些日子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今松懈下來,倒覺得累得慌。」

「傳御醫瞧瞧,明兒我吩咐下去。」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

「不用了,我想歇息幾日就沒事了。」她連忙阻止,掙開他的手,坐在凳子上。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為什麼她對他這般疏遠而淡漠?她究竟怎麼了?她念著流澈瀟嗎?她真的移情了嗎?

攻入龍城的那一夜,她身中極品媚毒,仍然認出他,且不顧一切地纏著他,她說她不會後悔,而現在,又是這般冷漠,她後悔了嗎?後悔沒有隨著流澈瀟一起離開?

那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穩,時而喃喃自語,時而尖叫一聲,時而手舞足蹈……翌日醒來,她開口的第一字,不是他,而是他的弟弟流澈瀟。

她喊道︰瀟……

他幾乎崩潰,可是他只能當作沒有听見,只能擱在心里不提。說到底,是他對不起她,她已經受了那麼多苦和折磨,他不忍再讓她有半分的憂心。

流澈淨來到她的身後,握住她的雙肩︰「阿漫,你可滿意?」

少帝凌楓為他控制,凌氏天下在他的掌心,她想要什麼,他都可以給她。

端木情垂眸一笑︰「滿意,我該謝謝你。」

掌心緩緩上移,他握住她的臉腮︰「皇後怎麼謝我?」

她心口一窒︰「王爺要我怎麼謝?」

「只要是你的心意,我都喜歡。」流澈淨俯在她的耳畔沉聲出口,迷魅暗生。

「那……我該仔細想想,王爺容我考慮幾日。」端木情別開臉,只覺他灼熱的氣息拂在耳畔頸窩,惹得她心湖蕩漾。

「王爺!王爺!一定要這麼見外嗎?」

陡然間,流澈淨扳過她的身子,目光深深︰「阿漫,我是流澈淨,是唐抒陽,更是你的唐大哥!在揚州‘煙花慢’酒樓,你說,攜手一生,忠貞不渝,還記得嗎?」

她瞧他一眼,仿似蒼涼一瞥,臉色仍是淡淡的︰「記得……記得又如何?」

他眉心如刻,凝重的目光緊逼著她︰「現在,我說,攜手一生,忠貞不渝,你可願意?」

端木情靜靜地盯著他,目光幽幽渺渺,良久,她淡淡地點頭。

可是,他想象中的她的反應,不是這樣的,他沒料到她是這般的淡漠而鎮定。眼前言辭精簡的女子,再也不是揚州的端木情,再也不是他所相識的阿漫。

究竟是什麼讓她改變如此?

流澈淨握住她的雙臂,將她整個身子提了起來︰「你跟以前不一樣了,阿漫,你究竟在想什麼,告訴我!」

端木情燦然一笑︰「沒什麼呀,你多想了。」

「真的嗎?」他狐疑道,她的笑,燦爛如秋陽,卻是冷涼的。

「疼,放開我。」她微一蹙眉。

「在想什麼,統統告訴我。」流澈淨攬她入懷,摩挲著她的後頸,「不要把什麼事都憋在心里,會憋壞的。」

「不用擔心我,我真的沒事。」端木情埋臉在他的胸前,沉醉地環上他的身子,雙眸再次泛出熱淚。

她不能說!她無法說出口!她怎麼說出口?說她跟他的手足已有夫妻之實?還是說她不再是清白之身?

她真的說不出口。滿心的苦澀與悲涼,只能壓在心上,自己慢慢地舌忝拭。

流澈淨抬起她的臉,目光漸有熱意。

四目相對,濃情一刻,卻有什麼橫亙在兩人中間,他覺得她是那般遙遠。

端木情掙扎著月兌離他的懷抱︰「夜深了,你該回府了。」

流澈淨冷地皺眉︰她真的後悔了嗎?她是在躲他嗎?

******

她不是躲他,她想離開龍城,離開他。

有一日,他終于知道了真相,知道她為什麼對他那麼冷淡。

中秋宮宴之後,少帝母妃端木氏尊為皇太後。至此,皇太後與攝政王的暗流激涌讓群臣惶恐不安,也讓端木情寢食難安。

流澈淨自然曉得她的緊張與糾結,因此派人盯著她。他知道,如果她知道自己派人監視她,她會傷心,她的心里會種下一根刺,然而他只能這麼做。

這日,他來毓和宮瞧她,卻遠遠望見她從宮門出來,朝著鳳凰台的方向去了,並無宮娥或內監跟隨。

他示意身後的侍從原地待著,獨自跟了上去。

她戒備地四處觀望,確定四周無人後才踏入鳳凰台。須臾,流澈淨跟進去,躡手躡腳地上樓,听見厚重的石門徐徐轉動的聲響。

原來,龍城的密道如此精妙,她是如何知道的?對了,凌朝四代皇後、如今的皇太後皆是端木氏女子,阿漫知道龍城的密道也不出奇。

石門微啟,他躋身進去,與前方毫無所覺的人兒保持一定的距離。以他的武藝修為,她自然察覺不到身後有人跟蹤。

端木情持著一盞燭台步入密道的深處,流澈淨跟著那微弱的燭光一直一直走著,仿似永遠也走不完。如此昏暗的地道,于他來說跟光天化日並無區別,他只是不解,她拎著包袱來到密道做什麼?

莫非,密道通向宮外?她要從密道離開?她要離開他?

流澈淨遍體驚汗,雙手握得緊緊的。

她進了一間石室,將燭台擱在石案上,放下包袱,舉目四望,從這頭走到那頭,從那頭走到這頭,似乎在尋找什麼。半晌,她拿了燭台,繼續往前走,拐向另一條密道……

原來,她真的打算離開龍城,決意離開他,永遠不再回來!

他全都明白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可是,究竟是為什麼?他對她不夠好嗎?她還不滿意嗎?還是她已經不再愛他了,轉而愛上流澈瀟?她是不是認為流澈瀟死了,她就應該毫無眷戀地離開?

他不能讓她走,絕對不能!他要想想辦法……

在江南的軍營中,他坐在統帥寶座上,對天發誓︰我一定會入主龍城,坐上那最高的寶座,手握最高權柄,以讓你一世安穩,再不會任人擺布,再不會遭受折磨。

然而,他距離那個寶座僅僅一步之遙,她卻要離開他。

他所做的一切,都要化為泡影嗎?

二、衣袂濕遍

梧桐樹影,滿目荒涼;攬風香衾,行宮遇刺;雪域香蓮,苦肉之計;柳暗花明,乾坤扭轉,破陣樂奏響,皇太後措手不及,只能激流勇退。

流澈淨知道,他的阿漫不會袖手旁觀,不會听任自己向皇太後與少帝下手,她一定會出手……他一手安排所有的陰謀,引皇太後入局,兩廂明爭暗斗,如此一來,她就不會再想著離開他。

他讓她放走皇太後和少帝,再暗中派人追殺。依皇太後的脾性,絕不會善罷甘休,與其留下火種,不如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他的阿漫,以為她的計謀天衣無縫,其實,他全知道。那一夜,他就跟在她的身後,看著她放走皇太後和少帝,看著她悲傷而柔韌的背影……

他是大敬皇帝,他是開國帝王,他是竊國梟雄。

她是前朝皇後,她是端木夫人,她是一代妖後。

他要立她為後,群臣肯定反對,不過他相信總有那一日的,對付那幫老臣,總會有辦法的。

元宵宮宴,鳳凰台恍如瓊台仙闕。

然而,失去了她的身影、她的微笑,任是繁華滿目,也是蒼涼。

林大人與祖父大鬧宮宴,矛頭直指端木夫人,而她不知回避,甚至犯下女子干政的大忌,猖狂而僭越。他要立她為後,更是難上加難。他知道,她要幫他清掃朝中的污濁之氣,她要他無奈地放手,可是,他絕不會放手!

元宵宮宴意興闌珊地散了。

流澈淨匆匆趕往披香殿,卻听見一道清脆的喚聲︰「陛下——陛下——」

他轉身望去,卻見上官蓉兒匆匆地奔過來,藍紫色羽緞斗篷急速跳蕩,飛揚如蝶。奔至跟前,她未及喘息,欠身行禮︰「參見陛下,蓉兒唐突了。」

「有事嗎?」流澈淨淡淡地問,揮退侍從。

「蓉兒斗膽,想與陛下談兩句。」上官蓉兒略一垂眸,復又抬眼望他,並無羞澀之態。

「想說什麼?說!」他干脆地說道。

「陛下,我終于明白。」她舉步向前走去,嗓音嬌柔,「陛下的意中人,是端木夫人。」

「那又如何?」流澈淨饒有意味地反問,見她俏生生地回身望來,面容上淡淡的妝彩,不同于以往的水靈與清素,別有一番嬌艷之色。

「陛下也知,如今風聲鶴唳,對陛下不利,對端木夫人更是不利。」她嘆氣道。

「如何不利?」他緩步上前,不緊不慢地問道。

「其實,蓉兒很是敬佩端木夫人呢。」上官蓉兒禁不住他迫人的目光,垂眸清淡一笑,「剛才宮宴上她那番言辭,這輩子蓉兒都說不出,她的氣魄與胸襟,蓉兒更是望其項背。這樣一個女子,陛下……自是不能辜負。」

「就是想跟朕說這些話?」流澈淨呵的一笑,軒眉問道,「不能辜負,那該如何?」

「蓉兒也不知。」她盯著他明黃龍袍下擺的繡金龍爪,聲音更輕了,「相信陛下總會有法子的,如果陛下有用得到蓉兒的地方,陛下盡管開口。」

「上官姑娘費心了。」流澈淨自當明白她的心思,淡淡地下了逐客令,「夜深了,朕派人送你回府。」

「蓉兒告退。」上官蓉兒怔忪地瞧他一眼,轉身離去。

這轉身前的一瞥,飽含無限的情意與難言的苦澀。

流澈淨若有所思地望著她消失于夜色之中,片刻之後趕往披香殿,卻于蔚銘湖畔听到熟悉的人聲,听到西寧懷宇與端木情的對話,也看到了兩人的糾纏。

西寧懷宇指責她與流澈瀟詩詞唱和,指責她三心兩意,也對她說︰「你與我一樣,三心兩意……情兒,我們一起走吧,離開這里,去一個寧靜的地方,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田野風光,有大片的梨花……跟我離開洛都,好不好?」

西寧懷宇從背後擁緊她︰「不,我會,我會的……只要你願意,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手!」

端木情一字字說道︰「我不容許自己再次三心二意!」

听聞這句話,流澈淨胸中的怒火瞬間熄滅。

很好,太好了,有她這句話,他已經滿足。

她堅決地說︰不會再三心二意。是的,她不會再想著離開,她會留在他的身邊。

他來到披香殿,試探地對她說︰「阿漫,你累了麼?假若累了,告訴我一聲,我不會強求你。」

因為,他知道她很累,她的心,很累。

他再次試探︰「阿漫,假若有一日,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麼好,你會不會離開我?」

因為,他殺了她的姑姑、她的弟弟。有朝一日,她知道真相,會不會崩潰?會不會因為這個殘忍的真相而離開他?

******

「祖父召孩兒前來,有何吩咐?」

奉天殿,深碧楊樹參天搖曳。

流澈淨站在大殿門扇處,听見書房內傳出一道熟悉的聲音,是流澈瀟。

他心中透亮,祖父讓兩個孫兒一起來此,定是為了端木情。

他走向書房,立定于門口,看見祖父坐在書案之後的花梨木椅上,看見流澈瀟恭敬地站在一旁,朝自己望來,目光冷淡。

流澈敏並不抬眼︰「淨兒,進來。」

流澈淨身格挺直,恭敬地喚了一聲︰「祖父。」

「難得你還叫我一聲‘祖父’,老朽活到這歲數,也值了。」流澈敏樂呵呵地一笑,「叫你們兩個過來,為的是什麼,你們心知肚明,無需我點明。」

「孩兒明白。」流澈瀟並不行君臣之禮,瞧也不瞧身旁的兄長一眼。

「瀟兒,這就是你的不是了,為人臣子,自當遵守君臣之道。即使不給兄長面子,也要給大敬皇帝面子,你蘭陵王的地位與榮耀,還要仰仗皇帝。」流澈敏當面直斥,絲毫不留情面。

「是,祖父。」流澈瀟的俊臉青白交加,側身略一行禮,「臣弟見過陛下。」

「就我們爺孫三個在這里,無需見外。」流澈淨爽朗一笑,「祖父召孫兒前來,是訓導我們嗎?」

「不是訓導,是‘明白’。」流澈敏刻意加重「明白」兩字的語氣,「也該到了,你們到內室去吧,無論听到什麼,不許出來,不許出聲,直至我喊你們,才能出來。」

兩個孫子互望一眼,有些疑惑,又有些了然。片刻之後,兩人一起走入內室。

一會兒,兩人听見了端木情的聲音,終于明白祖父所說的「明白」是什麼意思。然而,卻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才听見祖父開始與她言談,兩個血氣方剛的兄弟在內室憋得悶、憋得慌。

「文武雙全,人中龍鳳!」端木情這樣評價兄弟兩人。

「沒有可比性。」在她的心中,真的無法較個高下嗎?

「若是人,自是沒有可比性,我亦無須比較,我只忠于我的心,且從一而終。」

「如大人所說,機敏之人怎會做出愚蠢之事?只是有些時候身不由己罷了。」

兩人對望著,目光如冰如火。

她會忠于自己的心,從一而終。言外之意便是︰她的心,在流澈淨。

流澈淨挑眉望他,自信的笑,勝利的笑。

流澈瀟目光森冷,挑釁地低聲道︰「未必如此。」

正在這時,流澈敏喊了一聲,兩人一起走出內室,但見祖父望向窗外,肩背挺直,目光淡定。

流澈瀟冷聲道︰「祖父偏心。」

流澈敏的一雙銳眼盯住兩個孫兒︰「端木情是何心思,你們還看不出來嗎?從一而終?‘一’是誰?是哪里?你們心中清楚。」他瞪著流澈瀟,語色嚴厲,「我有沒有偏心,我明白,你也明白。」

流澈瀟被迫地答道︰「孫兒明白。」

流澈敏語重心長地說道︰「你是開國帝王,要有帝王的樣子和胸襟;你是蘭陵王,要有王爺的風度和臣子的恭順。你們是君臣,也是手足,不能丟盡流澈氏的顏面,更不能成為天下人的笑柄。」

「做帝王該做的事,不該做的事,必須想著︰你是皇帝,要對得起天下人,對得起流澈氏。」祖父對流澈淨諄諄教導。

「做一個王爺該做的事,凡事三思而後行,鋒芒太盛,只會惹來無妄之災。不該想的,不要想,不是你的,永遠不會是你的。記住,太過執著,便是自己的劫難。」祖父對流澈瀟的語氣異常嚴苛。

「是,祖父。」兩人同聲應道,卻各懷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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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州、台州颶風肆虐,晉州地震,天災歸于**——梟雄竊國無道,妖後亂國作孽,蒼天震怒,降災懲戒。流言不脛而走,民間怨聲載道,民心浮動,朝野震動。

禮部尚書曹大人上奏︰民間直斥前朝皇後端木氏為妖後,理應斬殺,或軟禁行宮,以平民憤,以正朝綱,以定天下。

流澈淨不予理會,壓下奏折。翌日,三名大臣聯名上奏,曹大人與方大人集結多名朝臣跪于立政殿殿前,懇請帝王嚴肅處置端木夫人。

他匆匆趕到,嚴厲喝斥︰「一個個的跪著做什麼?」

曹大人抱拳沉重道︰「啟奏陛下,百姓流離失所,社稷危傾,端木夫人一案務必嚴加處置,稍有不慎,萬劫不復啊……」

「放肆!你竟敢大放闕詞,該當何罪?」身旁的內監怒道。

「曹大人,這話是不是太過嚴重了?」流澈淨擺手令內監退下,臉色陰寒,「曹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陛下,諸位大人與微臣一樣,妖孽作亂,深感家國天下不穩,跪請陛下斬殺前朝妖孽。」曹大人義正嚴詞地說道。

「臣等叩請陛下斬殺前朝妖孽。」諸位大人叩首齊聲喊道。

「你們——」流澈淨震怒異常,鐵青著臉,「你們也相信那些無稽的流言?虧你們飽讀詩書——」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無論流言是不是無稽,然,民為貴啊,陛下。」方大人勸諫道。

「陛下不下旨斬殺前朝妖孽,臣等長跪不起。」眾臣齊聲道。

「眾卿要跪,就跪個夠吧!」重重地拂袖,流澈淨甩下一句冰冷的怒語轉身離去。

空亭日暮•流澈淨

一、空亭,秋涼

澄心殿,華燈旖旎,錦衣琳瑯。

文武大臣圍在案前竊竊私語、嘖嘖有聲,圓形桌案以紅綢覆著,光影爍閃,玉光瀲灩。潔白如雪,疏影橫斜,龍鳳騰躍,世間極品,罕見之至。

此為大敬皇帝為文武朝臣而設的品簫宴,飽覽天下三大奇簫的奇妙所在。天香沁玉簫,疏影碧光簫,龍吟鳳翔簫,傳言,擁有三簫者,乃神之使者,降臨凡間,造福黎民。

「不知傳言是真是假?」一名紫衣者捋須道。

「不在乎真假,在乎用心也。」有人答道。

「如此造勢,只怕用心良苦。風將軍,聖上之意……是為何呀?」有人問風清揚。

「聖上之意,我怎會曉得?」風清揚淡然一笑。

「陛下倚重你,你怎會不曉得?透露一些,我好保住頂上這官帽呀。」

「見風使舵,趨炎附勢。」曹大人怒哼一聲。

「曹大人這是說誰啊?」方才的大臣斜過眼楮問道。

「誰見風使舵、趨炎附勢,我就說誰。」曹大人冷笑。

「兩位稍安勿躁……」秦重笑著緩和緊張的氣氛。

「蘭陵王到——」殿外的內監尖聲稟報。

眾臣轉首望去,但見蘭陵王一身玄白蜀錦瓖金親王服色,燦金玉冠,華貴灑月兌。

蘭陵王淡笑著步入大殿,臣工紛擁上前,你一言我一語的就像是菜市口的早市。而蘭陵王始終持禮淡笑,並無回應。突然的,一句尖銳的話飄進他的耳朵︰「王爺,陛下設下這個品簫宴,怕是為了立端木氏為後,王爺乃陛下手足,不知陛下是不是要我等奏請立端木氏為後?」

流澈瀟面容一冷,徐徐如春風的微笑立時凍僵。

「陛下到——」

隨著一聲高亢的稟報聲落下,眾臣撇下神色立變的蘭陵王,擁到殿門處恭迎陛下的駕臨。

流澈淨瀟灑地揮手,令臣工起身︰「眾卿久等,哦,皇弟也到了。」

帝王軒昂地走進大殿,深紫華緞金龍龍袍揮就一代開國帝王的豐功偉績與傲世不群的氣度。

流澈瀟恭敬地行禮︰「臣弟也是剛到而已。」他來到案前,故作疑惑道,「陛下,這天下三大奇簫果真是端木夫人擁有嗎?」

流澈淨與手足並肩而立,鋒銳的目光一一掃過眾臣︰「如果不是端木夫人一人所有,怎會在此?」

「照此看來,端木夫人果有母儀天下之相。」一位臣工道。

「佛祖之意,上蒼仙旨,天下三大奇簫的傳說,我大敬的開國皇後,非端木氏無以勝任。」風清揚適時地笑道。

「端木氏無疑是最佳人選,不過她的身份畢竟……是前朝晉揚帝的皇後,冊立為我朝開國皇後,只怕淪為天下人的笑柄。」曹大人沉聲道。

「曹大人先侍前朝,後為我朝重臣,只怕早已成為天下人飯後茶余的談資。」不知是誰頂了這麼一句,曹大人的臉色青白交加,礙于陛下在此,不敢放肆。

「皇弟有何高見?」流澈淨揚聲問道,笑意深深。

「臣弟相信佛主與上蒼的旨意。」流澈瀟溫潤地笑,仿佛在說一件與他無關的事。

「諸位卿家有何高見?」流澈淨橫掃過去,犀利的目光所到之處,眾臣無不垂首。

「端木氏龍章鳳姿,確是母儀天下之相。」

「臣等並無異議。」多位臣工附和道。

流澈淨一笑,一雙熠熠的龍眸迎上流澈瀟溫和的目光,以勝利的姿態傲視著手足。

然而,他高興得太早了。

翌日早朝之後,十多位朝臣隨著帝王來到澄心殿,一致反對冊立端木氏為後。

曹大人跪地叩首︰「陛下,雖有佛祖與上蒼的旨意,然而端木氏身份特殊,冊立為後,臣以為不妥。」

昨晚分明已經塵埃落定,為什麼今日又起波瀾?究竟是誰在背後布局?是流澈瀟嗎?流澈淨可以確定,一定是流澈瀟。

擱在御座鎏金扶手上的大手一下下地敲擊著,流澈淨閑閑地問道︰「依你之見,哪個妥當?」

「臣不敢妄言。」

「不敢妄言,又何來反對?說!」

「樂平郡主雖為前朝公主,然,相較端木氏,血統高貴,且待字閨中,乃清白之身。」說到此處,曹大人冷汗微滲。話畢,多位臣工爭相附和,言外之意便是端木氏已非清白之身,倘若冊為開國皇後,陛下一世英明將毀于一旦。

「放肆!」流澈淨震怒地猛拍御案,嚇得幾位朝臣抖索地跪地俯首。他森冷地反問道,「如果端木氏冊立為後不妥,前朝公主就妥當了嗎?」

「民間傳言,端木氏乃妖孽轉世,禍國殃民,萬萬不可冊立為後。」曹大人還想說,端木氏以狐媚手段惑于君王,如若不然,陛下怎會執意立她為後呢?只不過,他還不想觸怒龍顏。

「陛下三思。」眾臣齊聲道。

「啟奏陛下,端木氏和樂平郡主皆不宜冊為皇後。臣微見,上官將軍之妹上官蓉兒,莊雅嫻淑,頗具林下之風。上官氏多年來統帥的二十萬大軍為陛下出生入死,打下這片江山,對我朝忠心耿耿,若立上官氏為後,定軍心,穩朝綱,乃蒼生之福、天下之幸。」一名大臣緩緩道來,不卑不亢。

「上官蓉兒?上官蓉兒……」流澈淨凝目沉思,似有所動。

「上官蓉兒怎麼可以冊為皇後?樂平郡主高貴大方,深具皇家風範,才是我朝母儀天下的開國皇後。」曹大人反駁道。

一時間,臣工分為兩派,爭吵不休,爭得面紅耳赤。

流澈淨面色鐵寒,怒斥道︰「吵什麼?皇後是你們的皇後,還是朕的皇後?佛祖和上蒼的旨意,你們相信與否,朕不予理會,朕信!」

曹大人情急地阻止︰「陛下,萬萬不可!」

眾臣紛紛阻止︰「端木氏萬萬不能冊立為後,陛下三思……」

一名臣工語氣激烈︰「陛下為端木氏用心良苦,令人敬佩,然而,之前盛傳的流言,天下人只知端木氏乃一代妖後,如果冊立為後,勢必民心浮動、危及社稷……」

流澈淨陰沉地瞪向眾臣,眼中漸起怒色。

提議立上官蓉兒為後的那名大臣為御史王大人,他沉重道︰「陛下御極久矣,早該冊立皇後,六宮更需充裕,廣誕龍嗣。臣微見,後妃同時冊立,如此一來,端木氏的尷尬身份與不利傳言可稍稍緩和。」

「端木氏為後,嬪妃又是誰?」流澈淨目光陰寒。

「陛下所言差矣,上官蓉兒為後,端木氏屈居妃位。」王大人直言不諱。

「端木氏冊為貴妃,已屬殊寵。」

「端木氏怎能與上官氏相提並論,陛下,上官氏冊為皇後方是社稷之福……」

「朕自有主張,此事無需再議。」流澈淨霍地起身,一臉慍怒地往外走去。

「端木氏為後,上官氏、樂平郡主、西寧氏為三妃。」王大人無奈地妥協,杵在帝王身前攔住去路「陛下決意立端木氏為後,需充裕六宮,冊立三妃。」

流澈淨瞪著王大人,怒氣狂卷。

******

一後三妃。一後三妃!

他的阿漫,只知朝臣不再反對立她為後,卻不知還有三妃。他想跟她說,每當攬她在懷的時候,他想親口告訴她,往往即將沖口而出,卻見她的笑靨那般明淨與幸福,他硬生生地憋回涌動在喉間的話。

每當遠遠地望著她,望見她雪腮上發自肺腑的微笑,他再也說不出口。他將所有不堪的真相壓在心底,待到她成為自己的皇後之後,此生此世,她再也逃不掉了,即使她會怨他,會恨他,她也跑不掉。

這輩子,阿漫只能是流澈淨的皇後!只能是他的妻子!

冊後大殿的前一日,本想和她一起前往行宮,與她重溫往日的濃情時光,不屬于帝後,只屬于揚州的唐抒陽與端木情。臨行前,禮部侍郎前來稟奏冊後大典未盡的事宜,半個時辰後,他微服策馬前往行宮,卻遠遠地瞧見不該看見的一幕。

流澈淨望見,他的阿漫被他的手足攬住,望見流澈瀟摟住端木情,緊緊地抱住她……而他的阿漫,並沒有推開,任憑流澈瀟糾纏。

為什麼是這樣?為什麼變成這樣?

他們究竟在做什麼?告別嗎?了結嗎?

他驟然明白,流澈瀟苦心布局,為的就是今日吧。阿漫一定知道了一後三妃的真相,一定以為他期滿她……

流澈瀟,你贏了!可是,阿漫終究是我的皇後,誰勝誰負,未見分曉。

轉身,離去,流澈淨無奈地邁步而去,悲憤而悲傷。

他知道,她需要他的解釋與撫慰,他想跟她說,並非你想象的那樣,一切都是流澈瀟的布局……可是,她會相信嗎?

他答應過她︰朕沒有後宮!朕只有皇後!

但是,他食言了,他沒有做到,他無顏見她。

這一夜,她悲傷,她生氣,她坐在冰冷的玉階上,玉雕一般動也不動。他都知道,她以這種方式控訴他、質問他,他想將她擁在懷里,對她說,對不起。可是,他不知如何面對她。

秋夜淒涼,涼徹心間。

一夜無眠。

他唯一可以做到的,給她一個隆重而風光的冊後大典,讓她成為萬民敬仰的大敬皇後,成為他——流澈淨心目中唯一的妻子。

流澈淨站在金殿的丹階之上,望著皇後緩緩踏步而來——她的唇邊蘊著淡淡的笑意,她的眼底漾著幸福的恬淡,她的眸心只有他一人。然而,他看不見這樣的阿漫,他看見的是一個神色恍惚、目光空洞的皇後,一個儀服華貴、鳳冠璀璨的皇後,一個容顏如雕、端雅嫻貴的皇後,一個木偶般任人擺布的皇後。

這不是他的阿漫,只是一個被掏空身心的皇後。

他心神劇痛,別開臉,不忍心看見如此冰冷如死的阿漫。因為,他必須強撐下去,必須完成這個莊嚴的冊後大典。

一聲聲的驚呼,驚得他回眸望去,卻見阿漫緩緩地軟倒……

他箭步沖過去,攬住她︰「阿漫……阿漫……」

內監宮娥無不愕然,朝中重臣亦驚詫莫名,只見帝亡跪在地上,擁攬著突然昏厥的皇後,驚惶地大喊︰「太醫……太醫……」

二、空城,荒涼

「賀喜陛下,皇後娘娘有喜了。」御醫恭敬地稟道。

站在床側的流澈淨听聞此言,竟呆呆的沒有任何反應。僅是須臾,他滿目驚喜,愁結的眉峰高揚而起︰「當真?真的有喜?」

御醫笑道︰「龍嗣關系重大,微臣怎敢有所欺瞞?」

流澈淨開懷大笑,侍候在旁的阿綢阿緞滿臉是笑,為皇後娘娘開心。

他倏然凝重地吩咐御醫︰「此事暫不能走漏風聲,否則,唯你是問。」

御醫不明所以,卻只能恭敬地叩首退下。

宮娥盡退,流澈淨握住阿漫的手,即將為人父的開懷溢于言表,眼底眉梢皆是激動的笑意。

「阿漫,你懷了我們的孩子,是不是很開心?」

「阿漫,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只要你喜歡的,我都喜歡。」

「阿漫,有了我們共同的孩子,再不許任性了哦,要乖乖地為我撫養孩子,長大後一定是另一個阿漫,美麗任性,高貴驕蠻,嗯……我一定會我們的公主尋一個好夫婿……」

「阿漫,我並非故意期滿你,原諒我……我許諾過你的,我一定會做到……只要你肯原諒我……」

「阿漫,我知道你醒了……醒醒,阿漫……我只要你醒來……」

她皺著眉心,唇間飄出微弱的聲音,極為痛苦的樣子……流澈淨一聲聲地喚著她,不讓她陷于噩夢之中,她卻極力推開他的手,激烈地扭動著身子,神色不安而惶恐。

他為她拭汗,心疼地抱起她,在她耳畔溫柔地低語,撫慰她安定下來。

然而,冊妃典儀等著他,他只能吩咐阿綢阿緞細心侍候。

當一切繁瑣的典儀結束,他立即來到毓和宮,卻見她容顏淒零、神色如冰。

錯過了冊後大典的那一夜,今夜,他想與她共渡甜蜜的洞房花燭,想與她解釋一切,然而,錯過一夜便是錯過了所有,一切皆已物是人非。

「若你的孩子被人殺死,你會心痛嗎?」阿漫冰冷地質問。

「流澈瀟該死嗎?姑姑該死嗎?楓兒該死嗎?你派人追殺,究竟是為什麼?你心狠手辣,是不是也要連我一起殺了?我是前朝妖後,本就不該留在新朝,殺了我,你的一世美名就會流芳千古。」阿漫悲憤地控訴。

「我為何這麼愚蠢,愚蠢得竟然相信你的甜言蜜語,相信一個浪蕩之人的逢場作戲!」阿漫悲切地怒喊。

「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你走……走……」阿漫失聲痛哭。

流澈淨溫柔地望著她,不想走,不想讓她一個人待在曠寂的毓和宮傷心絕望……她的背影傲得那麼冰冷、那麼孤絕,她不想讓他看見她最悲傷的表情,她不想跟他吵,她不想看見他,她趕他走。

最終,他走了!也許,應該讓她靜一靜,于她有利,對月復中胎兒也有益處。

澄心殿,秋夜幽冷,燈火暗迷。

宮人俱退,暖閣里只有他一人獨飲,一杯接著一杯,可是怎麼喝總也醉不了,總是異常的清醒,阿漫冰雪般冷漠的容顏、仇恨與悲傷的眼神總是浮現在眼前……

「臣妾參見陛下。」

空曠而死寂的深夜,輕細的聲音幽幽地傳來,清晰入耳。

流澈淨側眸看去,卻是今日剛剛冊封的貴妃上官蓉兒。典儀朝服已經更換,只著月白綾緞衫裙,外罩青色披風,淡淡勻妝,微微笑意,恰如綠枝上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含羞窈窕。

「已近子時,陛下還不歇下嗎?」上官蓉兒徑自坐下來,柔聲問道。

「夜深了,你來做什麼?」流澈淨不冷不熱地撇下一句話,再行斟酒。

「臣妾听聞陛下與皇後不甚愉快……便過來瞧瞧陛下。」言行拘謹,又有些擔憂。

「你怎麼知道?」他盯住她,目光犀利,幾乎洞穿她的所思所想。

「臣妾無意中听見……幾個婢子在嚼舌頭,」上官蓉兒突然抬眸,鼓起勇氣勸道,「陛下,即便是為了皇後,也不該如此酗酒,龍體要緊呀。」

「所有的人都勸朕不要喝酒,」流澈淨冷嗤一笑,一飲而盡,「只有皇後不會,她會與我一起把酒當歌,楊柳岸曉風殘月。」

「皇後氣度雍容不凡、胸襟不讓須眉,也只有陛下能夠與她龍鳳合鳴。」上官蓉兒誠心地贊嘆,心中暗自神傷,她自然听得清楚,當陛下提到端木情的時候,說的不是「朕」,而是「我」。

「龍鳳合鳴……」他喃喃自語,旋即一聲冷笑。

「陛下深知皇後的脾性,如果皇後有所冒犯陛下,或是她對陛下有所怨怪,陛下都要想著,皇後絕非尋常女子的心眼心思與無理取鬧。臣妾以為,皇後該是心里很苦。」

「你怎知她心里很苦?」流澈淨驚動地瞧著她,想不到她會說出這番話。

「皇後的氣度與胸襟,讓臣妾這麼以為。」上官蓉兒迎上那雙精銳的龍眸。

「貴妃似乎比朕還了解皇後。」他笑著調侃,又是一杯烈酒落月復。

「陛下見笑了。」上官蓉兒垂眸一笑,「如果陛下不嫌臣妾嗦礙事,就讓臣妾陪著陛下飲酒。」

翌日一早醒來,流澈淨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而上官蓉兒趴在床沿。

她就這樣睡了一夜,凍了一夜,之後感染風寒,抱病在床。

******

連續十日,流澈淨踏不進毓和宮半步。

他是陛下,他是龍城的九五至尊,要什麼有什麼,想見誰就見誰,誰也無法違逆他的旨意。可是,天底下就只有她膽敢違抗他的旨意,不見他,不許他踏足半步。

他完全可以闖進來,只是他不想。

他可以給她時日撫平傷痛、忘記仇恨,他可以讓她任性地拒絕他,他可以給她更多的恩寵,只因他對不起她,他傷害了她。

他只能站在雕窗外默默地望她,只能在她熟睡的深夜來到床前,握著她的手,撫著她的臉,吻著她的唇,模著她的小月復,祈求她的原諒。

可是,她仍然冰冷如雪,仍然恨他如故,仍然不能原諒他。

他爛醉如泥地闖進香露宮,將所有的宮娥喝退,砸了青花瓷,踢了案幾,扯了帷幔,最後趴在桌案上一動不動,爛醉如死。

上官蓉兒將灑滿酒氣的龍袍月兌下,為他擦臉擦手,扶他躺到床上,掖好錦衾,放好帷帳,卻舍不得移開目光。

她愛的男子,愛著別的女子,為別的女子黯然神傷,為別的女子爛醉如泥。

上官蓉兒悲傷地笑著,手指撫過他飛拔的劍眉、高挺的鼻梁、柔軟的雙唇、堅毅的下頜……緩緩流連,眷眷留戀。

輕嘆一聲,正要起身離開,手腕卻被拽住。

「阿漫,不要走……不要走,我不會讓你走……」流澈淨喃喃自語,龍眸微睜。

「我不走,陛下好好歇著。」她軟聲安慰,掰開他握緊的手。

「不要走……不要走……」他使力一拽,將她拽到床上,攬在身下,兜頭就是一記狂熱而綿密的吻。

「陛下……不能這樣……」上官蓉兒極力地閃避著,雙手推開他,不想就這樣糊里糊涂地當端木情的替身。

「阿漫……阿漫……」流澈淨禁錮著她的雙手,扯開她的寢衣,熱唇輾轉于她的香肩與胸脯,「不要再恨我……你已是我的皇後,不許再恨我……」

原來,端木情恨陛下。可是,為什麼恨他呢?難道是陛下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

就在她溜神之際,她深愛的男子迫不及待地佔有了她,在他酒酣不醒的情況下、以一種她無奈接受的方式,讓她成為他的貴妃!

天色大亮,流澈淨頭痛地醒來,更加頭痛的是,身旁的果身女子竟然不是阿漫,竟然是貴妃上官蓉兒。

他明明記得是阿漫啊,怎麼會變成上官蓉兒?難道是醉酒之下將她當作阿漫?

「陛下,早朝時辰已過。」上官蓉兒明白他的心思,默默地擁衾而起,伸出手臂取來帳外的衫裙,垂眸穿上。

「昨夜,朕喝多了。」流澈淨靠在大枕上,捏著鼻梁。

「陛下不省人事呢。」她穿好內衫,正要起身,卻被他拉住。

「朕從未醉過,嚇到了嗎?」他淡淡地問道,精目鎖住她的目光,「朕說了什麼?」

「臣妾沒有嚇到,」上官蓉兒從容地與他對視,青絲散落的素顏別有一番誘人的風致,「陛下總是叫著一個人的名字,阿漫,阿漫……陛下是在叫皇後嗎?」

「阿漫是她的小名兒,」流澈淨的目光幽遠而沉痛,「我傷害了她,我會用一生等著她,我相信她會原諒我。」

「陛下用情如此,臣妾羨慕。」上官蓉兒神往地說道。

「羨慕還是妒忌?」他一笑,眼底卻有深藏的警惕。

「羨慕,羨慕皇後,羨慕陛下與皇後,可惜臣妾不夠好,不能贏得陛下的真心相待。」她暗淡地垂眸,苦澀地笑。

「蓉兒,讓你進宮是虧待了你,你值得更好的男子專情地待你一生。」流澈淨伸臂攬過她,將她抱在胸前,「朕會待你真心。」

「世間男兒多是三妻四妾、用情不專,陛下能夠待蓉兒真心,蓉兒已經很滿足了。」上官蓉兒摟住他,貪戀著來之不易的真心與憐惜。

「朕有真心有真情,可是,真情只能給予阿漫一人。」流澈淨坦誠以告。

「臣妾明白,臣妾只恨不是皇後那樣的女子,恨自己不早些兒與陛下相識。」上官蓉兒誠懇地望著他。

******

連續一月,流澈淨沒有踏足皇後的寢殿。

與心心念念的女子首次正面相見的時候,卻是異常嚴峻的時刻。

上官蓉兒失蹤,西寧懷詩失蹤,凌璇遇刺,矛頭直指他的阿漫,他必須徹查,必須做出姿態,必須壓下連續發生的宮闈秘事,否則,朝上難以交代。

上官蓉兒的背後是上官氏和二十萬大軍,西寧懷詩的背後是洛都的名門豪族西寧氏和眾多黨羽,凌璇的背後是前朝遺老。即使他位尊九五,也無法任意隨性,無法任憑自己的喜好處理家國政事。

他想擁她入懷,撫慰她受傷的心,對她說︰我信你,三妃出事,與你無關。

可是,他不能這樣,眾目睽睽之下,他唯有冷漠以對,即使他知道,這些連環陰謀出自某人陰狠的心。

他的阿漫清瘦了,臉如覆雪,唇如薄霜,目光清寂,是絕望,是怨恨。

天知道,他多麼心痛,然而,他只能暫時撇下她,暫時不理會她,待所有事情塵埃落定,他自會向她請罪。

所幸,他壓下後宮的激流暗涌,連環陰謀沒有引起朝堂的風波。

這夜,流澈淨前往毓和宮,想要與她言和,向她解釋一切。

然而,他發現,她消失了,整個毓和宮都沒有她的身影。

剎那間,他恍然大悟,他的阿漫終于離開了他。

他追出去,一路追到密道,遠遠地望著那抹淒傷絕望的背影慢慢地走向遠方,走出龍城,走出他的視線。

只要她回頭,他就追上去,絕不讓她離開。

可是,她沒有回頭,一次也沒有。她是那麼絕望那麼傷痛,絕望得義無反顧,傷痛得毫無眷戀。

阿漫,如果你還無法原諒我,我讓你走,讓你在一個清淨的地方撫平傷痛,多少時日都可以,我可以等你回來。

只要你願意回來。

一年多了,阿漫,你為什麼還不回來呢?你可知道,我多麼想你……

阿漫,當你從我心中抽身離去,一座宮闕就此變得荒涼。到處都有你的影子,可是我找不到你,怎麼找也找不到你。

三、日暮,許諾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西北沙場,漠風獵獵,戰鼓  。

胡笛悠悠,琵琶錚錚,胡姬踏著舞樂翩翩起舞。寬廣的大帳里美酒飄香,賓主把酒言歡。

「兄弟,一別多載,沒想到你竟然成為中原的開國皇帝,可喜可賀啊。」燕南大將軍向左邊的男子一舉酒樽,臉上洋溢著豪邁的笑容。

「我也沒料到你會投入漠北燕國汗王的帳下,成為縱橫漠北的燕南大將軍。」流澈淨舉杯一飲而盡。

「日前那一戰,兄弟果然不同凡響。」燕南大將軍豎起大拇指,突的感慨起來,「如果當年你我並肩作戰,今日的天下,定然有我的一份。兄弟,原來你早有此等雄心壯志,兄弟我看走眼了。」

「你並沒有看走眼,江山社稷也好,世外桃源也罷,倘若孤身一人,也沒多大意思。」流澈淨磊落一笑,笑容孤傲。

「你美人在懷,我孤身一人,你竟敢說你孤身一人?」燕南大將軍憤然一哼。

「是孤身一人。」流澈淨苦澀地笑。

「端木情呢?不是已成你的皇後嗎?」燕南大將軍逼問道,揪緊了心。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早于一年多前,她獨自離開洛都,懷著我的孩子。」流澈淨誠實以告,默然飲酒。

一陣冷風襲來,他整個人兒被揪起來,迎上燕南大將軍怒氣狂涌的眼楮。卻听燕南大將軍切齒道︰「她為什麼離開洛都?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你逼她走的,是不是?」

流澈淨推開他,神色憂傷︰「是!我傷害了她……」

話音未落,掌風當胸襲來,流澈淨沒有閃避,硬生生地接下他飽含怒氣的一拳,跌坐在地。

燕南大將軍還要出掌揍他,卻被流澈淨的護衛攔住。流澈淨緩緩地站起,揮手讓所有的護衛和舞姬退出大帳。

燕南大將軍怒氣未消︰「你竟然傷害她,你竟然……你究竟做了什麼?」

「我派人追殺她的親人,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我和她之間有一些誤會……」

「為什麼追殺她的親人?難道你不知道嗎?我殺了她的家人,她恨我入骨。」

「可是她愛我。」流澈淨道出最關鍵的一點。

「就因為她愛你,你就可以為所欲為地殺她的親人?」燕南大將軍更加憤怒。

「她的姑姑是皇太後,她的弟弟是少帝,為了江山,為了皇圖霸業,我不能留下火種……。」流澈淨的眼中騰起迫人的光。

「你根本不愛她!」燕國大將軍再次揪住他的衣領,怒氣直噴他的臉面,橫眉怒對,「如果我找到她,我會帶她走!」

「我派人找了一年,一無所獲,只怕你也找不得到她。」

「我親自去找,天地之大,總有蛛絲馬跡。」

「如果要找,不如讓她自行回京。」流澈淨精光一閃,自信道。

「自行回京?你有妙計?」燕南大將軍不信。

「如果她真的自行回京,你自然可以見到她,我可以給你一次機會,你我兩個,讓她選擇。倘若她選擇你,我無話可說,我會放手!」流澈淨拿下他的手,精眸熠熠。

「此話當真?」燕南大將軍目露驚喜,「可是我怎麼知道你會遵守諾言?」

「一國之君,理當君無戲言!」流澈淨吐出決然之語。

「是何妙計?」燕南大將軍心有所動。

「假傳消息,你將我扣押前往大漠苦寒之地,挾迫我朝立幼主為帝,且向大燕稱臣,割讓西北六州。」流澈淨緩緩道來,句句驚心。

「哦?兄弟魄力非凡,兄弟我佩服之至。」燕南大將軍爽朗一笑,猶疑道,「但是,如果她不回京呢?」

「那便是你我的命。」流澈淨拍拍他的肩膀,長長嘆氣。

******

跟隨燕南大將軍的千騎秘密回京,流澈淨听聞了阿漫在朝上的鏗鏘手段與睥睨氣度,听聞了阿漫以下了迷*藥的烈酒扣押燕南大將軍,听聞了很多關于阿漫的傳言,整個洛都盛傳著皇後與大皇子的流言,他再也無法克制,從密道進入龍城,與他的阿漫相會。

當擁抱在懷的時候,他才真切地感受到那種失而復得的激動與難以言表的揪心。

只要她回來,再也不離開,他可以任憑她處置,可以什麼都依她。

她要解決凌璇或是西寧懷詩,可以,任憑她處置,只要她快活!

她要他沒有後宮、只有皇後,可以,只要她快活!只要她從此不再離去!

因為,只有這樣一個女子,不因他帝王的身份而愛他,不因皇室的榮華富貴而愛他;只有這樣一個女子,與他攜手並肩面對天下蒼生;只有這樣一個女子,會奮不顧身地為他固守江山。

這座輝煌錦繡的九重宮闕,因為她的回來,荒涼不再,暖意滿懷。

這樣的女子,自然贏得世間男子的青睞與痴情。

蘭陵王踏進澄心殿,微微躬身︰「臣弟叩見陛下,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自然是要事。」流澈淨步下御案,直言不諱地說道,「朕的皇後已回京,皇弟該是早已見過。」

「早已相見。」流澈瀟毫不意外地一笑,言語之間針鋒相對,「立政殿,留晴殿,端陽宮。」

「留晴殿、端陽宮不是皇弟該去的地方,」流澈淨的眼中閃過一絲陰沉之色,旋即朗朗笑道,「你曾出京尋找朕的皇後,朕感激不盡。」

「陛下無需言謝,臣弟只是尋找心愛的女子。」流澈瀟冷笑。

「皇弟,兩年多年前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今歲朕御駕親征後所發生的,朕心中清楚,想必你比朕更清楚。」流澈淨並不在意他坦白的說辭,唇角挑起一抹陰冷的笑,「你曾經做過的,皇後並不是很清楚,不過以她的聰明才智,只要她深入一想,定然可以明白皇弟的精心布局。假如她真的知道你曾經為她如此,臣弟覺得她會如何?」

「她會怎麼想,臣弟無法猜測。」流澈瀟冷沉一笑,手心不自禁地攥緊,「臣弟只知道,如果陛下告訴她,她不一定會信,興許她會覺得陛下別有用心。」

「哦?朕自然不會親口告訴她,要讓她知道真相,有很多法子。」流澈淨眸色深深,「皇弟,朕的皇後為何回京,你心中清楚;在她的心目中,朕佔據著什麼位置,你應該曉得。一旦真相大白,皇弟在她的心目中將會成為什麼樣的人,想必你比朕更清楚。」

「謝陛下掛懷,臣弟自有分寸。」流澈瀟的俊眸疾速收縮,聲音冷冽。

「勝負已分,倘若皇弟還要一較高下,朕自當奉陪。」流澈淨的眼中精光閃爍。

「臣妾參見陛下。」殿外傳來一道盈盈的柔聲軟語。

殿中二人一同望去,但見皇後端雅地行來,一襲青花月華裙水波蕩漾,襯得鳳儀裊裊、行止亭亭。她端著朱漆茶盤,正要行禮,卻被流澈淨扶住︰「皇後怎的來了?」

端木情將朱漆茶盤擱在御案上,柔婉一笑︰「陛下沒怎麼用午膳,我想這會兒也該餓了,便送來一些糕點。」她仿似剛剛瞧見大殿上還有另外一個人,驚喜地笑,「蘭陵王也在這兒,王妃可好?听聞蘭陵王妃工琵琶,改日定當討教。」

「皇後娘娘盛贊。」流澈瀟心中劇痛,掩下眼中的傷,「皇後娘娘才智過人、辭賦精雅,內人怎能與皇後娘娘相提並論?討教就不敢了。」

「陛下,方才我似乎听見你們在說什麼‘一較高下’、‘自當奉陪’,較的是什麼呢?」端木情緩緩道,將「我」咬得極重,似在炫耀什麼。

「阿漫,你有興趣听嗎?」流澈淨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以親昵的小名兒相稱,「皇弟自負于武藝超群,想與我一較高下。」

「較量武藝?那敢情好。」端木情溫柔地笑,似是陷入了美好的回憶,「我記得嘉元十五年,回揚州的途中,我遇到劫匪,陛下施展絕頂武藝救了我和陸姐姐。興兵屠城,陛下單槍匹馬地闖入隆慶王營帳,一招‘冰寒索魂’橫掃千軍,那壯觀而精彩絕倫的場面,如今想起來,還是熱血沸騰呢。」

「難得你還記得這麼清楚。」流澈淨攬住她,瞥見流澈瀟面色陰沉,更是與她語笑溫存、情深款款。

「臣弟要事在身,先行告退。」流澈瀟寒了臉、冷了心,滿懷淒楚,卻無處發泄。

「希望他憐取眼前人。」望著流澈瀟跨出大殿、淒愴的背影漸漸消失,端木情依偎在流澈淨的胸前。

「他會明白的。」流澈淨擁緊心愛的女子,慶幸她的心中只有自己一人,更慶幸她放下以往的仇恨與傷害,重新接納自己,重新開始。

******

紫鏞行宮,繁花風流。

流澈淨遠遠地望見,一個男子吻著自己的妻子。

陽光澄明,花色繽紛,流光飛舞中,燕南大將軍體格魁梧,端木情嫵媚絕塵。

他將她扯入懷中,緩緩地擁緊;他反剪她的雙臂,強硬地吻她,卻只是輕輕的吻。

漫長的輕吻,流澈淨手心攥緊,幾乎克制不住。

這是他許諾給兄弟的,他只能忍。或許,這是一個告別的吻,一個結束的吻,從此以後,阿漫只是他一個人的阿漫。

他相信兄弟,也相信阿漫。

一切都結束了,而他與阿漫的漫長一生,才剛剛開始。

是夜,他獨自出宮前往燕南大將軍下榻的行館。

燕南大將軍悠然斟酒,仿佛料定他會前來。流澈淨掀袍坐下︰「明日一早啟程,做兄弟的理當前來餞別。」

「陛下的皇後並非絕色,卻讓人心動。」燕南大將軍舉杯飲盡,鎖眉望他,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情意,「行宮那一吻,令我幾乎反悔。」

「反悔?」流澈淨爽朗一笑,心中透亮——既然他當面說出,就不會反悔。然而,流澈淨倏的冷了嗓音,「我亦反悔,妻子被別的男子擁在懷中輕薄,我內心如沸。」

「最終還是忍了。」燕南大將軍促狹地瞧著他,「陛下果真胸襟廣闊。」

「你死心了嗎?」流澈淨淡淡一問。

「這樣的女子,值得世間的男子付出所有、犧牲一切。」答非所問。

「兄弟心有不甘。」

「不甘又如何?很久很久以前,你我已分勝負。」燕南大將軍黯然神傷,目視前方,目光幽遠,「早在我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就該帶她走,可是我沒有,上蒼注定了我與她有緣相見,有緣仇恨,無緣相知,無緣相愛。」

「與你相較,我很慚愧。」流澈淨默然飲酒,搖頭苦笑。

「一切皆是緣法。」

「兄弟放心,我許諾過的,我會做到。」流澈淨目光定然。

「若你做到了,我自然不會踏入中原半步。」燕南大將軍的雙眼突然迸出鋒利如箭的芒色,臉色如鐵,「倘若你再納嬪妃,我會兵犯西北!倘若我听聞帝後不合或是端木情受了委屈與傷害,我會帶她離開!」

「兄弟這是威脅我嗎?」流澈淨一怔,旋即狂笑不止。

「是威脅!」燕南大將軍的語氣異常凝重,瞳孔微縮,「如果你有心、你用心,便不是威脅!」

「此生此世,你沒有任何機會!」劍眉飛拔,流澈淨咬牙切齒,重重許諾。

燕南大將軍舉杯,大敬皇帝舉杯,酒杯相撞,酒水濺落桌案,仿佛一錘定音。

兄弟倆一飲而盡,豪邁大笑。

**全文完結,是不是很過癮?謝謝追文至今的親,你們的支持我銘記在心,拜謝~~希望乃們繼續支持偶的新穿越文《暴君的勾心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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