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斷京城 5白子

作者 ︰ 響馬

5白子

星期天休息日。安榮和李平相約一起去看病重的同學,他們走過一條條彎曲的胡同,此時安榮忽然看到胡同遠方,一只排簫像夢一樣飛過胡同的上空,倏地就消失了。安榮覺得自己看錯了,也沒有往心里去,就和李麗平來到張大高的院門口。看著破舊的大門和早看不清楚的門墩,兩人互相商量了一下,這里是不是張大高的家。因為只有李平來過一回,所以有些不敢認了。這時正好有一個小孩子從院里跳躍著出來了,她們就問這小孩子,這才確認張大高就住在這里。她們走進了張大高住的西屋里,這時張大高的媽媽眼圈發紅,回過頭跟躺在床上的張大高說,「大高,你的同學來看你了。」

這時她們發現躺在床上的張大高臉色發白,有氣無力地睜開眼楮,看著她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安榮跟李平不知如何是好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安慰張大高。這時張大高嘴唇動了一下,想說什麼又不知道如何開口,李平想了半天才問,「你還好嗎。」

張大高有氣無力地說,「還好,只是覺得好累啊。」張大高的聲音好像是從天邊傳過來的,「謝謝你們來看我,等我病好了,我還要上學。」片刻又說,「我有好長時間沒有去上學了。」

安榮也說,「你會好起來了,你一定能再上學,我們等著你。」

張大高用空靈般的聲音說,「上學真好。」

安榮和李平一直就站在屋里,也不知道再說什麼話好了,不想再打擾張大高了,就告別了張大高,走出了那個院子。安榮一直還在想那張蒼白的臉,那張臉顯得那個麼年輕,就像早晨的陽光一樣。她們有種感覺,張大高真得活不長了,這可能是她們人生中第一回看到一個人死前的樣子,印象是那樣深刻,那張蒼白的臉,無助的目光,說話有氣無力的樣子,一種被迫無法的選擇。安榮跟李平說,「我有點怕。」

沒過多少天,就听說張大高死了。那時安榮正坐在滿是大字報的教室里,別人听說張大高死了,就像沒事人一樣,同學們只是關心當前的形勢。而安榮也裝著沒事人一樣,想認真看一眼大字報,可大字報上都是一張張蒼白的臉,什麼也看不下去。安榮回頭看一眼張大高的位子,空空無人。下課後,安榮穿行在學校大字報的海洋中,看到的還是一張張蒼白的臉,那是怎樣一個年輕的生命啊。

6黑子與白子

1975年的暑期,那是個青空萬里的天氣,吳奈騎著自行車,去近郊一個火車站。父親就在那個火車站改造,這還是吳奈第一回獨自出遠門。

吳奈從來沒看過火車是什麼樣子,火車站是什麼樣子,那時他很年少,從沒有出過遠門,家里人也不放心他一個人出遠門。母親千叮嚀萬囑咐,叫他路上要小心,不要招事兒。

吳奈跟母親表態說,「沒事,我已經長大了,我要一個人面對一切。」

吳奈那時還很年輕,怎麼可能真的長大呢。為了表現自己要去看父親的決心,會顯得像個真正的男子漢一樣。其實他也是有點緊張,必竟這是第一次出遠門啊,又是一個人去。

那年代打架成瘋,亂的很,不知會遇到什麼情況,人生非常險惡。吳奈帶上一把管叉,那是他從汽車上的搞下來的,用了兩天時間,磨成了一把管叉,為了防身用的。那年代所有男孩子幾乎都有防身武器。

郊區的馬路上幾乎沒有人,自行車飛快地在兩排綠色的樹叢中穿行,兩邊被割的光突突的麥田,只有一架稻草人站在那里,就像哨兵一樣目視遠方,依然守著自己的地盤。如詩似畫的田原風光,鳥語啁啾,野花迎風搖曳。

吳奈從前到過郊區,那時學農時幾乎每年都要來郊區,所以他特別喜歡大自然,一看到自然風光,心情異常的興奮。吳奈用手按了一下腰間的管叉,好像多于帶上這個防身武器。

吳奈一路飛奔,不時下車打听要走的路線。大概用了兩個多小時,遠遠地就看到了鐵路線,不時有火車飛奔過去。這是吳奈第一次看到真實的火車,看到黃色的火車站,想不到火車站會是黃色的,一條條鐵路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車站里停著好幾輛黑色的車箱,一股股白色的煙從火車下噴出來,順時就飛向天空。黑色的火車一聲長笛,就要發車了,接著就看到火車上頭,發出一聲帶著白煙的笛聲,黑色的長車箱就啟動了。

吳奈把自行車停下來,認真地看著,目送著一列火車開過後。他發現在鐵路線上有一些人在干活,衣服穿的破破爛爛,身上被汗濕透,沒有被濕透的衣服也帶著一個個白色的汗跡,就像是一群老改犯一樣,慢慢舉著鎬一下一下打下去,好像在打鐵路上的石碴。吳奈再細細看時,卻發現了父親也在其中,看來這些人真的是老改犯了。

正在這時,吳奈發現鐵路邊一個院門里,走出一個年輕少女,一看就是學生模樣,手里提著一個白鐵水壺,上邊扣著一只碗,走起路來側著身子,兩條齊臂的辮子,不停地在擺動。再看她臉上卻帶著一種天真少女才有的快樂,一張漂亮的臉上飛紅一片。每過一條鐵路線,她就停下來歇一會兒,抬起一只白色的手撩了一下流海,那動作就像一只要飛的白鴿,這動作瞬間就迷住了吳奈。這時她又提起白鐵壺走過一條鐵路線,身子搖擺了一下,一種美好的感覺,就從她身上散發出來,迷漫在吳奈的心中。吳奈從來沒有這樣細細看過一個女孩子,也從來沒有這種感覺,是從心里發出來的,在全身迷漫開來,頓感這個火車站里的一切,都是那樣美好。又一輛飛奔遠去的火車,帶著一車箱長長的快樂,飛向天邊。

吳奈還是站在那里沒有動,傻傻地看著眼前的景觀。吳奈發現自己認識那個女孩,那不就是安榮嗎,怎麼會這樣巧呢,難到真是安榮嗎。這時父親也看到吳奈了,老遠揮著手說,「你站在哪里干什麼,大熱天的過來喝口水。」父親停下手里的鎬。

吳奈把車停在鐵路邊,走過發熱的鐵軌,感覺腳下有一種熱浪,好像腳下也發軟,為什麼有這種感覺,他也不知道,反正是從前沒有的感覺,心里也在發慌,為什麼是這樣。他覺得再走向那個女孩子時,就有這種感覺了,越是這樣想就越是心發慌,好像能听到心跳。他顯些被鐵軌伴倒,還沒有走到那些干活的人跟前,就听到一個班頭的聲音,「休息了,來水了。」

這時又听到有人說,「老吳啊,這是你的兒子吧,長這樣大了,一個人騎車來的,真了不起啊。」

吳奈這時不自然把手按在了管叉上,心里說,還全不是靠這玩藝兒,才有這樣的膽子。父親說,「來喝點水吧,這一路沒事吧。」

吳奪說,「沒有事,很順就找到這里了。」

這時一個人又說,「老吳啊,這是你的兒子,上幾年級啊。」

吳奈說,「今年高一了。」

吳奈的父親又說,「你不認識了,這是安榮的父親,快叫大爺。」

吳奈也有幾年沒見過安榮的父親了,好多年前到見過。那時安榮的父親還沒有去改造,這麼多年都沒見過了,在這樣的一群老改犯中間,一時沒有認出來。吳奈馬上叫了一聲大爺。

安榮的父親又說,「高一了,都長成大小伙子了。安榮過來,你們認一下,你們從前見過面的。老吳啊,你還記得嗎,好多年前,你帶著你兒子到我家來,那時他們都還小,想不到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孩子們都長這麼大了。安榮快叫大哥。」

安榮不好意思看了吳奈一眼,又把眼神躲開了,看著鐵路上的石碴,又好像看著自己腳。

安榮的父親又說,「快,站著干什麼,還不給你這個哥哥倒碗水,騎這一路也真夠累的。」

安榮這回到听話了,倒了碗水送到吳奈面前。吳奈到有點兒不好意思接過水來,一下子就全喝光了,用這種動作來掩飾自己的不自然。喝完水後,就傻傻地看著碗,竟不知道為什麼這樣,好像感覺那碗水里也有情有意似的。

安榮又輕聲說,「還喝嗎。」

吳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點點頭。安榮又給他倒了一碗水。吳奈就一口氣喝完了,還是不知道不說話,好像這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女孩子又問,「你還喝嗎。」

吳奈又點點頭。安榮又倒了一碗。這次不知為什麼,吳奈在喝完水後,看了一眼安榮飛紅的臉,發現安榮是哪樣漂亮,在吳奈僅有的記憶中,還沒有哪個女孩子比安榮還漂亮。吳奈的臉一下子紅起來,這是吳奈第一次當著女孩子的面紅臉。

「看這孩子渴的,慢點喝,看把臉憋的都紅了。」眾老改犯就笑了起來。

吳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走開了,看遠處的火車。

安榮也微笑了一下,又用手撩了一下頭發。

不知是那個老改造說了一句,「他們真是天生的一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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