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接到師弟打來的電話,段子璃有著心煩,坐在游泳池邊上,任那鈴聲一次一次地倔強地響著。
「小冬,你要是再打著師傅的名義游說我報名,你就死了心吧!」段子璃忍無可忍地接了電話,可電話那端,那個最能鬧騰的小師弟卻是嗚咽著說著話。
手機從手中滑落,直直地落進游泳池子里,甚至于還留下一串的水泡。
他說,二師兄走了,車禍,三天前,在南京媲。
他甚至于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錯了,可電話沒了,電話在腳底下的水里,靜靜地躺著。
段子璃的手就僵在了耳朵邊上,許久,直到視線完全模糊,才將手顫抖著收回,腳泡在水里,渾身的冰涼丫。
段子璃像魚一樣的滑入了水底,任水肆意地鑽進每一個毛孔,他當他是兄弟,曾經同喝一瓶酒,同抽一支煙的兄弟,可老天,是不是開了一個太大一點的玩笑?
段子璃在感覺到窒息的最後一剎那沖出了水面,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水面的空氣,狠狠地抹去臉上混合著淚的水滴,他是男人,男人怎麼能夠在人前落淚?
黎叔半躺在老藤條的躺椅上,默默地抽著煙,煙斗上忽明忽暗的火花瞬間照亮他蒼老的面容,小冬垂手立于一旁,偶爾地吸著鼻子。
「這小子,怎麼看上去都不像是短命的人,」黎叔咳嗽著,咳出一團似雲霧般的輕煙。
「大師兄,勸勸師傅別再抽了吧,我們勸不住,」小冬抬眼看了眼推門進來的段子璃,又垂下了眼簾。
「我都半個身子埋進黃土里了,多抽一口少抽一口,有多大關系?小璃,有時間去看看那孩子,看得出小諾跟她的感情不錯,只是這件事上,不知道她能不能挺得過去,」黎叔低嘆著,緩緩地起身,「那閨女不錯,人好,可惜啊……」
黎叔的話有如一枚重磅炸彈落在段子璃耳畔,她?那個冷冰冰地拒絕著別人,卻自己躲在黑暗里獨自舌忝舐傷痛的女子,她怎麼辦?
段子璃將車開進麗水佳園的時候,半弦彎月已隱進了雲層里,她的窗,黑暗一片,段子璃倚在那株槐樹下一根接著一根地抽著香煙,他不知道應不應該上去,敲開她的門,然後問候一聲晚安。
她記得最後一次看到她便是在他的生日宴會上,他與他不歡而散,他甚至于不顧她的難堪與齊天諾撕破了臉,若是回去過去,段子璃想,他們是不是也應該各自割下自己的一片袍子?
可他們,曾經情誼勝過親兄弟。
段子璃在捻熄第七支煙時走進了樓道的大門,他用了子眸的密碼,他看到鐵門合上的瞬間,樓道的燈在瞬間照得整個樓梯似白晝。
手指落在門鈴上,段子璃依舊遲疑著要不要按下去,他不希望招惹來鄰居們的非議,他不想再給她帶來任何的困擾。
手指輕叩在門上,清脆的聲音在窄窄的樓道里回響,可門的後面,沒有一絲的回應。
段子璃頹然地離去,樓道的燈在瞬間驚醒,又在腳步聲漸遠去後再次回復平熄,一切,仿佛回到了原點,一切,仿佛不曾有任何的改變。
三天了,三個夜晚,他依舊沒能見到她,她的門依舊緊閉著,她的窗依舊隱沒在夜色里。
段子璃再一次在樹下留下數只煙頭,毅然地開車離去。
每一次轉身,需要是,都是失落中誕生的新的力量。
夜色下的街道,有著熱意繾綣散去後的慵懶與昏暗中的妖嬈,段子璃緩緩地轉過街角,便看到路邊一個晃動的人影,隱在影影綽綽的樹蔭下。
那個人影搖晃著走來,如醉酒了般。
似曾相識。
段子璃試著按了汽笛,尖銳的喇叭在寂靜的夜里突兀地響起,可卻不曾驚醒那個依然晃動著走來的人影。
腳下的路,好漫長,那一次的丈量,仿佛不曾向今日這般的綿長,那一日,仿佛路很短,仿佛時間很快便從腳下流逝,可今日,一個人的丈量,卻為何是如此的心力交瘁與疲憊不堪。
一霎燈在腳下亮起,刺得眼生生的疼。
段子璃在車燈亮起的瞬間才徹底看清車前的那個身影,赫然是她。
如此深的夜,如此黑的夜,她卻在黑夜里一個人流浪。
他看到她披散著發,抬手遮擋著眼,她的臉有著蒼白,她的額上汗水濕透了發,他就看著她怔怔地住了腳,只那麼一剎那,她直直地倒了下去。
「周小蝶!」段子璃大叫著推門而出,他听到她的後背落地,一聲悶響。
莫輕揚苦笑著候在醫院的大門前,他值夜班的機會不多,可每一次,都好像會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他第一次見識到自命不凡的段子璃的病急亂投醫。
他看到他的車沖進了醫院的大門,一個180度旋轉便停了下來,他看到他從車後排抱下一名女子便跑了過來,女子的長發無力地垂在他的臂彎下,無力地在夜風中飄搖。
「子璃,你的車撞倒了她?」莫輕揚指揮著一旁的護士推出擔架床。
「老莫,她倒在了我的車前,快看看她怎麼了,」段子璃輕輕地放下周小蝶,他突然覺得她好輕,就像一片樹葉般,單薄地躺在病床上,他看到她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他突然莫名地恐慌。
「放心,有我呢,」莫輕揚拍了拍段子璃的肩膀,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笑顏。
急診室的燈勝過白晝,段子璃茫然地坐在長椅上,看著一個個白衣的身影在眼前穿梭往來,深深地將臉埋進了自己的手掌里。
「兄弟?段子璃!」莫輕揚從里間出來,摘下了口罩,他看到段子璃猛然地抬起臉,眼里瞬間驚喜交集,「她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
她用了自殺的方式來折磨自己,一連數日,滴米未盡,不曾合過眼。
段子璃只覺得鼻子隱隱地酸澀,別過臉,「我能看看她嗎?」
她安詳地躺著,沉沉地睡去,昏黃的壁燈在牆壁上投下虛無縹緲的光影,莫輕揚輕輕地帶上門離去,滴管里的藥液在同時靜靜地落下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