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起床後,皮脬眼腫的,一下子就看到他妹妹來了。
「妹妹,你今天來這麼早呀,是不是有什麼事?」
「昨天晚上她家的牛被人偷了,明年的田如何耕呀。」雖然有些傷心,但還沒有哭出來,因為她知道一大早到人家來哭哭啼啼的,人家不高興,即使是親姊妹。周氏叫來管家伍房,你安排人去把我妹妹家被偷的牛給找回來,這可是她家一大財產,不能就這麼丟了。這下,周氏的妹妹才臉上露出一點兒笑意來。
「你這個樣子,是不是和姐夫有什麼不愉快?」妹妹問姐姐。
「名申上山去,兩三天都沒有回來了,派人到山上去找也沒有找到,連個影子也沒有。」
在心里,她愛二兒子比大兒子還要多一些,二兒子往往變著花樣讓母親高興。名申這一不見,就讓她丟了魂一樣,吃不香睡不好,母子連心呀。
「名申不會有事的,吉人自有天象。姐姐也大可不必如此,說不定哪天名申就回來了。」妹妹知道情況後。
「但願如此吧。」
「那我就回去等好消息了。」
周氏也有四個多月沒有看到妹妹了,本想留她在家呆兩天,兩姊妹好好地擺擺龍門陣,看她家有事,就讓她走了。
「妹妹今天來了,說她家的牛被人偷了,我叫管家差人去找了。」陳祖仁起床了,周氏對他說。
「那好,伍房辦這些是沒有問題,我放心,一定能找回來的。」
「老爺,吃早飯了。」下人在叫。
今天早上是澇糟煮蛋加雞肉包子,加上管家,他們七人坐在桌子上,陳祖仁不發話,大家都悶聲悶氣地吃早飯。
「澇糟好甜喲,真好吃。」只有最小的女兒綺蘭自言自語。
「蘭蘭,不要說話,快快吃,哥哥他們還要去私塾呢。」胡氏趕緊阻攔。
「好吃好吃,哥哥吃了有勁讀書,我也想去。」雖然只有三歲多,這話一出口,讓陳祖仁有些高興。
「我們的蘭兒這麼小就想讀書了,好呀,過來,讓爸爸親一個,等你再長兩歲,爸爸就讓你到私塾去,與哥哥他們一起讀書,好不好?」蘭兒好高興,一下子撲在爸爸的懷里。
「伍房,今天給你說兩個事,一個是無論如何要把名申給我找到,二個是你著手去換家伙的要盡快做,還要加緊對護衛的訓練。」正在說,外面響起很大的聲音,呯——,這個寧靜的早晨,就這樣被打破了。
「伍房,你去看是哪個在放槍,大清早的,做什麼呢?」伍房剛出門就看見陳名就提著一只大雁回來。
「你娃兒有長進了嘛,能把飛得那麼高的大雁都打得下來,等新家伙回來後,有你展施的地方。」陳祖仁本來就很喜歡陳名就,雖然不是他的親兒子,卻也當親兒子一樣待。
「這娃兒可以,以後要把他的槍管好,可不要隨便用,這麼早的,吃個飯都不清靜。不過呢,你還是帶出了好徒弟,我喜歡。」當伍房說名就打了一只大雁,陳祖仁有些擔心。
伍管家說,「昨天知縣到伏龍鎮來了的,在街上溜了一圈就走了。听說是來檢查秋種的,我私下里去問了馬鎮長,甄知縣還說什麼沒有,他說他擔心尖峰山的土匪,還到黃士堆的商號里去坐了一會兒,黃士堆把寡婦朱雀玉弄到他那兒打雜了,甄知縣還叫黃要對他的下人要好,不準欺負他們。」
陳祖仁也擔心甄是不是聞到了什麼,是他把那三萬兩銀子要了回來,會不會與這有關呢。這些表面的東西只能停留在表面,要看內深處隱藏的。甄收了十幾個人的銀子就只有一個去找他要了的,沒有其他人,他也在懷疑是不是陳祖仁整的這個事。凡是去送銀子的,他都捉模過,到底是不是陳祖仁干的,他也不是很確定。陳祖仁想,既然他來了,到今天可還沒有動靜呢,也不用太什麼擔心,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天樓板。
「我昨天晚上是做什麼了,怎麼我一點也沒有記憶了呢?知毅,從你扶我回屋,我什麼也不知道了。」名蹈昨天晚上雖然醉了,由于很年輕,今天同樣挑著與大家一起走,根本看不出來昨天晚上的宿醉。
「知毅,你說怪不怪,我全然沒有一點兒記存,真的想不起來,我昨天晚上是怎麼睡的。」
其實,知毅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現在還不能讓名蹈知道她是女的,要上演一場現代版的祝英台愛梁山伯。知毅真真正正地做了一回女人,那幸福是不由言說的。就是她這個女兒身,今天挑起來也是如履平地,臉上朵朵桃花在綻放。秋風秋雨愁煞人,斜風細雨里,知毅走在名蹈前面,心里樂開了花,昨夜的場景還在她的腦海里過幕,她盼望著今天晚上早點到來。
「名蹈,你知道元稹的那首《離思》嗎?」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這首詩寫得好呀,這是詩人終身的所托呀,他不想再有其他的女人了,沒有哪一個有她好呀,真性情也。」
「那是那是,你看我們不也是在向巫山進發麼,你看得見巫山的去麼?」
「巫山那麼遠,我又沒有孫悟空的千里眼,怎麼看得到呢?」
「那你就看眼前的雲嘛。」這一句話說得名蹈雲里霧里,兩個男人怎麼說起這首詩來呢。
細雨還在下,名蹈說,「你小心腳下的路,下了點雨路有點兒滑,不要摔倒,油可是撿不起來的喲。」
「今天,我穩當著呢,你不用擔心。元稹看到千年後的花叢了。你也看得到嗎?」
「哪兒有花,寒冬將至,我的眼中只有殘菊,寒風敗柳了。」
「不是喲,元稹的花叢一直開,從來沒有凋謝過。」名蹈越想越不明白,知毅為什麼要說起這首詩來呢,還有那麼深的意思。看起來,今天的知毅怪怪的。
夠菊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名蹈與別的女人手牽著手,在伏龍鎮上,讓所有的年輕男女羨慕。這兩個年輕人,還是鎮上第一次看到有這麼膽大的,從前從來沒有見到哪個沒有結婚的在大街上牽著手走,這可是傷風敗俗的事呀。這事情就是有這麼巧,恰好就在夠菊不知情的可能下,在名蹈也不明就的黑暗里,發生了那麼看似意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事,這個夢也來得正是時候,讓夠菊有些觸不及防。平淡與平凡是很多人生活主調,一日三餐,吃了睡,睡了起,起了作,風了雨,雨了雪,雪上又是霜,這是自然,自然之法則。可是,也有無可意料的,那天地一抖動,發生了地震,震垮了房屋,死了人。或者是天上突然掉下來什麼東西,發生了爆炸,改變了一切。這也是正常的,這是意料之外的正常。夠菊想,這麼久都沒有夢見過有這樣的事,怎麼出現這樣奇異的夢呢?或許是自己想見名蹈想得太深了吧。
她把這個夢告訴她媽熊氏,熊氏說,「你呀,這是不可能的,名蹈與大家一路出去挑桐油,是不可能的,那麼大一群人,會有人回來說的。」
「會不會是他到了萬縣過後,去紅樓找其他女人了呢?」
「他一個還沒有結過婚的娃兒,不可能有這樣的行為的,你就安心地等名蹈歸來的消息吧。」
吃了早飯,夠菊就背著背蔞,裝上鋤頭與鐮刀,與媽媽一起下地去了。
甄知縣回到縣衙,朱氏的影子又浮現在她的腦海,似有趨之若鶩之感。想他一堂堂縣大老爺,還缺少女人嗎?況又是一寡婦,何足掛齒。但就在這樣一個時候,他想起了這個女人,給他帶來別樣感受的女人。紅樓里專門為他準備的女人,他吃了過後就忘記了,唯獨記起了她,朱寡婦就是一首值得品鑒的詩,就像《錦瑟》一樣,給甄尚德留下無法抹去的記憶。剛坐下,師爺送來了今天百姓打官司的狀子,無非是些這家地那家的邊角,那家偷了這樣的雞鴨,東氏男子多看了西氏女子幾眼還有猥褻的動作呀,都是些雞毛蒜皮之事。
「師爺,你明天把這些事處理了就行,還要弄到我這兒來,我還要你這個師爺干什麼呢?」
「那我怎麼辦呢?我又不能開堂弄審,還得大人你來才行。」
「你當這麼多年的師爺真是當懵了嗎?你就不知道變通去處理,不用在堂上處理,把他叫到一邊,你私下處理了就可以,弄了過後回來給我回復。」
「那我就遵大人的意思辦就行了。」有了這樣一把尚方寶劍,師爺就看了銀子的顏色在不斷向他揮舞。
名申在尖峰山下,離家也不過五十多里路遠,他想已經有三四天了,家里沒有他的消息,一定會把他父母急得團團轉,要怎樣才能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們二老呢?
名申對服侍的人說,「你把趙哥叫來,我有事要對他說。」
趙哥來了,「兄弟,你是不是想家人了?我也正在想辦法把你受傷在這兒的消息帶到陳家溝,免得你父母牽掛。」
「我們不是想到一塊兒去麼?」
「那是。我會安排好的。」既不要讓陳家的人知道名申在土匪窩中,又要把這個消息傳到陳家,這讓趙範著實動了一下腦筋。于是,他寫這樣幾個字︰爾子傷,于吾處養,勿念。便差人送往陳家溝。當陳祖仁收到這封信時,他不喜不狂,看不到臉上有什麼表情,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只是他大老婆二老婆是喜上眉梢,名申安全了,也不用那麼急火急心地想了,總有一天他的傷好了會回到陳家溝的。陳祖仁問送信者,名申是怎麼受傷的呀,送信者回答的是不知道。因為趙範給送信者說了,只要把信送到就可以了,問什麼都說不知道,竟直回來就可以。陳祖仁想,看來是我兒福大命大,遭了殃還有人救他,是他前世修來的福分。他更進一步想,是什麼人,不是有些神秘麼,為什麼不說在什麼地方呢?應該說個準確的才對嘛,免讓我猜個老半天也猜不到是怎麼回事。他一想到這兒,也差不離了,可能是尖峰山的人把申兒給救了,那還有什麼說的。其實,陳祖仁與尖峰山早有交情,只是只有他自己心中明了,從不與人示下。每月初一與梁道在秦仙溝相會,交流情況互通有無。那次送出去的錢,不是梁道安排,方圓幾十里還沒有人有那樣的本事的。
「老爺,申兒什麼時候能夠回來呢?」周氏急切地問。
「我也不知道,你現在知道他是安全的就好了嘛,總有一天他會回來的。」
「我說名申會沒有事的,真是佛祖的造化呀!」胡氏說。
梁道也不想當土匪,那是沒有辦法才到尖峰山下落了草。他老家本在大德縣梁家坡,到這里有三百多里地遠。他剛娶進門的女人在他到大德縣去販山貨走後,被梁家坡的財主孔力顓強力了,他的老媽知道後,去要人,還把他媽也打死了。哪知道他十八歲的老婆是個不服硬的女人,在孔把她打暈後,強行佔有了她,她清醒過來後,發現自己成了這樣個樣子,已無臉再見自己的男人了,就假裝對孔有禮,不罵不吵不絕食,孔想還是拳頭有道理,再劣的女人也是只馴服的小貓,乖乖地在我腳下喵喵地歡喜。孔第二次和她上床時,她還是很配合,她主動把衣服全部月兌光了,任隨孔怎麼折騰。她說,她想到上面來,孔看到她並沒有主動進去,而是伏去,用嘴巴,孔想這才是懂生活的女人嘛,她親了幾口,猛地一口咬下去,把孔的那個東西就咬斷了,痛得他在床上打滾,當他反應過來,這樣的婦人狗日的比狼還狠,是不能留的,他馬上起身,也管不了痛與不痛,一下子卡在她的脖子上,三分鐘過後,她就死了。孔力顓也昏了過去。
當他的管家進來看到如此情景,趕緊把郎中叫來,才保住了孔的命。當梁道還在大德縣城的時候,就有人從梁家坡帶來了消息,說他的母親和婆娘被孔家弄死了,她娘死的經過,更是讓他渾身發顫。他也想在大德縣打這個人命官司,可是他沒有幾個錢,功夫倒是有一身,這是無法去打官司的。孔也放出了話來,只要梁一回梁家坡也要弄死他。這梁家坡哪兒是梁姓的天下,而孔家的天下,這下弄得他是有家不敢回,有屋不敢去住,只能呆在大德縣城里,他不是不想去報這個幾輩子都想報的仇,而是他一個人去,那是以卵擊石,弄個玉碎瓦不全,實在是沒有什麼上好之策,胸中的恨無處發泄,只好以酒澆之,可是酒醒了過後,又怎麼樣呢?還是以酒澆之嗎?這不是一個男人的活法,更不是一個血性男人的活法,他思來想去,還是要去報這個仇,只是要籌劃好,才能去。
孔力顓知道負了兩條人命,沒有個說法也是不行的。雖然下頭痛得不得了,他還得想辦法把這件事掩飾過去才行,他就報官說梁家婆媳二人到他家偷東西給看家護院的人打死了,他只有來撿這個爛攤子了,花兩副板板把她們給埋了了事。事情就這樣過去了,梁家坡的人都明白這不是事情的真相,孔家以瞞天過海的手法,想欺騙所有的人。在大德縣城的梁道早就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可是,十天過去了,二十天過去了,三十天過去了,孔家看到梁道還是沒有回來,他想這個梁道也是怕死之人嘛,其實,他就大錯特錯了,梁道才不是怕死之人呢。因為孔家也時刻準備著,怕梁道的報仇,看家護院的小心謹慎著。三十天過後,孔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可以行走自如了,可是再也不能房事了。他後悔莫及,早知當初,何必要干強扭的瓜不甜的事呢,不如花此銀兩買一個女子多好嘛。
梁家坡的冬天大雪如蓋,每次下雪不到半天,外面已經銀裝素裹,分
不清那是溝那是坎,被積雪壓折的竹子和樹的「嗶嗶剝剝」的聲音,不時在山間回蕩,更增加了梁家坡的陰森和恐懼。漫天的大雪,這個世界看上去是那樣的美好,那樣的純潔,像一塊純白無瑕的和田玉。兩種景象就在梁家坡這樣展現給世人。孔的母親八十歲生日就在這樣的日子來到了,這麼大的雪,雖然早就通知了親朋好友,可是外面的親戚們是無法到達的,只有梁家坡的人和他的十幾個家丁以及在家的二十幾口人來過了,不過也算是熱鬧。從出了梁道家的這個事了,他也有了反省,不要把壞事做絕了,所以從頭一天就請梁家坡的人來說,一直吃到第二天,也不收人家的人情。生日這天晚上,更是讓所有的人意外,梁家坡的人在吃了晚飯後,孔力顓還給每人一個銀元,他說他以後要更好的報答眾鄉親。就在這個夜晚,梁道與他當時練武的兄弟伙出發了,梁道回到家時,雞已經叫頭道了,他先到母親的墳前拜了三拜,就直接到孔家去了。翻牆入內,所有的人都還在夢鄉里,他和兄弟進入孔力顓的房間,發現孔力顓和他老婆靜靜地睡著。三人分工明確,兩個把孔的老婆用布蒙住眼塞著嘴,梁道一手按著孔的腦袋,一手拿著短刀直接刺進了孔的心髒。他們又悄無聲息地出來了。外面的雪還在下,他們一行十人,走後留下了深深的足印,可是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那些足印又成了白雪。梁道就這樣報了仇,他知道孔家在大德縣他是惹不過的,遲早會找到他,走為上,于是就到了長財縣,十五六年就這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