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眼就過去了一年多了,後宮和朝堂表面平靜如水。如今,淑妃娘娘已經和影帝一起坐在了金鑾寶殿上,同受大臣們的叩拜。
淑妃娘娘與影帝同坐廟堂得從紋水使節要離開風烈回國的那天算起。
那天,滿朝文武突然發現,金鑾寶殿上安坐著的不再是皇帝一個人,旁邊多了鳳冠華服的淑妃。眾人面面相覷,還是依往日一樣給影帝行了禮,沒有稱呼上邊的淑妃。
不出所料,兩名監國御史隨後出來啟奏,說歷來只有皇後才能協理朝政,淑妃謹以貴妃的身份坐上朝堂實在于情理不合。
這話滿朝文武听了,個個點頭稱是。
讓他們在金鑾殿上叩拜除皇後以外的任何女子,怎麼會甘心?
影帝倒和顏悅色。「淑妃現在是貴妃,再過一年就將成為我風烈國的皇後了,這只是提前演習而已,眾卿不必過于較真。」
影帝這樣說話是給大家下台階,人們知道這台階若不下,等皇帝翻了臉就不會講究什麼情面了。
眾人心里憋屈,可也無法。
正巧這時,紋水國使者進入金鑾殿,她們一行三人是來向影帝辭行的。抬頭看見了脂顏,均以為是國母,于是都以國母身份參拜了。
「貴使不要拜錯了,我還不是皇後呢,貴使這拜法,只怕朝中大員們該不高興了。」脂顏提醒了一句,又道︰「不知貴國這次譴你們來此是何用意啊?」
那為首的紋水國女使禮貌且不失風範的回答道︰「我國新立儲君,意欲與貴國交好,特親修國書一封。另,因為我國境內男丁比例太小,希望貴國能為我們持續輸送一部分男奴,我們可用同等數量的女奴交換。」
「哦?!」脂顏沉哦了一聲。「如此甚好。萬歲說呢?」
脂顏與那紋水使者說了半天,根本沒管影帝的態度,這時才扭頭問了一句,影帝則簡單答應了一聲。底下站立的文臣武將們的心里大大的不服,也對影帝如此的縱容淑妃娘娘感到心寒。
就是在這樣的陰影下,淑妃娘娘已經坐了一年的廟堂。當然,她不是每天都去,她只是高興的時候才和皇帝一起去。
最近的一次是三天前的人才舉試的金殿受封。脂顏也去參加了,並且,她第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站在一群書生最前面的讀書人正是她當日在鼓樓客棧門前救下的那對母子的丈夫,想不到他真的考上了,還是金科狀元。
這讓脂顏忽然間感到了巨大的傷感,那一時那一幕還歷歷在目,只是「今非昨,人成各,前塵往事不堪說,夢中已蹉跎」。
新科狀元孫序民抬頭謝恩的當兒,正看見淑妃娘娘淚眼婆娑的模樣痴痴的望著自己。那張臉,是他一輩子不會忘記的,若不是她的提點,若不是她善意的鼓勵,也許就沒有今天的狀元。
原來,她就是淑妃!
淑妃——一年來,他在民間听說了多少關于這位娘娘的傳聞,說她被狐妖附體,是人是狐也是妖,說她能迷惑人的心智,說她殺人飲血,說她與皇帝,都是異界的生靈。當然,這些他是不信的,只是那演說者都說的有鼻子有眼的,淑妃娘娘的萬蛇窟听說就吞噬了許多美妙女子的性命。
今日見到她,孫序民才知道,原來她就是淑妃,那些傳聞在他心里就更加的不堪一擊了!新科狀元的眼楮有些不受控制的投射在脂顏身上,卻不知皇帝目光早已從探花、榜眼的身上轉回來,看向自己。
「怎麼,狀元認識淑妃娘娘?」這個男人極度的敏感,他的敏感觸角是針對一切男人的。
「不,沒有。」孫序民趕緊搖頭否認。
「萬歲,我哪里認識新科狀元,只是看他面善。」脂顏別過臉,淚花閃爍的雙眼並不隱瞞其中隱藏的情緒。
孫序民因為與淑妃娘娘的娘家哥哥面有相似,被委以重任,令其監修全國河道,官至河道總督監,因為職務凌于各地方郡府之上,監修河道又可以調動國家的銀庫開銷,所以可以說,孫序民這一職務是前所未有的實缺加肥缺。
但,其實這也是一份苦差事,因為每到雨季泛濫,要想不鬧水災,就必須保證河道的通暢,需要親自到最渺無人煙的地方考察。因為地方上的河道督監都只管自己轄區內的那一截,根本不會理會境外的那些連接拐彎的淤泥塞積處,常常是兩條河流會接處早已於出一大片泥潭,河道升高了許多,兩郡的河督無一人理會更無人去過問,這就需要總督監采取特殊手段,才能及時發現情況作及時處理。
上一任的河道總督監就是因為工作不到家,導致了圖蜀和洪昌郡內洪水泛濫,淹了大片農田,結果丟了官帽,被發配到一毛不生的洪荒之地做苦役去了。
「孫狀元,這是皇上對你的信任,你可要好好干,不要辜負了皇恩。」脂顏恢復了常態,莊重而不失親切的補充了一句。
「臣多謝皇上,多謝淑妃娘娘,臣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孫序民伏倒在地,虔誠的叩謝。
剛才我們提到新科狀元孫序民,也談到了脂顏在民間的名聲,就在這里插一小段一年前的春節的一段插曲。
說好春節要放棲鳳宮的奴才們回家去過,大部分人都興高采烈的回去了,春曉本來執意不歸,結果被脂顏沒鼻子沒臉的一頓臭罵,總算戀戀不舍的走了。只有脂顏和歸五呆在棲鳳宮里,還有一個無家可歸的小順子。
大年三十,後宮其他各處張燈結彩,鞭炮聲聲。脂顏不讓放炮,她說︰「我喜歡听別人放炮的聲音,自己放反而不喜歡。」
于是,只有棲鳳宮悄無聲息的過著除夕。
剛才,歸五和小順子兩個人將這棲鳳宮里里外外的數間屋子都點亮了,轉悠了一大圈,他倆的鼻子頭都凍紅了。
小順子袖著手,吸溜著鼻涕,一副受氣包的模樣。
「小順子,你可真不長進!是不是晚飯的餃子吃的少?還不快去把你的兩條鼻涕蟲捉干淨!」坐在墊了厚厚的虎皮墊的椅子上,脂顏沖著小順子罵道。
小順子听娘娘這麼說,趕緊一溜煙回了自己屋子,找了塊干淨布狠勁擤著鼻涕。
不到大年初一,皇帝是不會來棲鳳宮的,年三十的晚上,各人都要呆在自己的宮所里守夜。皇上可以和皇後在一起,但不能和其他後妃一起守夜,這是風烈國的規矩。
因此,年三十這一天,棲鳳宮里冷清的很。
「我們也放些煙花吧!」脂顏說。
歸五點燃手中的煙花,絢爛的生命在那被燃燒的一瞬間,展現出七彩紛呈的美麗,這份美麗無與倫比。因為短暫的美麗而震撼人心。
天空中,呈現出一個個美麗的圖案,點點燦若繁星的火光滑下夜的黑幕。在煙花燃起落下的縫隙間,歸五凝望著脂顏的臉。
三個人看著盛放的煙花,誰也不說話。
突然,听得外面疾步走進來一個人,人還在門外,就顯出哭腔的喊了一聲「娘娘——」
待轉進來一看,竟是春曉回來了。
「春曉?怎麼了?誰欺負你了?怎麼又回來了?怕是還沒到家呢吧?」脂顏不解的站起來。
「嗚嗚嗚……」春曉也不說話,趴在脂顏坐著的那把椅子上,使勁的哭。邊哭邊說︰「外邊那些人、都詆毀娘娘的聲譽——我氣不過,就和他們吵,結果也被他們罵。」
搞了半天,脂顏才明白,春曉這幾天根本就沒回家去,她的馬車還在海龍郡,連城都沒出,只是因為路過一個廟會時听幾個長舌婦提到了淑妃娘娘,她刻意停下來听了幾耳朵,這一听就氣的不得了,當即跳下來和人家理論,結果,她被廟會上的眾人圍住,七嘴八舌的聲討了半天。
這一下,倔勁上來的春曉索性也不回家了,在海龍郡的大街上注意著周圍人們的那些言論,越听越氣憤。上至官府下至乞丐,竟然沒有一個說淑妃娘娘是好人的,眾口一詞的說法是,淑妃娘娘是禍國妖孽,更有嘩眾取寵的老道士說要進宮捉妖,以清君側,居然還有百姓為他鼓掌喊好。
連春曉住下的那家鼓樓客棧的掌櫃,見她如此執著也勸道,「姑娘何必這麼生氣呢,如果那淑妃是你家親戚,你該勸勸她,不要恃寵而驕,要學會收斂!」
春曉在客棧里住了三天,耳朵里灌滿了這些,她實在沒有心情再去和家人過節了,本來怕脂顏傷心,想等過了節回來再說這些。可她憋不住,還是提前回來了。
「娘娘,外邊那些百姓說的太難听了,他們——怎麼能好壞不分呢?」春曉終于止住哭。
看脂顏依舊笑呵呵的,居然不生氣,把她給弄糊涂了。
「娘娘,是被氣的傻住了吧?」春曉問站在一旁的歸五。
歸五無奈的看了看春曉,「怎麼會呢?娘娘才不會和他們那般無知的人生氣呢!」
脂顏終于忍不住笑起來,從小聲的笑最後到大聲的笑,直笑的彎下肚子去。
「我對你們幾個說,讓你們帶著耳朵回家,打听些外面的風聲,卻沒想到春曉這麼執著,專門住在鼓樓客棧里搜集,連年也不回家過了——」說罷,又大笑了一陣。
除了脂顏自己,在場的歸五、春曉、小順子都沒有笑,春曉和小順子想不出這麼嚴肅可怕的事情,怎麼惹得娘娘這麼開心的?
「好了,春曉回來咱們就一起過年。那外邊人的嘴咱們也管不著,願意說就讓他們隨便說去吧——」
春曉帶回來的消息和後來雨柔、雲惜、香雪帶回來的一模一樣,各地各處各階層的人們談到淑妃娘娘都是一個詞語︰禍國妖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