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水馬龍,亭台樓閣。
不過短短幾日,盛都繁華如舊,當然前提是忽略那些府邸豪宅前面高掛的白色燈籠。
「听說天楚的使隊到了」,沐九兒半趟半倚在軟榻上,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腰間的流蘇。
「嗯」,雲岫手正非常熟稔地將一顆晶瑩的葡萄去皮,然後喂到女子的口中,「九兒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沐九兒說出一句頗有深意的話,既然朝皇不肯爽快地將人交出來,那就別怪她了;這人吶,有些時候要懂得變通。
只是沐九兒太過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卻忽略了雲岫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精光,「嗯,九兒想如何?」,稍微思索下,雲岫就知道沐九兒說的是什麼事情了。
沐九兒縴縴素手,將額前的碎發別在耳後,「這盛都可是剛爆發過鼠疫的,難道天楚使隊就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九兒是想」,雲岫抬頭看著沐九兒眼神灼灼,其實他真的很想告訴她,她完全不用如此的,不過看現在這樣……
「嗯」,沐九兒點點頭,她是個商人,自然知道如何對自己才是最有利的。
天楚雖然與朝歌有盟約在前,不過那是建立在兩者地位平等的關系之上,現在朝歌元氣大傷,這個前提條件已然不存在,她不知道天楚為何會突然罷手,主動提出議和,或許那位天楚國君始終還是惦念著兄妹之情的吧,不過在她看來,天家無情,要看的,只是有沒有足夠的利益而已。
雲岫低首垂眸,認真地看著手中晶瑩剔透帶著紫色的葡萄,良久,輕嘆口氣,「九兒,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訴你的,你听了可別生氣。」
「嗯,什麼事?」,沐九兒抬起頭看著雲岫有些不解,不過隨即也想開了,他們分開過三年,總不可能一點事情都沒有發生;其實她也有很多疑惑,例如冥獄的存在,不過不管雲岫是什麼身份,是她娃的爹這點是永遠變不了的。
看著沐九兒帶著點點疑惑,點點茫然的目光,雲岫將手放在沐九兒的頭上輕輕揉了揉,「九兒應該從來都不知道我的身份吧?」
「暗府的少主子?」,沐九兒略微挑眉,說道暗府她就不能不想到當初設計離間她和雲岫的朱雀,還有那害得她險些丟掉孩子的玄武;她甚至不明白,雲岫為何在這個時候說起暗府,他們討論的不是天楚使隊的問題麼。
雲岫從懷中掏出錦帕將手指擦拭干淨,然後側身做到沐九兒的身旁,「對不起九兒」,這是他欠她的,「只是我說的並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沐九兒咽下嘴中的葡萄肉,抬頭眼中寫著兩個大大的問號,雲岫搖搖頭,「我說的是我的身世!」
「不是雲家之人麼」,沐九兒皺著眉頭,恢復了當初的記憶,她當然就知道了雲岫的身世,雲家最不受寵的直系,父母早亡,丟下他一個,在雲家過得連只狗夠不如,偏偏她那福薄的母親胡夢兒與雲岫的母親當初一見如故,引為知己定下婚約。
雲岫心中劃過一道苦楚之色,「自然是」,只是他卻寧可不是,「我說的是我的母親。」
「母親?」,沐九兒抬頭看著雲岫。
「嗯」,雲岫點點頭,看著沐九兒糾結的神情,他索性也不在賣關子,剛準備將話說完,就听見邊原來報,「主子,天楚使者來訪。」
雲岫嘴角狠狠地一抽,沐九兒已經翻身下榻,迅速地穿好繡花鞋,然後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然後拉著雲岫兩人快步走向堂屋,然後這才朝著邊原喊了聲,「快快有請。」
被打斷話頭的雲岫頗為不滿地朝著那門廊處瞪了一眼,邊原只覺得脊背一涼,自己最近好像沒有招惹主子啊,怎麼會有那種陰風陣陣的感覺呢,肯定是自己感覺錯了。
「九兒,我」,知道天楚使者到來,雲岫更急切地想講話說完,可他剛開口,門邊就傳來一個爽朗的笑聲,「哈哈,傳聞千金坊的掌櫃是個如花似玉的俏媳婦,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沐九兒看著來人,雙目大瞪,有些不敢置信,不過也只是短短片刻,「使者大人謬贊了,九兒蒲柳之姿,實在是擔當不得使者大人的夸贊。」
「擔得擔得」,天楚使者笑眯眯的,兩只眼楮笑成了兩條細縫,「快別叫什麼使者大人了,姑娘若不嫌棄就喚我一聲恬姐吧」,旁邊的雲岫臉色一沉,君湘恬心中卻是樂翻了天。
「恬姐也別叫我姑娘了,喚我一聲九兒就是了」,沐九兒從善如流,「不知恬姐今日上門所為何事?」
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她可不會認為這天楚使者遠道而來,就只為了認她一個妹妹;只是雲岫听到沐九兒的稱呼之後,原本就黑沉的臉色越發的暗沉,雙目死死地等著一旁的君湘恬。
「哈哈,九兒說話可真夠直接的」,君湘恬視線在沐九兒身上上下掃視,時而刮過一旁的雲岫,在心中點點頭,這女孩她真是越看越滿意了。
沐九兒有些不好意思地模了模鼻頭,她也實在是沒有想到這天楚使者居然是名嬌滴滴的姑娘,看起來也不過三十來歲,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用一枚九鳳吐珠的步搖別上去,一身火紅的衣衫上用金線在腰帶和裙擺上勾勒出大朵大朵的牡丹,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的亮麗。
「恬姐可真是會說笑。」
「不過九兒也說得對」,君湘恬不顧一旁已經黑得看不出原來臉色的雲岫,拉著沐九兒做到一旁的椅子上,「實不相瞞,姐姐我今日來,是為了冰亦丹。」
「冰亦丹的事情,這」,沐九兒面露難色,可心中一驚樂翻了天,這當真是瞌睡遇到枕頭,她剛想著怎麼跟天楚使隊拉上關系,好讓人家幫她開口讓朝皇將楚雲飛和楚雲承交出來,這不人家自己就送上門來了,難道是老天也覺得朝皇的行為天怒人怨,所以派出人來幫她一幫?
「妹妹可是有什麼難處」,君湘恬面色急切地問道,「難道是楚天孝那個家伙威脅你了?」
沐九兒輕咬下唇,看著君湘恬張了張口,話沒說出來,一滴淚卻先從眼角滑落下來,「恬姐你不知道,當初這朝歌皇子奪嫡,那大皇子楚雲飛為了威脅三皇子錯抓了妹妹的兒子,不僅狠戾的鞭打,更是讓他染上了鼠疫,妹妹這也是救子心切這才研制出了冰亦丹,原本妹妹是想著能用冰亦丹的配方交換楚雲飛,至少也要替兒子報了仇才是,可那朝皇,他,他……」
「什麼,楚天孝那個狗娘養的王八蛋,居然敢這麼對老娘的……呃,妹妹的兒子」,君湘恬氣得拍案而起,「妹妹你別擔心,老娘……呃,姐姐我一定幫你把那個什麼楚雲飛給要過來,到時候妹妹想怎麼報仇就怎麼報仇。」
他娘的,居然敢這麼欺負她君湘恬的人,簡直是不想活了。
沐九兒心下一喜,可臉上仍舊淚跡斑斑,「恬姐,這,還是不用了,不能為了妹妹一人而害兩國百姓陷身水火,這樣,九兒,于心難安。」
「妹妹放心,姐姐開口,那楚天孝敢不給,老娘滅了他的江山」,君湘恬說道楚天孝的時候,眼中劃過一道厲色,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看著一旁的雲岫,嘴角微勾;雖然有些事情是早就已經知道的,不過真的在听到當事人的說法時,心中烈火熊熊。
沐九兒嘴角狠狠地抽了下,卻沒有注意到君湘恬和雲岫兩人之間的互動,只是抬起頭,「那這事就拜托姐姐了,九兒實在無以為報,這里有一千枚冰亦丹姐姐先拿著以防萬一吧。」
君湘恬也不客氣,接過來,「嗯,姐姐我也就不客氣了,一路行來使隊中有幾人的確是感染了鼠疫姐姐正巧用得著」,她說著斜睨了眼雲岫,居然敢派人來給老娘說使詐,哼,看老娘陰不死你,「妹妹啊,姐姐連日趕路的確有些累了,那驛館的床也是太硬了,哎,姐姐我先回去休息了。」
沐九兒微微蹙眉,突然想到隔壁鋪子後面也有一個後院,之前讓知秋和邊原收拾的時候也還算整潔,只需要添上被褥床單就能入住了,索性她靈機一動,「姐姐,妹妹在隔壁還有一套院子,環境也還算清幽,不如姐姐搬過來住?」
君湘恬眼中飛快地滑過一道什麼,雖然跟預想的有些出入,不過隔壁就隔壁,好歹又近了一些不是,不過面上卻不表現出來,「這有些不太好吧,太麻煩妹妹了。」
「不麻煩不麻煩」,沐九兒連連擺手,在她心中現在面前這位可是能讓她能光明正大折磨楚雲飛這個罪魁禍首的貴人誒,就算是弄個神龕供起來都是應該的,更別是只是讓她借住一段時間了,見君湘恬仍要推拒,她急忙又說道,「反正那院子平日里也是空著的,姐姐搬過來,白天還能過來與妹妹說會兒子話,難道姐姐是嫌棄妹妹這里簡陋麼?」
君湘恬嘴角狠狠地一抽,看著沐九兒那梨花帶雨的神情,原本以為自己是個演技派的,沒想到是遇到同行了啊,惺惺相惜的感覺越發的濃烈,這是相見恨晚啊,「既然妹妹如此說了,那姐姐在推辭就矯情了」,說著對著身後隨侍的婢女道,「香草,去將香菱他們幾個帶過來,順便告訴艾大人一聲,讓他帶著人住在驛館,有什麼事情我會派香蕪去通知的,朝皇的邀請先不要答應。」
「是」,香草飛快地閃身離開。
看著香草的身形,沐九兒心中一暗,這香草分明就是各種好手,居然只是這女子的一名婢女,而且听起來,這次天楚使隊的掌權者居然是她;看著一旁的君湘恬沐九兒再次慨嘆自己的好運。
沐九兒嘴角微勾,「來姐姐,我帶你過去看看。」
「也好」,當初為了方便,沐九兒在兩個院子連接的院牆上開了一道小門,不想第一次派上用場卻是這樣的情況,她帶著君湘恬走到隔壁的院子處,赫然就是當初那布坊的後院,「這院子雖然簡單一些,不過卻勝在干淨,我已經讓邊原去準備干淨的被褥了。」
君湘恬點點頭,看著這雖然簡單四合院的樣子,可院子中花草樹木,雖沒有亭台樓閣,可蟲鳴鳥叫卻別有一番意味,「很不錯。」
「姐姐喜歡就好」,就在兩人談話間,雲岫已經與邊原兩人飛快地將屋子收拾出來;之前被君湘恬派去驛館接人的香草也已經回來,與她一同回來的還有兩男兩女,看起來都是侍衛模樣,這院子雖然不如沐九兒現在住的院子大,不過卻也有四間臥室,他們住著倒也不顯得擁擠。
看著香草欲言又止的樣子,沐九兒由于君湘恬閑聊了幾日然後起身告辭離開。
君湘恬也知道欲速則不達,今天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至于其他事情嘛,以後有的是機會。不過通過今天的接觸,她算是知道雲岫那小子為啥總是藏著掖著的,哼,娶了這麼個嬌滴滴的小媳婦居然不告訴她,哼哼,老娘可最是心眼小的,雲岫,你丫的死定了。
攬著沐九兒回到房間的雲岫突然只覺得陰風陣陣,回頭一看,什麼都沒有,微微蹙眉。
「怎麼了?」,沐九兒看出雲岫的不自在輕聲開口。
「沒什麼」,雲岫搖搖頭,「九兒為什麼要留下那個人?」
「呵呵,不是都說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嘛」,沐九兒模了模下巴,「再說恬姐不是說了嘛,她會幫我們把楚雲飛給弄出來,到時候,哼!」,她可是早就已經想好了一百種折磨人的方法,就等著楚雲飛來實踐呢。
雲岫心中月復誹,就算你不答應她也是會把楚雲飛給弄出來的,順便還要加上楚雲承那個自以為出生高貴的家伙,「可是就算這樣,讓她回驛館去住不好嗎?」
現在那個人就住在隔壁,簡直是嚴重影響他的生活質量。
「呃,恬姐不是說了,那驛館住著不舒服嘛」,沐九兒隨口接道。
「哼,你這個壞丫頭」,雲岫狠狠抬起手卻只是輕輕地戳了下沐九兒的額頭,他才不信這個聰慧的丫頭看不出來那個人是裝的,更何況現在朝歌勢弱,又怎麼敢真的怠慢天楚的使者。
沐九兒心虛地笑了笑,她當然知道那君湘恬是裝的,不過不管她有什麼目的,她們之間現在也不過是一場交易而已,她要楚雲飛,君湘恬要冰亦丹,甚至說得更本質一點,君湘恬是要接近她,或者他們,雖然不知道那君湘恬到底有什麼目的,不過她不會吃虧就是了,更何況那君湘恬臉上雖然帶著好奇,可卻並沒有絲毫的殺氣。
「好了,那些人留下了,九兒難道不準備請人盡盡地主之誼?」,雲岫低下頭,眼中充斥著什麼,等抬起頭來又是一片清明,「請他們去鳳祥樓如何?」
沐九兒點點頭,突然想起在君湘恬來之前,「對了雲哥哥,之前你要跟我說什麼啊?」
「什麼要說什麼」,雲岫故意揣著明白裝糊涂。
「就是在恬姐他們來之前啊,說你的身世問題」,沐九兒一本正經。
听到沐九兒對君湘恬的稱呼,雲岫再次臉色一黑,「這件事情以後再告訴你,以後不許叫那個人姐。」
「為什麼」,沐九兒有些不明白,雖然在這個時代,女人當媽比較早,看那君湘恬的年紀說不定兒子都比她大,不過女人永遠都在乎自己的年齡,她現在將君湘恬哄開心不好麼,畢竟她現在可是有求于人呢。
「以後你就知道了」,雲岫張了張口,還是沒有說出來;畢竟現在可不是最好的時機,如果讓沐九兒知道了真相,他簡直不敢想象沐九兒回作何反應。
沐九兒撅著嘴,嘟噥著,為什麼現在不告訴人家,再說了她不叫姐那應該叫什麼,姨?人家不一巴掌拍死她,到時候惹惱了那個人,她讓誰去幫她向朝皇要楚雲飛去?
雲岫嘴角狠狠地抽了抽,在心中嘆口氣,看來真是自己自作孽啊,扶額,望天……
「邊原去鳳祥樓訂一個包房!」
「是,主子」,邊原看著雲岫那糾結的表情,心中偷著樂,看主母那樣子應該還不知道夫人和主子之間的關系吧,等那層窗戶紙捅破了,嘿嘿,到時候可有得熱鬧可看了,他要不要推波助瀾一下,如果讓主母提前知道……唔,听起來貌似很不錯。
「真去鳳祥樓啊?」,一旁的沐九兒回過神來,其實對鳳祥樓的菜色她是真的不太有愛啦。
「嗯」,雲岫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那院子一下子住進來五六個人,他可不希望自己以後要負擔他們的伙食,九兒也是,他們可不是那幾人的御用廚師,沒道理伺候他們,更何況他敢打包票,只要他們嘗到一次九兒的手藝,以後九兒就會被天天纏上的,要知道那個人可是個地地道道的吃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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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兒•心語
今天妹妹辦二十酒,陪了她一天,更新完了,對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