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終離去了，許賀記得自己躲在機場大廳的柱子後面，看著若水踮著腳不斷地向門外張望著，在人群里搜索著，幾度有沖上去拉了她的手再也不松開的沖動，卻在腳尖離地的時候退縮了回來。
再見，就是再也不見！
許賀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市區的家的，滿屋子油彩的味道里，曾經與她一起暢快地呼吸著，可如今，她離開了，空氣稀薄了。
眼前的畫布上，許賀畫了一片細雨霏霏的天，可天空下，卻是誰？許賀無力地扔了手中的畫筆，任自己的身軀倒在一旁的藤條椅上，生生地疼，可許賀的疼，在心里。
冰箱里塞滿了面包與啤酒，那是若水留下的最後的痕跡，狠狠地開了一罐啤酒，狠狠地一口氣喝下，狠狠地流著眼淚，狠狠地和著酒吞下那一抹的苦澀，苦澀到心頭。
曾經書店里的偶遇，曾經烈陽下的跟蹤，曾經佇足在街頭，看她在樹下畫著畫，那一日夕陽西下，那一日廣場的白鴿飛揚，那一日她的臉在帽沿下泛著紅，那一日她的畫中有了他的背影。
可如今，多少年了，放棄了W大的中文系，在父母的一片質疑聲中追隨她而去，可是現在，她遠走高飛了，而自己，卻再也無法追隨而去。
許賀在自己微醉的時候執起了畫筆，細雨霏霏的天，古樸的青石板路，一條蜿蜒的清澈小溪，溪畔翠柳，柳樹下獨坐的女子，長長的直發，窄窄的遮陽帽，灰綠色的裙上，渲染著幾叢蘭草。
女子只有背影，而這背影，卻是無數次出現在夢中，夢中只有她風中凌亂飛舞的發，夢中只有她風中輕柔揚起的裙角，許賀看不到她的臉，她的臉隱藏在那一扇門後，那一扇木門，有著歲月雕琢的痕跡。
她是誰？她的裙角，好熟悉……
許賀醉了，手中的畫筆無力地滑落在地上，而自己，亦是無力地滑落在畫架子下，那畫架，是若水留下的。
依舊是那個長長的夢，夢里的天空斜風細雨，夢里的她撐著一把油紙傘走在孤獨的雨巷里，夢里的她有著長及縴腰的發，夢里的她有著長及腳踝的裙，夢里的她在一盞紅燈籠下佇足，夢里的她玉手撥弄著一串街角的銅鈴，輕脆的鈴聲在細雨中飄蕩，飄渺。
許賀在一陣門鈴聲中驚醒，片刻的詫異，才發現那回蕩在耳畔的是連錦的門鈴聲，恍惚著開了門，門外，一個背著大包的男子，手中一個小小的紙盒。
遺落在麗江溫柔時光客棧的相機電池和充電器，被客棧老板寄了回來，麗江，那個遙遠的地方，許賀苦笑著翻出相機，相機里，依舊有著麗江雨中的朦朧，泛著燈籠紅光的青石板路，波光粼粼的穿城小溪，溪流上彎彎的石拱橋，一米陽光紅酒吧前若水明媚的笑顏，溪畔柳下獨坐的……她？
周小蝶？
許賀猛然看向畫架上未干透的畫作，那灰綠色的裙，裙上幾抹蘭草的葉，就在眼前的相機里……
而畫中人的遮陽帽，淡淡的紫，一只小小的蝴蝶結在帽沿上飛舞，也在眼前的相機里，只是，在若水的頭上！
窗外黃昏的暮靄沉沉，風卷起，暴雨傾盆而下，一記驚雷，在天際滾滾而來。
許賀在剎那間驚醒，畫中的，夢中的，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