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終于來了,一大早落落就被素文帶著宮女叫了起來,沐浴更衣,最先換上的是一套素服,因為在賀蘭明威的登基大典之前,先是先王的祭奠,賀蘭明優還有回來奔喪的。
收拾完就被整齊的閼氏依仗,一色的素服的嬤嬤們迎到了大殿旁邊的泰安殿,上頭還布置著靈堂,所有的王公大臣都素服列位兩旁,賀蘭明威也全身素服,站在靈前,落落緩緩步入,上前坐在了靈位前的左手邊的椅子上。
此刻落落的身份還是先王的大妃,閼氏,所以,在禮官的唱儀下,賀蘭明威帶著王公大臣先是和落落一起對著先王的靈位三叩九拜,行了大禮。然後才又對著落落行了先王未亡人的大禮。
禮成,在賀蘭明威的示意下,禮官本待要結束這個流程,直接進入下一個流程,卻突然被一個淡淡的人聲給打斷了,殿上的眾人都怔住了!
「大哥也太急了點吧,我還未拜過父王,送父王一程呢!」一身白色縞服的賀蘭明優慢悠悠地從殿外踱了進來。
看到穿了素服,形容枯槁的賀蘭明優進得殿來,立馬引起朝臣的一片驚呼聲,「三王子殿下!」「這不是三王子嗎?」議論聲一片。
而那霍都老爺子,更是直接地就撲倒在地上,老淚縱橫,「三王子殿下,您可回來了,可憐連先王的最後一面都沒見著……」
坐在主位上的落落也大吃一驚,沒想到這霍都老爺子反應倒是挺快的,這麼會功夫就入戲了,演得還挺像……
霍都這麼一來,連帶著一些老臣和一些本身就偏于賀蘭明優的臣子也都哀號起來,都撲倒在地上,賀蘭明優非常有眼色地上前和老臣子們擁作一團,一起向著先王的靈位哭訴起來。
賀蘭明優哭的是,「父王,您怎麼不等等孩兒,您肯定還有很多話還沒對孩兒講吧,您要是瞧見咱們鄯善現在的樣子,您怎麼能閉眼啊……」
以霍都為首的老臣哭的是,「先王啊,您走的太急啊,三王子殿下來了,您也該放心了……」
兩下里這麼一哭鬧,殿上頓時熱鬧了起來,朝臣們也都竊竊私語起來,說什麼的都有,有的站在賀蘭明威這邊冷眼相對,有的站在賀蘭明優這邊激情吶喊,也有的是兩下都不靠,卻只是在瞧熱鬧一般,看誰勝算更大才好再去投奔也不遲。
賀蘭明威臉色鐵青,「三弟,給父王奔喪乃是你為人子應坐的,為何你還推卸逶迤,這麼晚才到?如此不孝之人,還敢妄論什麼?」
賀蘭明優起身用衣袖抹干臉上的淚水,說道,「大哥自然知道為何三弟來得這樣晚了!」
賀蘭明威大聲喝道,「放肆!你怎麼敢這麼對大哥說話?」
「大哥?大哥叫得真好听,妄我叫了你這麼多年,你弒父篡位,謀害親弟,哪里還有一點大哥的樣子了?」賀蘭明優厲聲回道。
霍都這會兒勁頭上來了,「三王子,老臣糊涂!敢問三殿下可是遭到了什麼不好的事,可曾受委屈?」
霍都這麼一出聲,殿上的其他大臣也都朝賀蘭明威看過去,這很明顯的,是做兄長的埋下伏筆要陷害弟弟了。
賀蘭明威沉了臉,「三弟,話不可以亂說,你說的這些,可有證據?」他既然敢讓賀蘭明優回來奔喪,自然是不怕他來鬧。第一,怎麼說,他也算是佔了先機,朝中大臣雖有疑惑搖擺,但大半也是觀望,並不見得會有什麼行動。二來他手里還有梨箏,如果爭來達達木部落的支持,不怕那些老臣不服。三來他自詡還有最大一個支持,那就是作為閼氏身份的落落,只要替身假扮的落落在眾人面前支持他,以落落大離公主的身份,和那價值連城的陪嫁,讓眾人臣服只是時間的問題。
賀蘭明優卻就是想要把事情鬧大,最好鬧黃他的登基大典,讓他沒法娶落落才好。「證據?大哥想要,小弟自然可以給你,只是小弟想著,怎麼也要給大哥留個面子,朝堂之上,眾人譴責起來,小弟怕大哥承受不住。」
賀蘭明優此話一出,大臣們都望向賀蘭明威,雖然賀蘭明優說是要給賀蘭明威留面子,但這麼一說出來,眾人便也都知道了這里頭必有隱情,還定是對賀蘭明威不利的一些,因此,眾人的眼神便都帶了幾分審視和不虞。畢竟,在鄯善眾臣的心里,賀蘭明優的出身到底比賀蘭明威來的更加正宗一些。
賀蘭明威倒是無所謂,但是今天畢竟是他的大日子,他也不想影響後邊要進行的事,便壓下火氣,「三弟既這麼想,也算是有心了,今日是大哥我登基娶親的日子,三弟不妨留下來觀禮。」
賀蘭明優哪里肯讓,「大哥這是自說自話了吧?登基?父王的詔書呢?拿來叫小弟看看,哪有空口白牙地說登基就登基的?」
賀蘭明威這下真的有些黑臉了,詔書這東西,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是賀蘭明威這個繼位怎麼來的,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如今真的來了個較真的,要看詔書,倒是讓賀蘭明威著實楞了一下。
這話也讓霍都這一派的老臣也都附議起來,「是啊,就是說呢,怎麼說登基大典上也得宣讀先王詔書不是?要不然成什麼體統了?咱們鄯善可不是那等剛剛立國的小門小戶,傳出去不還叫人笑話嗎?」
老臣們吵吵起來,殿上也頓時議論紛紛,以賀蘭明威為首的這一派系有些站不住腳了,紛紛焦急地看向賀蘭明威。
賀蘭明威轉頭看向落落,落落作為閼氏,此時若是能開口替賀蘭明威說話,證明他是先王所傳繼位人,那別人也沒什麼話好說。偏偏這個閼氏此刻是真的落落,而不是那個賀蘭明威手里的替身,因此,落落假裝看不懂賀蘭明威的眼色,愣怔地與賀蘭明威對了眼,然後很快地垂下頭去,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來。
賀蘭明威心下大怒,沒想到這個關鍵時刻,假落落如此沒有眼色,錯失了為他辯解的最好時機。一邊的賀蘭明優將二人的互動看在眼里,心里暗暗開心,在他看來,落落此舉就是對他最大的支持。
求助于落落不成,賀蘭明威想著反正賀蘭明優離開之前也並不知道自己的篡位謀劃,老頭子肯定也不會這麼有先見之明立下遺詔,便沉著聲音問道,「三弟這話說來奇怪,父王離世突然,哪里能立下什麼詔書?三弟這時提起這個,莫不是要編排父王的不是了?」
怕賀蘭明優說出什麼更難听的來,賀蘭明威先扣了個「非議父親大不孝」的帽子給賀蘭明優戴上了。
賀蘭明優也不以為意,只是笑著說道,「大哥誤會了,小弟只是想,既然大哥這里沒有父王的詔書,那麼小弟這里倒是有一份,不知大哥有沒有興趣听一听?」
賀蘭明優這話一說出來,無疑是在油鍋里倒了一瓢水進去,殿上立刻炸開了鍋,說什麼的都有了,有的驚訝,有的懷疑,有的則是看好戲的心情。
賀蘭明威也被狠狠地打擊了一下,半天才安定下心緒來,也懷疑起賀蘭明優手里的這份詔書的真實性來,老頭子有這麼精嗎?早些年,老頭子自然是不必說道,能打下這麼大的江山,能成功地迎娶大離公主,到底是有些魄力和頭腦在的。但是晚年的老頭子醉生夢死的,看起來比較無害,難道賀蘭明優是矯詔?
懷著這樣的疑惑,賀蘭明威冷冷地喝道,「簡直是一派胡言!你手里哪來的詔書?父王離世突然,難道你有天眼,知道父王什麼時候離世?還是本就是你對父王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
賀蘭明威大庭廣眾之下這麼顛倒黑白,也真讓賀蘭明優氣不過,「大哥,小弟真是佩服你的胡說八道的本事,既然大哥沒有,那就好好听听小弟手里的這個詔書吧!」
說罷,緩緩地巡視了一下全殿上的大臣,朗聲問道,「明優不敢托大,還請哪位德高望重的大人來幫明優念一念這詔書,也好讓我那好大哥好好听听,這個家,這個草原到底應該誰來作主!」
賀蘭明優話說出來,立刻引來朝臣的一片唏噓聲,霍都立刻站出來,也高聲說道,「本王雖不才,但怎麼說也是先王的王叔,佔了個輩分在這,由本王來念詔書,各位大人不會有意見吧?」
霍都身為先王的王叔,輩分的確是高,而且由于霍都平日里為人豪爽,且從不攙和政事,也不結黨營私什麼的,只好個喝就做樂什麼的,因此也才能在先王的手下做了這麼多年的閑散王爺,此刻,由他來念詔書,自然是不會引起大家的反對的。
見無人反對,賀蘭明優這才緩緩地從懷里拿出了一個黑紅色的卷軸,神情莊重地交到了霍都的手中。
霍都也雙手接了過來,在眾人的注視下,徐徐展開了卷軸,清了清喉嚨,聲音響亮咬字清楚地念了起來︰
「近日孤甚覺疲累,身子也每況愈下,自覺來日不多。今目明心靜之下,寫下此詔,作為憑證,日後若是威兒優兒兄弟間有所爭執,當以此詔為準!
威兒驍勇,優兒機敏且待人寬和,若是論及為君之才,威兒不若優兒。故,孤在此立下第三子賀蘭明優為鄯善下一任王,威兒為威王爺,好生輔佐優兒,兄弟倆齊力壯我鄯善!
若有異動,以此為證!優兒可便宜行事!」
念完之後,霍都將那詔書亮了出來,讓殿上的眾人仔細看了那朱紅的先王御章。
眾人這才抽氣起來,看向賀蘭明優的眼神紛紛變得不同起來,更多了幾分尊重與善意,而看向賀蘭明威的眼神卻反而多了幾分質疑和不屑。
落落也在心里暗嘆,沒想到這老皇帝還留了這麼一手,估計這個肯定是出乎賀蘭明威的意料之外的,這會兒可好了,大家都在看賀蘭明威的笑話了。
賀蘭明威臉色鐵青,他是真的沒想到他那個死去的爹還有這麼一手,本來板上釘釘的登基這會兒變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順起來。他更沒想到的是,這個詔書竟然就在賀蘭明優的手里,他從來沒有收到這個消息,更沒想到死去的老爹和自己的這個弟弟竟然老早就串通好了,什麼便宜行事,說白了就是叫賀蘭明優在適當的時候處置自己罷了。
賀蘭明威到底是心思深沉,即使在這種情況之下,也壓制住了滿心的怒火,朝著殿上的薩巴帶領的侍衛揮了揮手,大隊的黑羽軍侍衛魚貫走了進來,不僅包圍了整個大殿,每個朝臣,每個人的身邊包括坐在靈位旁的落落,身旁都站立了兩個全副武裝的黑羽軍侍衛。
更不用說賀蘭明優了,他的身邊頓時圍上去了十來個黑羽軍侍衛,將他團團圍了起來,簡直是密不透風了。
賀蘭明威冷冷地說道,「三弟,父王去了這麼久,你現在才拿了個這麼假的詔書來糊弄我們,你以為大家都是傻子嗎?如果父王要將王位傳給你,為何不早早地就立下你,為何還要等父王去了,你才亮出這道詔書呢?依為兄看,這詔書,更像是你偽造的。」
賀蘭明優一直冷眼看著賀蘭明威的動作,此時更是毫不見驚慌地答道,「大哥這是黔驢技窮了嗎?說不過小弟便來這老一套了?我就不信,大哥你能在朝臣面前殺了我,你能將這些朝臣一個一個地全殺干淨?還是你自信近日發生的一切不會被人傳出去,叫人恥笑嗎?」
賀蘭明威自信地笑道,「這些都不勞三弟你費心了!父王怎麼想的我最清楚了,由我來繼承大統是天命所歸,是父王的遺願,你就是拿出這麼個假詔,也一樣改變不了這個現實了!」
賀蘭明優怒目望向賀蘭明威,這邊霍都也不滿,大聲嚷嚷了出來,「明威,你什麼意思,難道你連你王叔祖我也敢殺嗎?」
一些保守的老官們也都在附和,「是啊,這怎麼回事?大膽的狂徒,這里是先王的靈堂,你們也敢闖進來嗎?」
更有老臣直接就撲到靈前,嚎啕大哭起來,「先王啊,您怎麼也不睜開眼楮看看啊,您瞧瞧你的兒子,要打罵我們這些個老人了……」
賀蘭明威不為所動,那些黑羽軍更是跟著賀蘭明威時日長久,自然知道該听誰的命令,因此各個都是面無表情,冷言看著眾人。
賀蘭明威更是冷漠地說道,「既然大家都不听話,不配合,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這麼說罷,也不管他們有什麼反應,是哭爹喊娘,還是冷言旁觀,做了一個簡單的手勢,這些黑羽軍侍衛立刻上前一步,挽住了這些朝臣的胳膊。
賀蘭明威環視了一圈眾人,這才慢慢說道,「各位大人少安毋躁,且听我一言,如今,你們已經站在這里,就只是為了見證本王的登基大典,見證本王迎娶閼氏的,你們若是送上祝福,好生相待,那麼,本王自然也會記得你的一份功勞,他日必論功行賞!反之,你若是存了什麼心思,那麼,就別怪本王不客氣了。你們的家人,老婆孩子,本王都派人照看了起來,若是今日順利,那麼,晚上回家,你們便可以和家人團聚。但若是今日不順,那麼本王倒不介意讓你們的家人給你陪葬,你們一家在地下相聚!各位,請你們想好了,你們要到底怎麼做!」
賀蘭明威說罷,立刻招來滿殿的咒罵聲,「好你個小兔崽子,你王叔祖我你也敢威脅是不是?你長了幾個腦袋,看老子不給你點顏色瞧瞧!」霍都最先發難,按輩分,他可是賀蘭明威的祖輩的人,哪里能忍住這種屈辱。
而賀蘭明威則面無表情地看著霍都暴躁如雷的吼叫,霍都袖子一挽就要上前去揪賀蘭明威的脖領,但卻被身旁的兩個身強力壯的侍衛一把提了起來,掙了半天,愣是沒能掙出去。
霍都氣得滿頭大汗,卻也無可奈何,只得揀了最難听的話一直在罵。其他的臣子見霍都尚且如此,自己就更加不敢妄言了,更何況每個人都惦記著自己的家人,因此,剛才還哄哄鬧鬧的殿堂這才安靜了下來。
賀蘭明威看向被侍衛包圍的賀蘭明優,「三弟,不好意思,大哥要請你觀禮,做我登基大典的見證人,也請你參加我和閼氏的婚禮!」
賀蘭明優面上倒不見如何慌張,「大哥這是要做什麼?難道對自己的王叔祖和弟弟也要用強嗎?」
賀蘭明威一個眼色下去,圍著賀蘭明優的侍衛便上前要動手,賀蘭明優神情冷厲,「用不著你們這些奴才動手,我自己會走!」
賀蘭明威見如此,也就沒說什麼,轉身對落落身邊的嬤嬤們吩咐道,「扶閼氏進去換裝!」
賀蘭明威心里還為剛才落落的無動于衷生氣呢,這會子也懶怠再指望她自己了,直接開口吩咐了,嬤嬤們便立刻請了落落,落落也沒有二話,立刻起身隨嬤嬤們去了內堂,嫁衣什麼的已經都準備好了,月兌下素服換上就是。
這邊賀蘭明威卻是更加方便省事了,直接讓侍衛請了眾朝臣和賀蘭明優離了這靈堂去了正殿,正殿沒有著素,賀蘭明威上了正位,便立刻有侍衛上來幫著月兌了外頭的素服,里頭穿的就是一身大紅色間著黑色的正式的禮服,然後也幫著他月兌銷了頭上的素巾,頭發直接就是束好的,這會兒只要戴上金冠就可以了。
這麼簡單的一捯飭,賀蘭明威馬上就從剛才的戴孝的孝子轉換為了一副帝王之相了,看來也是準備充分,早就想到這一出,就為了防著賀蘭明優了。
賀蘭明優全程都是冷笑著看著,也不著急,只是將那詔書緊緊地握在手里罷了。在賀蘭明威的示意下,他的幾個心月復臣子上前請旨,羅哩羅嗦了半天,無非就是要賀蘭明威盡快登基,盡快娶了閼氏之類的。
賀蘭明威連象征性的推辭都沒有,直接就讓事先安排好的禮官上來,端了準備好的賀書玉璽等就上來了。
賀蘭明優此刻卻是開口說話了,「不知大哥手里的這個玉璽是從何而來的,可否讓我們大家也看看?」
玉璽一般都是由上一任的君王直接移交給下一任的君王,當然這也是在傳位順利的情況下,像賀蘭明威這樣弒父篡了王位的當然另算,所謂的玉璽定然也是自己偷偷模模另外準備的,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然而大庭廣眾之下這麼問出來,卻是讓賀蘭明威的臉色再度鐵青了起來。
「三弟是誠心來搗亂的嗎?」賀蘭明威從剛才的詔書一事就知道這個賀蘭明優必是有所依仗才敢來搗亂的,看見他自始至終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心里疑惑,所以才隱忍著不發,就是想看看他到底還有什麼後招。
賀蘭明優搖搖頭,「大哥言重了,小弟所說不過人之常情,沒有詔書,沒有玉璽,大哥也能登基成大禮,小弟只能說大哥真是天縱奇才,諸位臣工也真是心胸寬廣,人臣典範啊。」
賀蘭明優這麼連貶帶嘲的話說出來,一眾臣工的臉色也都不好看了起來,霍都盡管被兩個侍衛看得死死的,這會兒也帶頭嚷嚷了出來,再怎麼著,侍衛們也不敢上前堵他的嘴的,「就是啊,本王可是見著兩回玉璽的傳承,這會子快拿出來叫我也瞧瞧,大家伙也都瞧瞧,怎麼說也是改朝換代的功臣不是?」
霍都這麼一嚷嚷出來,本來也沒人提這個事情,就這麼糊弄過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賀蘭明優和霍都這麼一來,眾臣倒不好不要求看這玉璽了,賀蘭明威的臉色更加黑了,本來繼位就非正常,玉璽什麼的自然不可能拿到,現在呈上的這個也不過就是走個過場,沖沖面子罷了,當然不能和傳國玉璽相提並論了。
面對眾人的吵吵聲,賀蘭明威半天沒說話,賀蘭明優瞧著也差不多了,這才又從懷里慢悠悠地掏了一個用紅色綢布包著的東西,高高舉在手里,「諸位,這才是我們鄯善的傳國玉璽!」說罷,打開綢布包,一方玉色純淨、散發高貴典雅氣息的玉璽赫然露了出來。
殿上諸人將這塊玉璽和剛才那禮官手里端著的托盤上的玉璽比較了一下,一比之下,高下立見。
經過了時間和歲月打磨的東西,那種沉澱之美,積蘊之美又哪里是這新玉能比得上的?更不用說這玉璽所散發的這種皇室的高貴氣息,更是浸潤了好幾代的君王的氣息而來,不是新玉一朝一夕能夠擁有的。
而那塊躺在禮官手里的托盤上的玉璽,新則新矣,玉也是好玉,卻在賀蘭明優拿了這玉璽出來之後,叫人一眼看了個透了。
賀蘭明優將玉璽翻轉過來,底端赫然露出了朱紅的印章,上頭清楚地刻著鄯善的國名和圖騰,經歷的時日久了,凹進去的字體里都沾染上了不少朱砂的印染,顯然不是隨便涂抹就能有的。
「怎麼樣,大哥,這下你作何解釋呢?」賀蘭明優認真地問道。
賀蘭明威臉色不好,眾人也不是瞎子,自然都看出來了,這兄弟倆看來就真的是杠上了,一個登基娶婦,一個就帶了先王的詔書和玉璽,二人爭位看來是來真格的了。
原先賀蘭明優沒回來,賀蘭明威獨大,眾人也有猶疑搖擺的,但也都押寶在賀蘭明威身上,如今賀蘭明優回來了,手里還拿著先王留下的傳位詔書和玉璽,這會兒便也都變了風向。本來賀蘭明威就有根不正苗不紅的嫌疑,這會兒強大的競爭對手出現,眾人自然是又把非先王所出這茬給想起來了。
現狀如此,賀蘭明威也不想其他了,冷冷地說道,「怎麼,就算三弟你手里有詔書和玉璽,那又怎麼樣,你還能改了天去?」
賀蘭明威倒不見慌張,賀蘭明優敢來奔喪,就一定有他的依仗,只是沒想到他依仗的東西竟是這兩樣,但畢竟也都是些死物,有自然好,沒有也不能怎麼樣。他手里握著的可是足以顛覆鄯善的黑羽軍,綢繆多日,王宮內外,朝野內外都是他的人,他倒不怕賀蘭明優這個時候出什麼ど蛾子。
賀蘭明優也不說什麼,只是笑了笑,這一笑卻是讓賀蘭明威生出幾分不好的預感來,他立即吩咐道,「請了閼氏出來!」
有全副武裝的侍衛去後堂請了穿好了整齊的嫁衣出來,這嫁衣就是賀蘭明威送去的金縷玉衣,這金縷玉衣的來由是眾臣都知道的,今日落落穿了出來,卻還是叫殿上眾人均驚嘆不已。
一切儀式均簡化了,落落出場的規模也簡化了,四個宮女,四個嬤嬤就陪著出來了,賀蘭明威親自迎上前,帶了落落坐到了主位上。
眾朝臣和賀蘭明優也一起對著落落行起禮來,不管賀蘭明威他們兄弟倆如何爭斗,落落現在還是鄯善名正言順的閼氏。也因為鄯善歷來的傳統,有地位家世雄厚的閼氏,歷來也是君王爭相迎娶的。只要沒有血緣關系,所以才會有父死子繼,兄死弟繼甚至有叔死佷繼的事例。像落落這樣出身大離公主,又帶了足以傾天下的隨嫁財富的閼氏,自然也是被爭搶的對象了。
賀蘭明威清了清嗓子,神色溫和地問落落道,「閼氏今日下嫁,不知有何要囑咐各位臣工的?」
落落看了看賀蘭明威,自然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他還以為自己是那個替身,是他的手下,之所以派了人來假扮自己,估計就是等著這麼一天,等著這麼一句話,承認他的繼承人的身份,然後親口允諾將所有身家全部交給他吧,只可惜,千算萬算,卻還是低估了自己,低估了賀蘭明優。
落落淡淡地說道,「我沒什麼意見,只是,我想申明一點,作為閼氏,我要嫁的當是國君,不知威王以為如何?」
賀蘭明威稍稍愣了一下,這與他預期中的答案不太一樣,他疑惑地看了落落一眼,這個手下今日怎麼如此反常?這麼重要的時刻,怎麼能言語之間出現與預期不同的話來?
礙于這麼多人看著,賀蘭明威沒有當場發作,壓制住心中的疑惑和氣憤,瞪了落落一眼,這才緩緩說道,「閼氏說的是,我們前日已經說好,今日就是閼氏下嫁于本王的好日子了!」
落落卻絲毫不給賀蘭明威面子,搖搖頭道,「雖然我是個婦道人家,但是才剛我也看出來了,這繼位者的身份似乎還沒明朗嘛,威王如果手上沒有詔書和玉璽,又該如何服眾呢?威王您如果不能服眾不能順利登基,那麼,落落我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韙,提什麼下嫁了。我的意思,在這里很清楚地說給各位,就是要嫁給能登基上位的國君的。」
賀蘭明威听了這話,心頭的怒火蹭的一下就全涌到了臉上和頭上,自己眼前的這個女人敢如此跟自己說話,他已經深覺不對勁了,腦子里再迅速地想起前些日子的事情,自己的各種疑心,這會兒全都交織在腦子里,賀蘭明威頓時有些失態,難道,真的落落已經換回來了?
賀蘭明威不敢置信地死死地盯著落落的臉,「你……難道……?」他指著落落的臉,卻是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落落卻是用旁人看不到的眼神沖賀蘭明威狡黠地點了點頭,嘴上還是依舊裝糊涂,「我不明白威王說的是什麼,但是我的意思就是這個,還請威王見諒,也請威王思量,如果誠心要娶,自然是要拿出誠意來的。」
賀蘭明威恨得幾乎要吐血,此刻他是真的能確定了,這個女子定然不是那個他早早安排好的那個替身了。
「閼氏這話說的不地道了,當初本王和您論及此事時,談的都是本王本人,何來的別人?」賀蘭明威強硬地說道。
落落語帶幾分哽咽,「先王去的早,我一個女人家,再嫁自然是要挑強者,威王如此說,豈不是壞我名聲嗎?想我一個婦道人家,如何能同威王您直接談論婚事,威王您也實在是欺人太甚了吧?您說的論乃是您和一些大臣們的意思,也沒有問過我的意見和想法啊?」
落落此話一出,大部分非賀蘭明威體己手下的大臣們便紛紛私語起來,「哦,原來威王是看中人家的身家,是要強取豪奪呢!」霍都最先帶著幾個老臣故意大聲嘟囔了起來,說的殿上眾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也的確,落落一個弱女子,帶著大批的隨嫁財富,剛剛才和先王行過大禮,受封了閼氏,就在同一又成了寡婦,經歷了這麼多磨難,到頭來竟又被繼子給惦記上了,心里自然是難受的。更何況這會兒又遇上一個連一切儀式都精簡了,直接就準備登基成親的賀蘭明威,若說不是為了接閼氏的財力和地位而娶,所以才如此急功近利,那真的就是說瞎話了。
所以,落落坐在那垂淚,馬上就樹立了一個受氣又不敢說出來的可憐蟲的形象,也著實引起了一些朝臣的唏噓。
眾朝臣都看向賀蘭明威,讓一向淡定的賀蘭明威也有些沉不住氣了,「住嘴!你是何居心,你自己知道!」
賀蘭明威這會兒腸子都要悔青了,雖然早早就有一些不對的感覺,卻沒有及時去深究,去查探,導致如今出了這麼大的麻煩,更可怕的是自己連這個落落什麼時候換回來的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她都部署了些什麼,做了什麼樣的準備,看這情形,又怕她和賀蘭明優有什麼勾結,一時,倒陰沉著臉半天也沒說話。
不待賀蘭明威說話,落落先望向那霍都,緩緩地說道,「才剛我听說有人拿出了先王的詔書和玉璽,是真的嗎?」
霍都大聲答道,「自然都是真的,就是這三殿下了,先王在世時,就反復提到三王子殿下,說他有經天緯地之才,也只有他才是我們鄯善未來的王!」
落落點點頭,賀蘭明威卻是不管了,在他示意之下,殿上又多了一些武裝好的黑羽軍侍衛,賀蘭明威冷冷地環視了全場,冷冽地說道,「今日請諸位來,本就是沾沾喜氣,見證新的王和新的閼氏。你們若是老老實實的,本王保你一輩子的富貴榮華。若是有人不听話,提太過分的要求,那麼,對不住了,你和你的家人就等著一起上黃泉路吧!」
落落怒目看向賀蘭明威,這個人怎麼這麼過分,連朝臣們的家人的性命都握在手里,自然是不用太擔心朝臣的反應。
緊接著賀蘭明威就朝那幾個宮女和嬤嬤看去,便立刻有兩個年老持重一些的嬤嬤過來,攙了落落的胳膊勸道,「閼氏還是快些成禮吧。」
落落一愣,倒沒想到賀蘭明威還敢真的對自己來硬的了。正要出言斥責,大殿門口卻傳來一個年輕且尖利的聲音,「表哥,你怎麼娶她?你要娶的應該是我啊!」
說著,就有一個穿了五彩長裙的滿頭發辮的姑娘跑了進來,落落定楮一看,卻是那梨箏公主,落落剛剛有些懸起的心便放下了,這下,又有好戲看了。邊也不慌不忙地慢慢坐了下來。
賀蘭明威瞧見梨箏也是大吃一驚,然後馬上虎著臉對挽了自己胳膊的梨箏斥道,「你怎麼來了?這里是商量大事的地方,你先回去,咱們的事以後再說!」
梨箏還沒回答,大殿門口又傳來一個有些蒼老且嚴厲的聲音,「怎麼,威王不該給我的女兒,給我們達達木部落一個交代嗎?」
眾人忙回頭去看,卻見一個身材極矮但也十分粗壯的中年男子帶著一批龍行虎步的侍衛進了大殿。
朝中有認識的人立刻驚呼了出來,「達達木頭人!」「達達木頭人怎麼來了?什麼交待啊?」議論聲頓時再次響起。
饒是賀蘭明威這麼淡定冷靜的人,看到了滿臉怒氣、面容嚴肅的達達木頭人,也多了一絲慌張和無措的神情來。他這會兒倒是顧不上落落了,忙迎上前去,「頭人,您怎麼來了?」
那達達木頭人卻也不理會賀蘭明威,徑直走到落落旁邊的椅子上坐了,怒目哼道,「哼,我不來,我的女兒難道就白白讓人給佔了便宜,一點交待都沒有嗎?那我女兒臉面何在?我們達達木部落臉面何在?」
這達達木頭人的話一說出來,梨箏自然是羞紅了臉,跺腳埋怨地看著達達木頭人,卻也沒有松開賀蘭明威的衣袖,依舊黏糊著。
眾臣卻是恍然大悟,然後用了一種更加別有意味的眼神看賀蘭明威了,大家自然是知道了發生了什麼事,聯想到達達木頭人和達達木部落的背景,眾人便對那嬌聲軟語的梨箏多了幾分同情來。
賀蘭明威有些頭大起來,這邊賀蘭明優的事情還沒處理完,這梨箏怎麼也跑來湊熱鬧了?
當著達達木頭人的面,他也只好和顏悅色地對梨箏說道,「你怎麼也跑來了?我不是叫你好好的,我會去找你的嗎?」
梨箏眼里只有賀蘭明威,殿上的人和事也只有落落因為讓她覺得礙眼而多看了兩眼,其他的人她完全都不放在眼里的,听見賀蘭明威這麼問,便嬌俏地答道,「表哥,我是听你的話啊,我找了父王來,替我們的事做主,你好好跟我父王說,父王一定會幫你的。」
賀蘭明威暗暗搖頭,這個梨箏太過單純,看那達達木頭人一副盛怒的樣子,本來草原兒女互相有好感,看上眼了,一時擦槍走火倒也是人之常情,只要雙方父母都沒意見,親事也就成了。但今日正好賀蘭明優也在,登基之事本就不太順遂,如果再讓達達木頭人也看到這些,豈不是將本來要成事的親事給攪黃了嗎?
無奈,賀蘭明威只得小聲勸道,「梨兒,听表哥的話,表哥現在正忙,事情也多,一時顧不上你,你且先帶你父王回去,去尋我母親去也好,等這里的事情處理好了,表哥馬上去找你,你看好不好?」
梨箏卻是萬分不願,尤其是當她看到落落身上穿的那得名已久的金縷玉衣,氣更不打一處來,「表哥,那衣裳為什麼會在她身上?梨兒不依嘛,那應該是送給梨兒的才對啊,她憑什麼穿?」
梨箏這麼叫鬧著,殿上的眾臣也都開始私語起來,落落正好歇口氣,看看熱鬧,卻不防對上了賀蘭明優的眼神,滿眼都是關心和擔憂,落落心下覺得溫暖,也回了個安慰的眼神,自己這里其實沒什麼太大問題。
而坐在落落左手邊的達達木頭人先發話了,「威王,你這是什麼意思?梨兒不能就這麼稀里糊涂地就跟了你,你得給個說法才是,別看我家梨兒好說話,直想糊弄過去。」
賀蘭明威這個時候哪里敢得罪他,但是落落和眾朝臣看著,尤其是這個賀蘭明優也在這,他實在也不能落落落的面子。
「頭人說笑了,本王做過的事自然會負責,怎麼會糊弄。不過一碼歸一碼,今日是本王的登基儀式,國事大于家事,本王總得忙完了這,才能顧到自己的家事吧,您說是不是?」
賀蘭明威避重就輕,只說今日是登基儀式,卻閉口不提落落,就是怕再刺激二人,只希望二人能趕緊離開這才好,就算不離開,也不要添亂才是。
可是梨箏卻不管這些,眼楮只盯著落落,恨恨地沖到落落面前,「你這個女人,太可惡了,快把你身上的衣裳月兌下來給本公主,本公主就饒你一命,否則,哼……」
落落實在是驚訝,怎麼說,這梨箏好歹也是一個部落的公主,怎麼這點子腦子都沒有,自己竟然能穿上這套衣裳,自然就是得了賀蘭明威的首肯的,更何況自己大離公主和閼氏的身份,著實也要比她高上好幾個等級才是,她怎麼就這麼點禮儀都沒有,竟然敢上前來質問來了。
到底只是個被寵壞的孩子罷了,落落便淡淡地說道,「梨箏公主,你可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
梨箏不傻,她當然知道落落能在這麼多位高權重的人面前坐著,自然不是一般人,但是她心里都被嫉妒給塞得滿滿的,也顧不上去顧忌這些了,更何況,她從小就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長大的,沒人敢拂她的意,因此她也嬌慣慣了,是從不把別人放在眼里的,听見落落這麼問她,反而更來氣,「我管你是誰?反正我就是要嫁給表哥的,你敢跟我搶?」
落落搖搖頭,笑了,「公主誤會了,我怎麼會跟你搶?搶什麼?我本大離公主,又是先王賜封的閼氏,敢問公主,你手上有什麼值得我去搶的?」
梨箏被落落說得一愣,「你不是來跟我搶表哥的嗎?那你身上的衣裳是什麼意思?」
落落正色道,「我既是閼氏,就該守護鄯善的王,自然是誰是下一任王,我就守護誰。至于這身衣裳,我以為是你表哥送給閼氏的賀禮吧,不過如果你喜歡,我倒是可以月兌下來送與你。」
梨箏大喜,「真的?」
落落點頭,「自然是真的。不過不是現在。」
達達木頭人听見二人的對話,這也才轉過頭來,看了落落一眼,「您就是大離來的和親公主?」
落落知道他是梨箏的父親,也是達達木的頭人,更是掌握著鐵礦的主人,點頭道,「是的,頭人今日來恐怕不只是為了令嬡吧?」
達達木頭人大笑道,「閼氏果真好聰慧!閼氏,你我雖然未曾謀面,但算是打過交道了,不瞞您說,本王對您和您的圖紙上的東西真真是好奇呢。」
落落當然知道他說的是前些日子,她讓景泰去忙的新型武器的事,那既可作鉤子又可當矛用的武器,自然是離不開達達木部落的鐵礦的,所以,這動靜自然是驚動了達達木頭人的,想必,他今日前來也是為了這事的。
當著賀蘭明威的面,落落不好明說,只是笑道,「頭人說笑了,等這邊的事忙完,落落定會上門拜訪,與您好好說說這互惠互利于我們兩家的事,我手上的匠人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落落這番話說出來,達達木頭人便知道她听懂了自己的話,也高興地說道,「閼氏是個痛快人!既這般,那小女的事,也望閼氏高抬貴手,成全一二。」
落落微笑道,「頭人客氣了。令嬡的事,當屬她和威王之間的私事,落落我不敢置喙。」
而賀蘭明威听完這番話,看向落落的眼里都能噴出火來了,到了這會兒,再怎麼遲鈍也感覺出來了,眼前的這個落落是真的落落,而不是他事先安排好的那個替身手下了。
而更讓他窩火的是,他竟然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調換過身份來的,而且,既然真的落落已經出現在這里,那麼,他王府上的那個如意又是誰呢?落落能全然不驚動他將身份調換過來,這中間又有多少外力的幫助?還有讓他窩火的是,既然調換成功,那就說明不管是王府還是王宮,讓他自豪且自負的黑羽軍的守衛還是出了漏洞,在這關鍵的時刻,讓他明白這個,無疑是相當于在他的心窩里插了把刀,讓他又驚又怒又是擔憂起來。
此時的殿上,除了賀蘭明威兄弟倆和滿朝文武大臣,還多了落落,達達木頭人和梨箏。
賀蘭明優也適時上前,朗聲問道,「大哥,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說?傳位詔書和玉璽都在我手里,你還要強行登基嗎?那也要問問鄯善的文武百官和百姓們還有閼氏同不同意!」
既然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臉皮也都撕破了,賀蘭明威也豁了出去,說道,「自古成王敗寇,三弟你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吧?你既然提到文武百官,那在那麼就先來問問,諸位,你們認為本王是不是應該順應民心登基繼位呢?」
殿上的臣子想起賀蘭明威說過的,他們的家人都被黑羽軍照管了起來,哪里還敢說話,賀蘭明優瞧見這一情形,緩緩地說道,「諸位放心!你們的家人都好好的,在先王的赤羽軍的護衛下,本殿下可以向你們保證,你們的家人不會受到任何一點傷害!」
賀蘭明優這話說出來,不僅是大臣們就是賀蘭明威也著實大吃了一驚,賀蘭明威喝道,「黃口小兒,怎敢夸下如此海口?草原上的人,怎麼會不知道我黑羽軍的厲害,赤羽軍?笑話,赤羽軍早就分崩離析,潰不成軍了。」
賀蘭明優神情淡定,「哦?是嗎?大哥如此篤定?那小弟問你,你可知,在你去大離迎親回來之前,赤羽軍的主力精干已經叫小弟帶走了,隱身在草原月復地?」
賀蘭明威頓時愣住了,早前他就懷疑過,先王離世的時候,赤羽軍簡直就是不堪一擊,他沒有費吹灰之力就全盤殲滅了當時的赤羽軍。但是,雖然赤羽軍的實力不如黑羽軍那麼強大,那也是先王的嫡系部隊,裝備精良,將士都是百里選一的好手,怎麼會這麼容易就給擊敗了?當時他懷疑過,但是事後沒有听到什麼消息,也就把這事忘了。如今,听賀蘭明優提起,他才恍然想到,完全有可能是先王早早地就將赤羽軍的主力放了出去,引他進了這個空城計。
想到這里,他心里更是不平起來,原來先王早就防著他了嗎?不僅立下了傳位詔書,連玉璽都給賀蘭明優準備好了,完全把自己給架空了啊?先王看來是早就將看出了自己的謀反之心吧?賀蘭明威想著覺得滿心苦澀,或許,連去大離迎親也是為了調動兵力,安排內務作準備的吧?應該就是在自己去大離的時候,先王和賀蘭明優安排好了一切,就等著自己上鉤了。
雖然有些灰心,但賀蘭明威到底是上位許久的人,面上未露半分,只是冷笑道,「三弟恐怕是在說笑吧?你以為朝臣們會相信你的心口胡說,會將家人的性命等同兒戲,就這麼交給你不成?」然後望著殿上被這一突然而來的消息震驚得還沒回過神來的朝臣說道,「諸位,只要你們按照本王所說的去做,本王保證你們的家人會安然無恙,但是如果你們相信三殿下的胡話,那麼,本王可就不保證了,到時候若是家破人亡可就不是本王之過了,你們還是考慮清楚的好。」
眾朝臣們你看我我看你的,大家誰也不敢輕易說什麼,但是賀蘭明威說的也實在在理,赤羽軍的主力誰也沒見著,僅憑賀蘭明優的幾句話的確很難讓人相信他。
賀蘭明優又笑了笑說道,「大哥怎麼就這麼篤定我是在瞎說呢?」然後故意停了一會兒,問道,「大哥安排的照顧朝臣的家人們的侍衛頭領是誰?」
賀蘭明威沒想到他問這個問題,「你問這個作什麼?」
眾朝臣也是一頭霧水,不明白賀蘭明優的意思,賀蘭明優拍了拍手,殿外進來作赤羽軍打扮的人,手里拎著一個包袱,那包袱是黑色的,他拎上殿,雖然眾人並沒看見里頭是什麼,但不知為什麼,就是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特別得慌,那人上來對賀蘭明優行了禮,賀蘭明優點了點頭,那人便將那包袱往賀蘭明威身前一扔,一個人頭便骨碌碌地滾了出來。
那人頭滾到賀蘭明威腳邊,卻是將賀蘭明威身旁的梨箏嚇得大聲驚呼了起來,賀蘭明威看清楚了那人,殿上的黑羽軍侍衛們也有不少人看清楚了那人,頓時就有人驚呼起來,「那是努爾夏將軍!」
賀蘭明優看著賀蘭明威,問道,「大哥可認識這人?應該是很熟的吧,這人是努爾夏將軍,是大哥您派去照顧朝臣的家人的領頭的,現在,他的人頭在此,您認為小弟我還是說笑,還是在誆您嗎?」
賀蘭明威臉色鐵青,盛怒之下,震驚更甚,沒想到賀蘭明優竟然有這樣的本事!努爾夏是賀蘭明威的包衣奴才,跟著賀蘭明威也有好多年了,在烏月國的時候還為賀蘭明威檔過刀劍,最是忠心,而且本人也十分孔武有力,不是一般人能敵得了的,沒想到竟然死在了賀蘭明優的手里了!
朝臣們更是驚恐不已,看向賀蘭明優的眼神里更多了幾分信服和驚喜。賀蘭明威暴戾的名聲在外,如果家人落在賀蘭明威手里,誰也不敢保證真的就能萬無一失,但賀蘭明優就不同了,他素有閑散王子名聲在外,眾人眼里也是溫柔平和,怎麼的也比賀蘭明威要好說話的多,如果真的像他所說的,赤羽軍已經控制了宮外,那麼,至少家人的命是可以保住的。
落落在一旁坐著,一直很冷靜地看著,不得不說,賀蘭明威是個人才,在這麼劣勢的情況下,這麼多意料外的狀況發生,他還是能保持冷靜,還是能在人前淡定地與賀蘭明優交涉,的確也不妄他冷面閻王的美稱了。
賀蘭明優說道,「大哥,這下你該相信了吧?你的黑羽軍是強,但是強得太久了,也和你一樣,有些目中無人了,宮外的黑羽軍已經都被控制住了,至于王宮里嘛,大哥不妨猜猜看。」
賀蘭明威對此其實已經是絲毫不懷疑了,努爾夏的人頭能在這里,想來外頭定是已經失手了,他這個奴才沒別的缺點,就是愛酒,狂妄,能落到這個被人砍了頭顱的下場,可想而知外邊的情況定是不容樂觀了。
霍都偏在此時又開始游說了起來,「諸位,咱們都是同朝為官的人了,事到如今,避無可避了,咱們得拿個決定出來了,到底誰才是咱們鄯善的繼承人,下一任王呢?老夫在這里先表個態,老夫是支持三殿下的,有詔書有玉璽,三殿下本人更是得了先王的重托,又有先王的嫡系赤羽軍的擁護,繼位為王那是理所當然的,老夫支持三殿下!」
霍都的話音一落,馬上就有一些親近霍都的,或是平日里和賀蘭明優關系較為親密的朝臣立馬也都附和起來,歸在了霍都這一隊里。
賀蘭明威知道無力改變太多,只能看向了達達木頭人,看見他一副看客的神情,又對身邊的梨箏說道,「梨兒,你支持表哥嗎?」
梨箏一直緊緊地拽著賀蘭明威的袖子,剛才那顆滾到賀蘭明威腳下的人頭也著實把她嚇著了,這會兒見賀蘭明威如此文,連忙答道,「表哥,梨兒自然是支持你的,梨兒永遠站在你這邊!」
賀蘭明威點點頭,「那你答應過表哥的,要說服你父王也支持我的啊,只要你父王肯出手,這個王位就穩穩的是我的了。」
賀蘭明威想的不錯,達達木部落雖然小,但卻依靠著鐵礦成為草原上有發言權的國家之一,無論是現在的鄯善,還是以前強大的烏月,都不敢輕易得罪達達木,更不敢說與他們為敵了,但若是得到了達達木部落的支持,那麼賀蘭明威自然就有了底氣,朝臣們也不得不重新考慮一下了。
梨箏乖巧地點頭,「你放心,表哥,父王最疼梨兒了,他一定會答應梨兒的,梨兒這就去跟他說去。」
賀蘭明威用手指頭摩挲了一下梨箏的小臉,溫柔地說道,「嗯,快去吧,表哥等著你的好消息。」
梨箏被賀蘭明威這突然的溫柔給甜蜜得小臉緋紅,滿眼都是柔情蜜意,好半天才離開賀蘭明威的身邊,朝達達木頭人那邊走去。
達達木頭人見自己的女兒走了過來,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卻什麼也沒說,待女兒走了過來,趁著梨箏沒注意,卻是一把扣住了梨箏右手的脈門,將她拉至身邊,一指下去,卻是點住了梨箏的啞穴,別人或許沒看清楚,坐在達達木頭人身邊的落落卻是真真切切瞧了一個一清二楚。
達達木頭人完全不顧自己女兒眼里的驚訝不解,轉頭看著落落,「閼氏,不要忘了無名之間的約定!」
落落知道這是他在向自己示好,自然也不會放棄這個機會,忙認真地說道,「自是不會,頭人放心,待此事完結,落落自會帶匠人前去麻煩頭人的。」
達達木頭人點頭,「那老夫就靜待閼氏了。」然後起身對賀蘭明威說道,「看來今日是你們鄯善的家務事,那老夫就不打擾了,改日再來和威王商討小女之事。」說罷,也不顧梨箏眼里的掙扎、不舍和惱恨,更不顧賀蘭明威眼里的震驚、失望和一忽兒驚慌,拉著被點了啞穴根本沒法說話的梨箏就出了殿門。
事情到了這一步,達達木頭人的棄場離去顯然已經昭示了他活著說他代表的達達木部落的立場,那就是並不支持賀蘭明威。
賀蘭明威心中大怒,眼見著在梨箏身上下的這個注也是失敗了,恨得牙齒根咬得直響,偏生賀蘭明優這個時候還來了一句,「如何,大哥,你若是就此稱臣,小弟依舊可以保住你威親王的爵位,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那要怎樣?」賀蘭明威陰郁的眼神看過來,低沉的聲音壓制住憤怒地問道。
實際上,兄弟倆走到了這一步,哪里還有什麼可協商的,成王敗寇,不是你死就是我死,賀蘭明威雖然處心積慮的事業失敗了大半,但並不表示他就要接受乖乖投降的結果。
就在眾朝臣都已經轉向支持賀蘭明優這邊,而兄弟二人對峙的時候,誰也沒有防到,那賀蘭明威本就站得離落落不遠,這會兒便一個箭步沖到了落落身邊,右手緊緊扣住了落落的手腕上的命門,這麼一下子,便將眾人便都給震住了。
落落雖然覺得有些突然,但也沒有太過意外,賀蘭明威謀劃多時的事毀在今日,尤其是自己騙過了他,他自然是難以消除心頭之恨的,這會兒被他扣住命門,倒也還算鎮靜,「威王,你這是作什麼?」
賀蘭明優也是大急,上前幾步,「大哥,你這是作什麼?快放開落落,你我之間的事不要傷及無辜。」
賀蘭明威陰惻惻地說道,「落落?叫得倒是親熱!你們倆果然早有奸情!」
賀蘭明優情急之下,便叫出了落落的名字,也是沒注意到,這會兒听了賀蘭明威的話,心里倒有幾分後悔,生怕他的話讓人誤會了落落,對她的名聲不利,便說道,「大哥何苦來?你派了自己的手下假扮閼氏,又將閼氏扣在您身邊這麼久,你做下的事情對閼氏傷害還不夠嗎?何苦來還要敗壞她的名聲?」
落落向賀蘭明優投去一個感激和安慰的眼神,低聲對賀蘭明威說道,「威王,事到如今,何必作困獸之斗,好男兒志在四方,你有經天緯地之才,何不離了這里,自去發展一方天地?」
賀蘭明威嘴里苦澀不已,慘笑著問道,「離了這里?那你可願意跟著我去?」
落落愣了愣,沒想到賀蘭明威會這麼問,「何苦非要我跟著,強扭的瓜也不甜,那梨箏公主不是對您情深意重嗎?」
「是啊,可是,這天下也只得一個你罷了。我的畢生心血都花在這里,離了這,能去哪?」賀蘭明威嘴角澀意漸重。
賀蘭明優怕賀蘭明威傷了落落,這會兒也不再顧忌什麼,隱藏實力了,一個命令下去,殿外頓時涌入大批的赤羽軍,將整個大殿和殿內原來的黑羽軍侍衛全全包圍了起來。
黑羽軍固有驍勇善戰的名聲在外,但這里畢竟不是戰場,而是室內,黑羽軍將士也施展不開來,何況賀蘭明優帶的赤羽軍原本就是嫡系宮廷侍衛,更偏重于近身功夫,再加上人數上的極大優勢,沒多久,殿上的黑羽軍侍衛就都被解除了手上的武器,被看管了起來。
而殿外此時又涌入另一批人馬,卻是恢復了本來面貌的連海帶著落落的親衛隊進來了,本來落落的意思是等必要的時候,再給連海發信號,讓連海帶著親衛助賀蘭明優一臂之力,這會兒,時刻關注著殿內情勢的連海見落落被挾持住了,哪里還呆得住,也就都帶了人闖了進來。
見此情狀,賀蘭明威苦笑著說道,「落落,我到底還是小看了你,你都布置得如此周全了,看來,也是早早就謀劃好了的。落落,難道與我相處這麼久,你就沒有感覺到一點我的真心嗎?」
落落嘆了口氣,在這個世代,生就賀蘭兄弟倆這樣的地位身份,其實無論做什麼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沒有所謂對與錯的,得人心者得天下,若說賀蘭明威輸在什麼地方,大概就是他的出身限制了他,而他的行為則給他烙印太深吧。只是這話落落也不好跟他說罷了。
「威王,人和人相處本來也是要看緣份的,你和我,沒有哪個緣份吧。」落落不想糾纏太多,快刀斬亂麻才是最好的辦法。
「更何況,你以為這樣你就能制得住我嗎?」落落用只有她和賀蘭明威二人才能听到的聲音說道,「我不過是想給你個機會,你挾持我也好,趁此機會,你去吧,離開這里,走得遠遠的,如果胸中有丘壑,何必執著于這一方小小的天地呢?」
賀蘭明威也怔住了,「走……去哪兒……?」
落落說道,「大丈夫何處不能為家?好男兒志在四方,出去走走,或許,他日你的心情見識就都不一樣了。」
賀蘭明威的神情起初還有幾分茫然,听了落落的話,心思也漸漸地活泛起來,比起血濺當場,兩敗俱傷,或許,這也是一條出路?
賀蘭明威心思飛轉之間,人也清醒了許多,帶著落落往殿門走了幾步,右手扣著落落的命門,左手卻翻出一把精鋼短匕首出來,抵在落落脖頸上,低聲在落落耳邊說道,「落落,對不住了,先借你一用!」
然後抬頭,對賀蘭明優喊道,「閼氏在我手中,要她完好無損也容易,只要給我準備一匹快馬,然後,請閼氏當著眾人的面答應我,三日之內不許派任何人前來追趕,我也答應你們,從此離開鄯善,在三弟你有生之年,我決不回鄯善草原!」
賀蘭明優顧忌落落在他手中,怕他真的對落落不利,也只得說道,「大哥,你既想走,小弟絕不阻你,還請你定要遵守諾言,放了閼氏再說。」
賀蘭明威卻不理會他,對落落說道,「還請閼氏答應我這個請求,請閼氏發話,讓他們準備馬匹,三日之內不許追來,我只信你!」
落落望向賀蘭明優,點點頭,「按照他說的去做吧,不用擔心,我沒事。」賀蘭明優也只得吩咐身後的作赤羽軍打扮的冒頓,去準備了馬匹。
賀蘭明威帶著落落退著走到了殿門口,殿上的眾臣月兌離了黑羽軍的掌控,也都跟著走過來瞧著,賀蘭明優更是緊跟著他二人走到了門口。
「馬已經給你準備好了,你還不快放了她嗎?」賀蘭明優厲聲問道。
賀蘭明威搖頭道,「我不相信你們,你們都給我退後十步,我要讓閼氏送我一程才是。」
賀蘭明優這回真的動怒了,臉上再不是剛才那般雲淡風輕,「大哥,你不要得寸進尺,欺人太甚!你若敢對閼氏動一根手指頭,小弟保證你走不出一百步,就定不得好死!」
賀蘭明威戲謔地看著賀蘭明優,「怎麼,三弟這就生氣了?這麼緊張她,還說沒什麼嗎?你放心,我雖然敗在你手里,但這點骨氣還是有的,我自然不會傷她,只要她送我出去就行。你們後退!否則魚死網破,大不了同歸于盡,能和閼氏一起赴黃泉我倒也不虧了。」
賀蘭明優投鼠忌器,真的怕激怒了賀蘭明威做出什麼喪失理智的事來,落落再度開口說道,「我沒事,你們按他說的,退後,我送他出去!三殿下,你們終究是兄弟,莫要失了人心!」落落當著眾多朝臣的面,不好說的太多,只好這麼暗示道。
賀蘭明優咬咬牙,再三衡量,終究還是鐵青著臉帶頭後退了十步,其他的朝臣自然也跟著後退了十步。
賀蘭明威這才收了匕首,一把抱起落落飛身上了馬,一腳踢在馬肚上,飛奔朝著王宮門口而去。
落落在賀蘭明威手里,而且被他挾持著出去,賀蘭明優雖然答應了賀蘭明威不去追,但卻不能丟下落落不顧,因此立刻命了冒頓和庫爾提帶著一隊精兵追了出去,自己則留在殿上處理了接下來的事務。
再說賀蘭明威帶著身前的落落一路打馬出了王宮,直到王城的門口,這才停了下來,落落被他圈在身前,待馬停了下來,這才一個翻身下了馬,拱手道,「落落就送到這里了,你……善自珍重吧!」
賀蘭明威滿眼感傷,「你真的不跟我走嗎?」
落落後退了幾步,搖搖頭,「你我本就不是同路人,從此之後,忘記前塵,你還可以有新的人生!但如果你還執迷不悟,那麼,他日再見,我也定不會再給你機會了,望你好自為之!」
賀蘭明威苦笑,「你……還真是個狠心的!」然後才真誠地說道,「我母親已經不是鄯善的人,還望你們放過她,至于梨箏,是我欠她的,我會補償的,你……也善自珍重吧!三弟他……比我好!」
有些艱難地說完這些話,賀蘭明威下死命地盯著落落看了幾眼,這才打馬轉身離去,只留下落落站在城門口,望著遠去的塵煙滾滾……
冒頓和庫爾提帶著的精兵也立刻追了上來,看見落落在,自然也就沒有再追下去了,只是帶了落落返回了王宮。
三日內,鄯善的天再度變了,百姓們不知道什麼內情,只知道大王子威王敗走,三王子賀蘭明優順承民意和先王的旨意,順利登基,稱號為優王。改年號為承平。
而賀蘭明威也被撤去了威王的爵位,他的生母因是達達木頭人的繼室,因此也沒有受到牽連,只是被遣送回達達木部落而已。
黑羽軍被賀蘭明優殺的殺,打的打,重組的重組,黑羽軍的名號從此消亡,而賀蘭明威名下所有的產業也全部充公了。而那處別院,卻是贈給了落落,倒真的應了以前賀蘭明威說過的送給落落的戲語了。
賀蘭明優順利登基,按照習俗,接下來就是要迎娶身為閼氏的落落了,賀蘭明優自是期待已久,欣喜不已,落落卻是興致缺缺,與賀蘭明優這一路走過來,固然她是很願意嫁給他的,但是卻不喜歡這段婚姻到底還是披上了政治的外衣,讓她心里有幾分不喜。
賀蘭明優提過幾次婚禮的事,都被她給搪塞了過去,賀蘭明優也不知道她在別扭個什麼,她也說不出來個什麼,二人因此也賭起氣來,賀蘭明優國事初定,事情也是多,忙得焦頭爛額的,也就有意無意地疏忽了落落幾日。
而落落則搬出了王宮,住在了宮外的原賀蘭明威的府邸里,然後帶著連海小凳子小蘭等和一些匠人上達達木部落去拜訪達達木頭人去了。
與達達木頭人的會晤十分愉快,達達木頭人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應該與落落合作,他出鐵礦,落落出匠人和手藝,對雙方來說,才是最大的好處。落落也是不愁手藝,卻愁原材料的來源,有了賀達達木頭人的合作意向,落落想要壯大哪一支隊伍都是手到擒來的事了。
唯獨梨箏,見了落落就像見了仇人一樣,原本落落來的時候,達達木頭人已經吩咐了人看著梨箏,就是怕她再出言不遜得罪了落落,可是梨箏畢竟是頭人的女兒,哪里看得住,在落落離了頭人的帳篷,就迎面遇上了正在等著她的梨箏。
梨箏雙眼哭紅,滿臉憤恨地看著落落,「都是你這個女人,你逼走了表哥,沒有你的話,我表哥怎麼會走的?這個王位本來都是表哥的,你這個黑心的女人,騙了表哥,還逼他遠走,如今弄得我都沒法見上表哥一面了,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訓你一頓才是!」
剛剛看到梨箏,落落其實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了,也見識過她的鞭子了,早在出了看見她的時候,就已經伸手入懷取了銀絲手套來戴上了,這麼說話之間,梨箏的鞭子帶著風就已經呼嘯而來了。
跟著梨箏來的人都大吃一驚,雖然違了頭人的命,放了梨箏出來,但是心想著這也是頭人最疼愛的女兒,總不會有太大的錯,但是如今梨箏動起手來,卻又是另一種說法了,達達木部落的人都知道落落是來和頭人商談合作事宜的,梨箏真要把落落傷了個好歹的,不僅頭人臉上下不去,鄯善估計也要找他們麻煩的。
梨箏雖然貴為公主,但她的鞭子也是經過高人指點的,再者落落看上去並不像鄯善女子那般健壯,而是柔柔弱弱的,跟著梨箏的人也真怕她這一鞭子下去吧落落打出個好歹來。
就在眾人驚呼,而落落身後的隨從卻滿臉淡定的時候,落落只是一抬手,就牢牢地抓住了那鞭子的末梢,淡淡地問了句,「公主的膽子還真是夠大的!」
這下不僅是梨箏的下人,就連梨箏自己也愣住了,她這身耍鞭子的本事就算打不過賀蘭兄弟倆,一般的成年男子也很難招架得住,但是沒想到落落這麼一個身材縴細柔弱無比的漢女閼氏竟然抬手就把鞭子給抓住了,真的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梨箏還沒回過神來,落落繼續問道,「公主,你以為這里是你達達木部落,你就可以如此為所欲為了嗎?就算我是鄯善的閼氏,是來和你父王商討合作事宜的,你也敢劈頭蓋臉就打嗎?我真不知道是該說你蠢呢,還是該說你笨呢?上次讓著你,是看你年少不懂事,你這幾手耍鞭子的功夫,說實話,我還真看不上眼。看在你父王和賀蘭明威的面子上,這次我就放過你,再有下次,決不輕饒!」
說罷,一手扯過鞭子,那梨箏竟然也一點也抓不住,就任由落落將那鞭子抽了過去,瞪大了眼楮傻乎乎地看著落落,似乎還沒消化落落說的話一般。落落也懶得同她廢話,抽過她的鞭子,就著手里的銀絲手套,幾下就將那浸了牛油的鞭子折成了幾段,扔在了梨箏教前。
這下,眾人真的再度被震懾住了,沒想到就是這麼個嬌弱的漢女,竟能把這鞭子折成了幾段,而且在他們看來,落落就相當于徒手折的,當然,他們並不知道這銀絲手套可不是一般的利器,那可是一般兵刃的克星呢。
這時,達達木頭人也在手下的報告下迅速趕了過來,趕緊上前拉過梨箏,「你這個不孝女,誰讓你這般對閼氏的?」然後大聲命令將跟著梨箏的人全部拖下去杖責,而派了身邊得力的人親自帶了梨箏走。
這才轉身對落落說道,「小女不懂事,還望閼氏多多原諒吧!」
落落為所謂地月兌下手套,「她是不懂事,但是作為頭人您的女兒,這麼大了還不懂事,可就是您的錯了!」
達達木頭人自知理虧,哪里還敢爭辯,陪了半天小心,這才送了落落出去。
落落倒是不同情梨箏,愛慕一個人沒錯,可是要糊涂到任別人利用,沒有利用價值了便被甩在一旁,還不知道思過卻只知道去找別人錯處的人,一點都不值得同情。照落落看來,既然你已許身與他,要麼就放下一切天涯海角地追了去,要麼就剔除記憶,從此以後當他死了就是,這般哭哭啼啼,埋怨天埋怨地的,誰能喜歡?
回到王宮,听宮女說,賀蘭明優卻是剛走,落落洗漱了出來,才問起來,宮女答道,「王上這幾日天天下了朝都來,也不做什麼,就在閼氏這坐一會兒,喝點茶,也不要人伺候,等天黑透了才離開,像是在……在等閼氏一般。」
落落有些無語,出去這幾日,說是為了公事,其實也是為了躲避賀蘭明優的,不知道為什麼,當二人以不同的身份再見面時,總覺得別扭了許多。一個是貴為國君的王上,一個是先王的閼氏,除去本人不說,二人身上的政治外衣實在太過強大,讓落落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然而,還沒在宮里待一天,馬上就有大批的人前來拜訪了。最開始來的便是賀蘭明威府上的那幾個朵,按照鄯善的風俗和慣例,賀蘭明優繼位,是完全可以繼承賀蘭明威的姬妾的,而鄯善的人民都知道落落遲早是要嫁給賀蘭明優的,而且必須是正妃,因此,幾個朵便想著先到落落這來打點一二,到時候也好封妃晉位。
幾個朵不知道落落其實就是賀蘭明威從大離帶回來的如意,事情結束之後,落落就安排了那個假的如意帶著小蘭一把火燒了天香樓,眾人也都以為這個如意夫人真是對賀蘭明威情深意重,**了跟著去了,哪里知道她們其實是又回到了落落身邊。
幾個朵不知道面前的落落就是當初的如意,但是落落卻是領教過幾個朵的自大和彪悍的,實在是沒心思也懶怠搭理她們,只說了一句,「我還未嫁,此事無權過問,各位請直接去找王上,他願給你們什麼份位,我絕無二話。」
其實落落也是存了考驗的意思在里頭,看看賀蘭明優如何處理的,如果他這次納了這幾個朵,想必他日也定有些其他朵啊、花兒、蜜兒的,如果真是這般,她也沒必要留在這了,她可不願意做一個後宮的老大,天天替他照管他的伴,受那些閑氣。
既然無法讓君王後宮只有她一人,那麼,就只有她自己先放棄了,眼不見為淨。見慣了大離皇宮的黑暗和狠戾,落落對登上王位的賀蘭明優心里便放輕了很多,他也有他的追求,她不想強求什麼,如果可以在一起,那是天意。如果不能在一起,那也是現實。
幾個朵還不甘心,但落落又豈會容她們在此胡鬧,直接讓小凳子帶人把她們都連請帶架地給送走了。
落落自然不管,然而接下來的幾日,各種消息卻是直接飛入她的耳朵里,賀蘭明優也不是好惹的,幾個朵被他快刀斬亂麻地贈給了擁立新君有功的幾個臣子,連霍都老爺子也得了一個領回家去了。
處置好了幾個朵,還不等賀蘭明優和落落二人坐下來談,上折子勸新君廣納後妃的朝臣又是一撥接著一撥。賀蘭明優想娶落落,朝臣們全不反對,這也是應該的,落落作為閼氏,手里既有從大離帶來的豐厚陪嫁,還有景塔塔爾家的全力支持,娶落落對鄯善是百利而無一害。
但是,在朝臣的眼里,落落也只是大閼氏而已,卻不能妨礙賀蘭明優納妃,所以,各方勢力群起而涌動,十八部落開始在家族里廣泛搜羅年輕貌美的女子,想著送入賀蘭明優的後宮,為自己的部落壯大勢力作準備。
賀蘭明優忙得焦頭爛額,落落在一旁看得也是心煩意亂,二人雖然同是身處王宮,但卻連面都難見上一回。
落落不喜歡這種氛圍,她也不是厚臉皮能打上門去的人,她更不想逼賀蘭明優做任何事情,她能做的只是暫且離開,去透透氣。
于是,帶著連海、小凳子和小蘭,帶了自己的一百親衛,連同景德景泰兄弟倆,一起出發前往景塔塔爾族的居住地,說是去查看一下自己的領地,也順便散散心了,走的時候並未驚動賀蘭明優,只是留了一封信著人在她走之後才送到賀蘭明優面前,也沒寫什麼,只是告訴他自己散心去了,什麼時候回不知道,讓他不必擔憂。
賀蘭明優看到信後,苦笑不已,「你這個……狠心的人!如此不信我嗎?……」
……
一個月後,草原上的冬天真正來臨,氣溫驟降,冷到落落連門都不敢出去,好在景塔塔爾族的財力雄厚,世代居住的小城里房屋也建得厚實擋風,屋里取暖的設施已經是相當豪華了,地龍自不必說,上好的銀霜炭也是要多少有多少。
落落住的地方便是原來頭人的女眷的院子,難得的是外頭雖然冷冽,屋里卻是溫暖如春,外頭雪色正好,院子里也種了大片的紅梅,映襯之下,煞是好看,落落不願辜負這美景,便讓小蘭收拾了院子,支起了屋里的窗戶,在窗戶邊設了軟榻案幾,抬了紅泥小火爐和全套的茶具來,落落親自動手燒水泡了茶,慢慢地喝著,賞著美景,發著小呆。
不知怎麼的,神思就游離到了遠處,想起了賀蘭明優,不知道他這個時候再干什麼?是在批奏折還是在接見朝臣?又或是在陪哪個美人賞雪?……
正這麼胡思亂想著,不知什麼時候,落落感覺到了窗前一片陰影擋住了外頭熒熒的雪色,不禁皺眉,「誰站在外頭?」
一個低沉的聲音帶著幾絲怒意傳來,「你這個狠心的,我不來找你,你就打算一輩子都不去找我嗎?」
還沒等落落反映過來,一個穿著黑色大氅的高大男子跳進窗來,一把奪過落落手里的茶盞,連灌了好幾杯茶,這才怒目看著落落,「冷死了!你倒好,來賞景來了?」說罷,也不由落落說話,連沾滿雪花的大氅都沒解下來,一把就把落落給擁入了懷里。
落落被他抱得喘不過氣來,那人卻在落落耳邊低聲說道,「落落,我真想你啊!別離開我了,嫁給我吧!」
屋里溫暖如春,屋外紅梅映雪,抱著她的男子的身體真實而有力,落落不由就扯開嘴角笑了起來,「好!」
二人就這麼緊緊相擁了許久……
不知什麼時候,落落的隨意綰起的發髻上插著一根碧綠的簪子,賀蘭明優輕柔地笑道,「出來的匆忙,只帶了這根簪子,就當是聘禮了,好嗎?」
落落點點頭,二人一同走出屋子,走到雪地里,落落忽然就想起了那首現代的經典情詩,便輕輕吟了起來︰
我如果愛你——
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愛你——
絕不學痴情的鳥兒,
為綠蔭重復單調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來清涼的慰籍;
也不止像險峰,增加你的高度,襯托你的威儀。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這些都還不夠!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做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雲里。
每一陣風過,我們都互相致意,
但沒有人听懂我們的言語。
你有你的銅枝鐵干,像刀,像劍,也像戟,
我有我的紅碩花朵,像沉重的嘆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
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
仿佛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
這才是偉大的愛情,
堅貞就在這里︰
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
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腳下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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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家里事多,一米結文還是倉促了些,但也發現一個殘酷的現實,那就是女強文一米真心寫不好,所以打算下一本還是開種田文,希望各位親諒解,也希望各位親繼續支持一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