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脂顏——是個女子!」
文濤猛咳半天後說出的一句話不要緊,河岸上所有的目光「刷」的一下便集中到了脂顏身上。脂顏只覺得那些視線仿佛要透過這身濕衣辨出她的雌雄來,尤其是南麓書院的那些學子,更是驚的張大了嘴巴,瞪圓了雙眼,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玩笑,怎麼可能,那個談笑自如輕松贏了他們的竇脂顏是個女子?連那杜守仁都驚得瞪了眼——
明知不可能是個玩笑,因為那句話是出自文濤的口中,文濤——南麓有名的不苟言笑之人。
無數的目光集中在脂顏身上,若是一般女子怕是早就驚駭不已、不能自處了。可脂顏就是脂顏,不但依然泰然自若,還笑容不減。
既然躲不過,倒不如自己主動承認的好。
「呵呵,顏兒也不想裝成男子,實在是太辛苦了,可是不這樣怎麼能去書院讀書呢?」但見無數目光下的脂顏一身滴水的濕衣緊裹住苗條的身材,胸前明顯的鼓出兩片不同于男子的地方。待她從容的摘掉頭巾,弄散秀發,因潛水憋氣而有些微紅的臉頰,兩片紅潤的朱唇輕啟,說出來的話已不帶有任何的遮掩,鶯聲脆語,沒有羞昵沒有膽怯,泰然安穩的承受著眾人目光的洗禮。
竇脂顏,竟真的是個女子!
因剛從水中出來,這時她整個人就像是一朵出水芙蓉,含苞待放,嫵媚動人,被濕衣裹緊而暴露出的玲瓏身材絲毫沒有使人產生邪念。
雲山書院的學子們瞠目結舌,即使脂顏親口承認了,他們還是不能相信。連周夫子都有些反應不過來了。
「竇脂顏,你果真是女子?這怎麼可能?!」
「夫子,脂顏荒唐了,夫子不要生氣!」脂顏雙膝略屈,雙手疊交放在身體右側,以女子標準的屈膝禮拜了周夫子。
周夫子連連擺手、搖頭,「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他的得意弟子突然變成女人?
雲山書院的學生紛紛圍住脂顏,很多雙眼楮目不轉楮的看著她。這樣的氣度,這樣的才華,這樣的脂顏——是個女人?!
有親眼見過脂顏扮女裝的幾人突然都恍然大悟了︰原來他們見過的那個錦蘭根本不是錦蘭,都是由脂顏自己所扮,如今脂顏的樣子可不就是那日靈秀的女子模樣嗎?
錦繡書局的總當家是名女子,這樣的新聞以火箭升天的速度傳播出去。
同時,南麓書院的學子從震驚中驚醒,氣憤、羞惱、慚愧、痛苦……所有這些詞語加在一起,也無法涵蓋這些錚錚男子的復雜心情。
杜守仁頭也不回的走了,丟臉的事情不是沒做過,可是這一次已經把南麓書院的臉完全丟光了,把孝義郡讀書人的臉也丟光了,想到前幾天自己還巴巴的要把女兒許給這個竇脂顏,此刻,他就差挖個地縫鑽進去了。
人群外,一個人緊握住雙拳,心中無名火不知該向誰去撒。
脂顏的女子身份在這樣的情況下突然曝光,廿朝安沒有絲毫的準備。他緊咬住牙關,眼內精芒乍現,她這個樣子袒露在眾人面前還要多久?難道她不知害羞不知懼怕嗎?
圍在岸邊的人越來越多,都是擠向脂顏這個位置的。有一些人因為站立不穩,被旁人擠下了河去,其實,除了雲山的學子和南麓的部分學子,人們根本就沒看清那傳說中突然變成女人的竇脂顏是個啥子模樣,只一味的擁擠著,因為擁擠的厲害,吵鬧打罵聲也傳出來了。
「人在哪里,竇脂顏在哪里?抓住竇脂顏!」不知何時來了一隊官兵,直奔人群的中心而來。
季宣陰沉似水,手指脂顏道︰「禍亂書院,攪亂綱常,給我拿住!」
百姓們見了官兵自然不敢再喧嘩,可是,雲山書院的學子們卻都沒有動彈,自動的圍成了一個圓圈,護住他們的圓心。
脂顏被雲山的學子們團團圍住,心里不免焦急,怎麼著也得找機會換下這身衣服——
突然感覺胳膊上多了一只手,一個急迫焦急的聲音︰「還不走——」
恍惚間,人們看見頭上有兩條人影眨眼飛過去了。再回頭時,雲山書院的圓心已經不見了。
季宣望著消失的兩條人影,陰狠的眯起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玄極子,你也有今日!」
季宣和南麓書院的書生回去自不提了,雲山書院的學生們都焦急萬分。
「夫子,脂顏去哪里了?這下怎麼辦?」
不管脂顏是男是女,經過這一仗,也和雲山書院是一個整體。曾經五齋內的明爭暗斗也因為這次與南麓的對抗而得到了徹底的化解。在集體的名譽前,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早已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就像盧部全贏了廿朝安之後,一齋、二齋、四齋、五齋的同學都拼命的為他叫好,有的人甚至沖過去擁抱了他。
一群人都在極力慫恿周夫子去找季宣求情,請季宣看在郡侯大人的面上放過了脂顏。
周夫子兩道濃眉深鎖,「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大家稍安勿躁。依我判斷,脂顏必是被人救走,並未落入季宣的手中。」
孝義郡城外,梅花客棧。
被點了穴道的脂顏渾身動彈不得,連話也說不得,瞪眼看著廿朝安氣鼓鼓的抱著自己進了這家客棧的門。
才一進門,一位風騷的老板娘滿面堆笑的迎出來。「公子,你可回來了,你有兩位朋友等了你好幾天了。現在住到你隔壁房了。」
「好,知道了,謝謝!」廿朝安沒有停留,面無表情的蹬蹬上樓。
「哈,這位玉公子怎麼連個笑臉也沒有了?」
打開門,將脂顏扔在了自己床上,廿朝安倒了一杯水,咕嘟咕嘟,一口氣從嗓子眼灌下去。怎麼這個女人老是能讓他氣的冒火卻無可奈何呢——
看床上的人,濕乎乎的衣裳因為風吹已經變得半干,臉頰上的紅潤也退卻了,臉色略略有些蒼白,連唇色也發白了,一張小臉因為對他的不滿發出強烈的抗議神情。
廿朝安從衣櫃內抽出一件自己的短衫,放在床上,「快換衣服,如果你不想被官兵抓走就不要說話。」說完,伸手解了她的穴道。
顏兒活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將床紗放下,此時此刻也講究不了許多,先把這黏糊糊的一身衣服換下來再說。
邊換衣服邊偷眼向外瞧,見廿朝安自覺的面朝門外站著。
「三弟,你回來了?」門外有人高聲詢問,隨即兩個人推門而入。
「躺好,不準出來!」廿朝安大驚失色,飛快的拿起一條薄毯將脂顏連頭帶腳的全身蒙住。
「大哥,二哥,你們怎麼來了?」
「三弟,你听了那老瞎子的話去書院讀書避世,怎麼也不常和二哥聯系啊?我們若不找你,過兩年,你便忘了你這兩個哥哥了吧?」說話的人正是假面公子晚秋蟬。一張古銅色的假面戴在他臉上,只露出兩只鳳眼,僅這一雙露在外面的眼已盡顯滿身的風流。
「你——緊張什麼?」冷面公子一下子看出廿朝安的不對勁,他的臉因為緊張顯得有些僵硬。「有什麼麻煩?」
「沒,沒有,兩位哥哥遠道而來,實在給了狐弟意外的驚喜。一會兒,我請兩位哥哥去城內的鐵仙閣吃蟹如何?」
「三弟,你沒說錯吧?上次不是請我們去嫣紅閣,怎麼這次去鐵仙閣了?」晚秋蟬的目光撇著床角,明顯是人的一角衣服垂落在床外,「別不是三弟最近交了桃花運,改了周章吧?」
晚秋蟬趁廿朝安和冷羅煞說話的當口,一個箭步沖到床邊,扯下了床紗。一雙好奇的眼滴溜打著轉,寬大的男裝下是明顯不著一履的光潔。
「她是誰?」晚秋蟬和冷羅煞的目光都定在了脂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