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思言應答不迭,能夠隨著鎮北侯府前去北疆,他心情極為激動,這是蕭家真正接受了他的表現了。因為投奔了一次曹家,被曹家幾乎敲骨吸髓般的掠奪,他早已心生寒意,如今寧景辰將話語講的如此明白,他反而更放了心。
想來也是,鎮北侯蕭家乃是百年尊榮的世家,行事坦蕩大方,又豈是曹家這種仗著曹妃興起的暴發戶可比的。所以,余思言將寧景辰所說的話,牢牢地記在心頭,按照來時的扮相,悄悄地回到了余府。
偌大靜室之中,獨留寧景辰一人,想著如今朝堂北疆的風雲變幻,雖然蕭家和他都要承受很多的磨難,但是在袁昊的步步緊逼之下,蕭家眾人最後終會與袁昊圖窮匕見,而蕭靜嵐終于能夠離開深宮這個牢籠,從此逍遙于天地江湖之間。
汐月正要起身,采禾卻匆匆而來,「娘娘,昭陽宮鄭貴妃來了。」
鄭苒馨听了孟嬤嬤的安慰,卻柔柔一笑,搖著孟嬤嬤的手臂嗔道︰「還是嬤嬤疼我。」
「吩咐攆輿去昭慶宮,正式的和親文書都已頒下,不日還要昭告天下,康福又要去太廟告祭,今日一見之後,恐就再不得見了。」蕭靜嵐道。
鄭苒馨第一次見到蕭靜嵐,但她滿心準備的一場硬仗,不過得來蕭靜嵐漠然的兩眼淡瞥,這讓鄭苒馨非常憤怒,以致她幾乎忘記來到玉安宮的本意。
昭陽宮位于乾正宮附近,是宮中除了鐘粹宮位置最好的宮殿,又因著憲宗陛下的孝德皇後住過,昭陽宮名聲赫赫,鄭苒馨很是滿意。而玉安宮卻位于冷僻之地,鄭苒馨坐在輿轎上,手中捧著精致小巧的紫銅手爐,縴長娥眉微微顰起。一旁的孟嬤嬤忙問道︰「娘娘,可是有何不舒服?」
孟嬤嬤還要再說,鄭苒馨輕輕搖了搖頭,悅耳如銀鈴般的聲音響起︰「如此,本宮就親自下來見見淑妃姐姐了,當日淑妃姐姐身體不適,在昭陽宮竟不得見。皇上既已將六宮托付本宮,本宮便得關心照看淑妃姐姐。」
蕭靜嵐坐在主位上,目光微凝,淡聲答道︰「已經大好了,有勞貴妃了。」
而玉安宮的淑妃蕭靜嵐,既然出身自鎮北侯府,她就不信淑妃能甘居她之下,她才不過月余,她都已經深深愛上獨斷後宮的權力的滋味,淑妃真能甘心交出宮務。既然淑妃稱病不來昭陽宮,她就親自到玉安宮,好好瞧一瞧這位侯府千金淑妃娘娘,享受下她折身而拜的暢塊感覺。
攆輿上的鄭苒馨听出開口的宮女,就是當日在昭陽宮里伶牙俐齒之人,心頭便有些不痛快。孟嬤嬤善解人意地沖著采禾道︰「冬日天寒,貴妃娘娘身有不適,皇上早已下旨許了貴妃娘娘在宮中各處行輿的權力,你們莫非要抗旨不成?」
如此,在她坐穩了貴妃寶座後,也將孟嬤嬤的心掰回了大半,鄭苒馨心中得意,這世上人人都有弱點,只要尋對了方法,她都能將他們玩弄在指掌之間。
「康福一行,路途上恐怕不會安寧,有他護著我也能放心。只是,皇上對蕭家所為,雖在意料之中,還是讓人齒冷心寒,父親若是知道他一心要效忠的君王,用如此的手段奪了蕭家的軍權,恐怕會心頭灰冷。」蕭靜嵐縱使出動了蕭家所有的暗衛,也不能將袁昊所有的布置探查清楚,只從他顯露在外的一些手段來看,也足以讓鎮北侯府名聲傾頹,百年豪門毀于一旦了。
孟嬤嬤收到鄭苒馨隱晦的暗示,挺著身道︰「淑妃娘娘,宮里規矩,低品位的嬪妃應主動行禮,淑妃娘娘在宮中多年,這點規矩還是懂的吧。」
蕭靜嵐放下手中要送給康福長公主的匣子,揚起下頜,身上閑適之意盡去,只余張揚霸氣︰「采禾,將她迎到正殿,仔細看管好她帶來的宮人。」自蕭靜嵐將宮務交給鄭苒馨,而鐘粹宮曹妃卻牢牢護著手里的權力,昭陽宮與鐘粹宮已然水火不容。沒想到,鄭苒馨在此時還要再來玉安宮,她們兩人可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呢。
「大小姐,奴婢知道了。」汐月眼角帶淚,堅定地答道。zVXC。
孟嬤嬤心疼了咒罵了一聲早已死的透透的刺客,又想到如今她們要去見的還是罪魁蕭家的淑妃,眼光中便帶了幾分凶惡。而瞧著鄭貴妃眉頭微顰,盈盈水眸更是暈著一層水霧,孟嬤嬤的心都揪疼了,「娘娘,您且再忍忍,這淑妃听說自進宮都不得皇上寵愛,才將她打發到這冷僻之地,可真辛苦了娘娘了。」
當昭陽宮威風凜凜地一行人到了玉安宮時,采禾命人打開宮門,恭敬地上前行禮,並請鄭貴妃下轎進宮門。
「汐月,這種時候你更要替我穩住玉安宮,所有的宮人,下至粗使宮女,上至你和馮進喜,每天在早上開宮門和晚上閉宮門兩個時間里,都要照著花名冊點名畫押。平時,凡是出玉安宮辦事的人,都要兩人一組,在出宮時找你領取對牌,回宮時交回對牌,交的時候,你瞧瞧他們身上可有多帶了東西不曾?」蕭靜嵐吩咐道。
當鄭貴妃帶著一群宮人浩浩蕩蕩地進了玉安宮正殿,只見蕭靜嵐一襲簡單的蓮青色袍服,卻風姿瀟灑不羈,對照她一身金玉,顯得俗不可耐。且鄭苒馨一向自信的美貌,在蕭靜嵐淡漠的眼底,也顯得微不足道了。
「寧將軍還說,他已經向皇上上了折子,請求護送康福長公主和親使團平安到達北疆,路途中再好生說服秦翰秦大人。」汐月接著道。
蕭靜嵐點頭回應,自從鄭苒馨入宮之後,袁昊在玉安宮周圍布下了更多的暗衛,雖然她能確保玉安宮內的清淨,但是寧景辰卻不能再輕松地進到玉安宮了。
「淑妃姐姐,身體可好了麼。」瞧著蕭靜嵐完全沒有行禮的意思,鄭苒馨又要顧著她的名聲,只得擠出一抹僵硬地笑容。
孟嬤嬤原以為抬出了皇上,玉安宮之人為了在皇上眼里落下個賢良的名聲,也得讓鄭貴妃的攆輿進了玉宮門宮門。可惜,她太不了解玉安宮的行事風格了,采禾冷笑一聲︰「玉安宮從不曾接到過這道聖旨,嬤嬤莫要空口白牙地亂說,欺君之罪可不是嬤嬤能承擔得起的?」
鄭苒馨輕聲細語道︰「沒想到淑妃的宮室如此偏遠,本宮的腿都有些發疼了,攆輿竟還沒到玉安宮。」
但是,鄭苒馨知道孟嬤嬤是鄭文遠親自指派到她身邊的人,她是動不得的,尤其是想到她那位在鄭府諱莫如深的庶出姑姑,曾經的柔妃娘娘的慘淡結局,她更是心生寒噤。不過,鄭苒馨到底是鄭文遠一手教大的,她知道強硬不得,便以懷柔手段攻心為上,平日里對著孟嬤嬤噓寒問暖,更時時提起要替無兒女的孟嬤嬤養老。
「大小姐,皇上如此手段,您又將六宮之權交給了鄭貴妃,以後,咱們玉安宮豈不是連冷宮都不如了?」汐月陪著蕭靜嵐進過一次冷宮,冷宮里無窮無盡的陰森與絕望,她這輩子都忘不了。尤其是蕭靜嵐在冷宮里發著高燒,人都迷糊了,她也請不動太醫院的太醫,那種恐怖她不敢再來一遍了。
「大小姐,寧將軍著人傳來消息,咱們老夫人和夫人前去北疆的事情已經安排好了,請您放心,莫要太過勞神。」汐月輕輕地回稟道。自親眼目睹了皇上對蕭靜嵐的無情無義之後,汐月私下只稱呼蕭靜嵐為大小姐。
表意今投。想著不久之後,就能和蕭靜嵐執手相對,共渡風雲歲月,寧景辰心里涌上無上豪情歡悅。
鄭苒馨一番話夾槍帶棒,听得一旁的采葵,氣涌上頭,火爆脾氣就要發作,采禾忙拉住了她,仿佛不曾听懂鄭貴妃話中之意。心中卻冷笑,論起話里帶刺,這滿宮里也比不上鐘粹宮的曹妃娘娘,那位可是出身市井,指桑罵槐可是她的絕活,但鄭貴妃也不打探清楚了,現在曹妃即便仗著身孕,可也不敢在淑妃娘娘處亂說話,鄭貴妃若要以此相挾,有的她出丑的。
孟嬤嬤更是滿目慈愛,幾乎將鄭苒馨疼進了心坎了,卻沒看到鄭苒馨掩下睫毛之後泛冷的微光。因為,剛剛入宮時,鄭苒馨對袁昊動了情,孟嬤嬤少不得在她面前勸諫,這些事情讓鄭苒馨極為不喜,她如今已經不是鄭府里的女兒,而是後宮中高高在上的貴妃,可恨孟嬤嬤仍要在她面前擺了管事嬤嬤的譜。
蕭靜嵐冷笑一聲,她還以為鄭苒馨來玉安宮有什麼新鮮的把戲呢,不想竟是來到她的地盤上耀武揚威,這老奴真是欠打。
「王泰,教教她玉安宮的規矩。」蕭靜嵐寒聲吩咐懂得武藝的內監王泰。
鄭苒馨只覺眼前掠過一道黑影,不過眨眼的功夫,身邊的孟嬤嬤就被拖了丈遠,耳旁清脆的巴掌聲傳來,以及孟嬤嬤尖銳的慘嚎,鄭苒馨眼前一黑,幾乎軟了腿腳,自從受傷之後,她再不能親眼見著人行刑,更是萬萬沒有想到蕭靜嵐是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