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茉喉嚨處的肌膚被劃破了,凝紅的血迅速流下來,殷紅一片。
但瓷片畢竟不足夠鋒利,沒有劃破喉管,她忍著痛,想再抹一次時,他已重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奪下瓷片摔在地上。
「你想死,沒人阻止你,季茉,我會通知你的家人來為你收尸。」
他的話冰冷如冰,淡漠的臉上也沒有絲毫的同情或是憐惜,然而,他提醒了她,她還有家人,爸爸臨死前囑咐過她,讓她照顧好小媽和妹妹,她不能太自私。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去告我,我樂意奉陪。第二,做我三年的女人,我幫你償還季雲海的債務,另外,三年後會再給你兩百萬。季茉,你已經無路可走了。丫」
她是無路可走了,她被徹底逼上了絕境。
她和他簽下了協議,他將她的一家人從父親留下的那堆爛攤子中拯救出來,卻也將她拖入了另一個深淵媲。
三年,足以令她萬劫不復!
但她是無法再在A市區呆下去了,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里的一切,怎麼面對蕭逸軒。
那年,妹妹季莉也考上了B市區的大學,她便要求錦熙去B市,錦熙竟然毫不猶豫的同意了,季茉戳了學,去了B市。
錦熙在B市租了那座豪華別墅,需要時,季茉必須隨叫隨到,她也奉行著他們之間的原則,被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對他的事從來不管不問。
一開始,他總是冷著臉,在床-上對她痛加折磨,事後便恢復了冷漠,甚至有時會說一些傷她自尊的話,那時,她總懷疑他對她有什麼深仇大恨。
可漸漸的,他對她竟然漸漸好起來,仍舊疏遠,床-上仍舊禽獸,卻再也沒說過傷她的話,還時常為她買東西,甚至偶爾對她笑。
是時光埋沒了一切麼?還是他的溫柔蠱惑了她?她甚至都已記不起,他那時冷若撒旦的可怕模樣。
可是,她怎麼能忘掉他當初對她所作的一切?
所以,這三年,無論她與他在身體上多麼靠近,無論有時他對她有多寵溺,她都刻意的在心中拉開與他的距離,所以,她逃避去想與他之間愛或是不愛的話題……
她一直都在告訴自己,她不愛他,她與他之間只是協議關系,完全與愛無關。
而現在,她也更加確定,他是不愛她,他已婚,他愛的、也是該愛的是他的妻子顧嫣然。
手中的扎啤,一口口的喝下去,原來這里的扎啤竟然這麼苦、這麼澀,嗆得她的眼淚都掉下來了,淅淅瀝瀝的落進酒杯里,她毫不知覺,仍舊一口口的喝下去。
一大杯扎啤竟被她喝光了,桌上的烤串卻紋絲未動。
她抬起頭來,原來已是黑夜,這條街早已滿是五彩霓虹,映入她眩暈的眼中,斑斑點點的,像是破碎的孤影。
「小姐,結賬嗎?」
她應一聲,迷迷糊糊的結了帳,放好錢包,拉上手提包的拉鏈前,右手觸到了那條手鏈。
她竟將錦熙送的手鏈放在了包里最安全、最不易被顛壞的角落了,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它掏出來,猶豫了一下,遠遠的扔出去。
翠綠的水晶手鏈,劃過城市的夜色,落在平坦的車道上,發出鏗然的,仿佛心碎的聲音。
疾速行駛的車輛碾壓過去,碎掉的水晶細屑,散向不同的方位。
她是醉了麼,怎麼心中還是有清晰的疼感?
她還沒醉,她格格笑出了聲,搖搖晃晃的走到路邊,招手攔車。
不遠處,一輛白色轎車匆匆駛過,錦熙凝視前方,臉上寫滿忙碌了一整天的疲憊,倏地,他從後視鏡中看到了那個嬌小的身影,他凝神確認了一下,迅速停車。
「一個人?」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她回過頭去,是錦熙,她果然是沒醉,他的臉她竟然看得這麼清晰,甚至他每一根睫毛她都能數的清。
「呵呵呵……」她看著他,一個勁的笑,她看到他的眉頭皺起來,眉宇間的川子紋那麼深,他在生氣。
「你喝了多少酒?」他臉色深沉,她兩眼淒迷,身上的酒氣這麼重,而她,似乎只是一個人。
她仍舊是笑,現在的他,是真的關心她,還是在偽裝呢?
「我送你回去!」他聲音很冷,伸手來扶她,卻被她重重的推開。
「不用!你去扶你妻子吧,你去扶顧嫣然!」她控制不住自己,聲音又啞又高,遠遠的傳出去,周圍的人們一定听的很清楚,他是被她嚇到了嗎?他竟然愣住了。
他的臉明顯的陰黑了,過了片刻,才說︰「她找過你?」
「呵呵……」她笑,笑的無比燦爛,無比開朗。
她沒醉呢,現在她反而看的更加清楚,他震驚的眼神證實了一切,他眼中蘊藏的情緒是什麼,是失望!
他失望了,他一定想不到她這麼快就拆穿了他……她笑,麻木的臉上,笑不出任何表情。
「季茉,你醉了,回去再說。」他開始焦急。
「我沒醉……現在就說。」她指著他,仿佛在看一個小丑︰「你解釋啊,錦熙,你為什麼不解釋?」
解釋?
他和顧嫣然之間的事,本來就解釋不清,不然,一個多月前他就已跟她解釋了。
他也曾覺得沒必要解釋了,協議結束後,她怎麼想,跟他也就不再有任何關系,可是,沒有她的日子里那種關于她的情緒在心中越來越強烈,她去找他那天,他再也不想她誤會下去,所以他拉著她去了民政局。
可現在,他擔心的事情發生了,顧嫣然還是找到了她……
該怎麼解釋?他跟顧嫣然之間的關系其實不是她想的那樣?可,那場婚禮……他看著她,薄唇動了動,到了嘴邊的話,說不出口,而謊言,他從不屑于說。
「錦熙,我明白了,都明白了,你就是個虛偽的騙子,我不會再回你的公司了,你要告我的話就盡管去吧,那些錢我賠不起,盡管抓我去坐牢好了,就算去坐牢,我也不想再見你,錦熙,我再也不想見你了,這輩子再也不想……」
她指著他,聲音喃喃的,眼楮忽然又模糊了,她強忍著,再不要為他掉眼淚。
他走向前︰「你醉了,我先送你回家。」
「別踫我!」她猛的一把推在他身上。
他後退了一小步,她卻趔趄的跌進車行道里去,疾速行駛的的轎車擦著她的衣角駛過,她沒感覺到怕,還沒站穩,錦熙就拉住她胳膊,一把將她拉出了車行道。
「季茉,別發瘋。」
他怒吼,他真的是生氣了,他的臉黑的這麼可怕,右手鐵鉗似的攥著她的胳膊,她的胳膊都要被她捏斷了。
「我沒瘋,放開我,放開!」
她用力甩手,他緊緊抓著她,被她來來回回掙扎了好幾下,終于不忍的松開。
「錦熙,我清醒的很,我就算被撞死,也用不著你管。」她失控的對著他大喊大叫,像是真的瘋了。
他看著激動到顫抖的她,墨黑的眸子里溢出濃濃的疼,她迷醉的臉緋紅憔悴,嬌小的身影在夜風中更顯的單薄孱弱,防備而冷漠的看著他,對他那麼疏遠,那麼防備。
他想要呵護她,又不敢再靠近,怕她還會做出更過激的事,她從來都倔強,三年前,他掠奪了她的貞潔後,她險些自殺。
這個男人不是從來都冷漠孤傲,高高在上嗎?她都已說的這麼清楚,他該拂袖而去才對,可他怎麼還不走?他的目光,為何這樣溫柔?
她怕看到他這樣,她再不要看到!
一輛的士車駛來,她忙招手攔住,倉皇的鑽進去。
「姑娘,一個人?」司機師傅朝錦熙所站的地方看了一眼,狐疑的不肯開車。
她無神的看著前方︰「是,一個人。」
「唉。」司機無奈的嘆了口氣,問清了地方,車子開向前。
「是這里嗎?」
季茉朝窗外看了看,不知道是車開得快,還是她神志不清,竟已到公寓樓下了。
她應了一聲,恍惚的拉開手提包,拿錢包。
「後面那輛車跟了我們一路,姑娘,他是怕你出事,護送你呢。」
她回頭看去,那輛銀色法拉利轎車果然正停在後方幾米遠外,她心里咯 一聲,匆匆的轉回頭來。
「他是你男朋友吧,我看這小伙子挺不錯的,不是犯了什麼大不了的錯誤就原諒了他吧。」
「他不是我男朋友,謝謝,不用找了。」
她給了司機二十塊錢,快速下車,她努力克制著自己不回頭,可她竟然清楚的感覺到錦熙就在車里看著她,她逃也似的、跌跌撞撞的進了公寓,進了房間,胃部忽然翻江倒海,她跑進衛生間,「嘔」的吐了出來。
午飯和晚飯都沒有吃,她吐出的全是水,好一陣子才算平靜下來,手腳都已經麻木,她支撐著站起來,剛走出衛生間,就听到門處傳來的敲門聲。
「季茉,開門。」
「季茉,我知道你在,給我開門。」
「咚咚咚……」
她不理會,倒在床上,全身的力氣忽的像被抽空了,只感覺天旋地轉。
他還在敲門,一遍遍的喊她的名字,那樣的聲音,仿佛來自天邊,跟她沒有任何關系。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終于恢復了平靜,她翻一個身,才發現枕巾早已濕透。
……
早晨七點十分的鬧鐘吵醒了她,她關掉,繼續睡。
再醒來,已經是十點左右,手機里有一條短消息,是季莉發來的,她想報一個雅思學習班,需要一筆錢。
季莉以前給她要錢的時候都會打電話過來,明顯的很小心,她該是知道季茉現在工資高了,這次直接發的短信,而且用詞很輕松。
季茉看完短信,毫不猶豫的回復了一條︰「好,我今天把錢打到你的卡上,你安心學習。」
起了床,她立刻去了就近的銀行,給季莉轉了帳。
其實,除去給季莉的錢,她卡里的錢就只剩了幾百塊。
她在錦熙的公司雖然工資不低,但只領了一個月的,第二個月漲了很多,但還不到發工資的時候,連上次柳如娥承諾給她的兩萬塊的提成,也並在了這個月的工資里。
她不會再回去了,那些錢錦熙肯定不會發給她的,更糟糕的是,她還有可能承擔一百萬的違約金……
但她就算苦點累點,能給小莉的她一定要給,這些年,小莉跟著她已經夠苦了。況且,她大學輟學已經是終身遺憾,她會盡力的創造條件,讓小莉能在學業上飛得高一點。
生活中,有太多的責任驅使她走向前,她沒有原地停留或是顧盼往昔的資格,無論昨日有多少苦惱,她必須一筆揭過,打起精神堅強的走向前。
隨後的幾天,她大部分時間都在網吧里,在網上四處投送簡歷,這次她漲了經驗,投送之前都先仔細確認一下是不是錦熙的公司。
周一的時候,錦熙公司的一名主管給她打了一次電話,很禮貌的問她怎麼沒去上班,她忐忑而底氣不足的說,她不回去了,那名主管竟然沒再多問,而是很感慨的說了句,如果她後悔了可以隨時回去,公司里會一直為她保留職位。
她是不會再回去了。
一周很快就過去了,她只接到了兩家公司的回電,都是詢問了一下她的情況就不了了之了。
靠投簡歷找工作的希望渺茫,她在B市只有小晴一個能指望得上的朋友,而小晴跟她情況差不多,幫不上她的忙。
沒有工作、沒有存款,還有上學的妹妹和沒有工作的小媽需要養活,她再次被生活逼入了死角。
此時滿臉疲憊的季茉,正站在一家夜總會的門外,看著大型透明玻璃上那則招聘啟事猶豫不決。
大約一刻鐘後,她走了進去。
白天的大廳里,只有寥寥幾人,以金色為主題的輝煌大廳,四處反射著***與奢靡。
她向接待打听了一下,穿著黑絲襪的女負責人正慵懶的倚在大廳中的白色大理石柱上吸煙。
負責人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染著火紅的頭發,臉涂的像張白紙,嘴唇抹的像是鮮血,眼眶描的油黑怕人,她仰著臉看著季茉,語氣很不屑一顧︰「以前做過嗎?」
季茉有些緊張︰「沒有,不過我會很用心學的。」
「還是處?」女人吸了一口煙。
季茉呆了一下。
女人徐徐吐著煙氣,陰陽怪氣的說︰「你也別不好意思,有很多來我們這里的小姐來之前也都是處,慢慢的就學會伺候客人了,而且遇到大方的客人,破處的紅包會跟多的。」
「我不是應聘這個,我是想做服務員。」她以前雖然從沒進過夜總會,也知道夜總會是什麼地方,所以,她猶豫了很久才決定進來試試。
她已經找了兩天了,酒店服務員、賓館的清潔工……她不怕苦、不怕髒,可那些工作的工資低的根本不夠她維持生活,這家夜總會的服務員的薪酬倒是挺高的。
「呵,小妹妹,你倒怪天真的,那叫幌子懂不懂?」女人淬了一口煙屑,愛理不理的瞥著季茉︰「我們只招小姐,不缺服務員,你資質還不錯,小姐做不做?薪酬會很高的,另加提成。」
「不了,謝謝。」
她回絕了這位女負責人,失落的轉身朝門外走去。
此時,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正從左側走過來,她或是太心不在焉了,沒留意到,正與男人撞在一起。
「砰!」
男人手中那瓶酒落在地上,雖然地上鋪著地毯,還是摔碎了,猩紅的酒液體迅速氤氳開,蔓延到季茉腳下。
「操,你不長眼嗎?」暴躁的女負責人頭氣呼呼的甩掉煙沖著季茉走過來,擼起袖子,看樣子是想對季茉動手。
季茉從來沒遇到過這麼潑辣的女人,眼睜睜看著她越走越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你知道這瓶酒值多少錢嗎?尼瑪……」
「夠了。」一直沒說話的男子這時淺淺說了一聲。
女人登時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似的,在離季茉三步遠外站住,話也不再說一句。
季茉這才注意到身旁的男子,他身高至少有一米八,上身穿著黑灰系搭配的襯衫,靠上的三個扣子沒有系,胸膛處健碩的紅銅色肌肉隱約露在外面,他的五官很分明,不同于錦熙那種俊美冷漠,而是那種類似西方人的剛毅硬朗。
季茉打量他的時候,他也垂著清 而狹長的黑眸,默不作聲的看著她,眼中隱約有道凌厲綻放了,又不著痕跡的收斂起來。
這個男人,她看著眼熟,他看她的目光怪怪的,就仿佛對她有敵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