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白子
安榮是跟著父親坐火車一起來的。前些日子,安榮的父親身體不太好,就請了假到北京城里看病,等父親身體好了後,剛好安榮初二暑期了,閑著沒事干,就想到父親那里看一看火車。安榮把這個想法跟父親一說。父親看安榮在家閑著無趣,又怕安榮在家學壞,就答應了。
安榮還是第一回坐火車,顯得是那樣高興,看到車箱里到處都是新鮮的景象,陽光照在車箱里,迷漫出歡快的景象。安榮一路上看著車窗外的景色,迷人的大自然,就像一目目電影鏡頭一樣飛快而過。田間飛舞的蝴蝶,蜻蜓盤旋飛舞,小河淙淙流淌,安榮顯得格外興奮。安榮最喜歡蝴蝶了,自從每一次跟父親去自然博物館就喜歡上那些蝴蝶標本了。後來自己開始收集蝴蝶標本,那一只只美麗的蝴蝶,躍躍欲飛的姿態,悠然地飛舞起來,飛過碧藍的天空,飛過美麗的田野。安榮還記得小時候父親帶她去陶然亭抓住蝴蝶,父親像個孩子一樣在綠色的草叢中追逐蝴蝶。安榮跟在父親的身後,草叢中灑落一片笑聲。安榮興奮問父親,「你還記得我小時您帶我去陶然亭抓蝴蝶嗎。」
父親笑著說,「當然記得了,我還記得你小時候最怕滑陶然亭大雪山,我抱著你滑你都不敢。」父親嘿嘿地笑了起來。
安榮反駁說,「我後來就敢滑大雪山了。」
父親說,「那我就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敢滑大雪山了。」
火車晃蕩著發出卡 ,卡 的響聲,安榮側目看到父親蒼老的臉,閉著眼楮養神,陽光快速在父親臉上閃過,一道道皺紋留下歲月的痕跡。
安榮看到一支排簫在天邊,輕輕地走過來,發出悠揚的音樂。
8黑子與白子
養路工區有好多空房子,都放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平時沒有人住。工長就安排吳奈住在一個閑置房里,房里放了好多雜物,幾條長繩子,不能用的鎬把子,一架台鉗子,幾把不能用的三個齒的鎬,不知道那叫什麼鎬。一台電焊機,順著焊線看去,焊槍歪歪地躺臥在角落里。一張床上有一個草甸子。听工人們說,從前這里住過一個頭號老改犯,如今有重病,到北京看病去了,得好長時間才能回來,也可能再也回晃來了。吳奈剛躺在床上,想看一看草甸子是怎麼感覺。父親托著拖著疲憊的身子進房來,手里還拿一把草,不知干什麼用的。
父親說,「沒有蚊帳,這里的蚊子不少,用這把草燻一燻,好在你也住不了幾天。」父親說著就把草放在床下邊,臨走時又說,「你一個人睡在這樣的房子里怕嗎。」
吳奈嘴上說是不怕,可他從來沒有一個人睡在這樣的房子里,這時又想到那把管叉,反正有這把管叉,心里就壯起膽來,透過有裂紋的玻璃,看到父親的走進自己的房門里。吳奈躺在床上睡不著,想著安榮的樣子,心里涌起一片美好的感覺。為什麼有這樣的感覺呢,怎麼就睡不著呢,是新環境的恐懼叫他睡不著,還是想著那個安榮就睡不著,好像什麼原因都有。安榮就睡在另一個院里女工的宿舍里。過去听父親說過,他改造的地方有好些女家屬,都是過去五十代跟著男人修鐵路時就留下來了,也干著跟男人一樣的工作。
吳奈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接著又被火車的氣笛的鳴叫驚醒了,听到火車轟轟隆隆,卡 卡 聲音的伴奏下又睡著了,好像就睡在飛奔的火車上一樣,這是從前沒有的感覺。
第二天吃過早飯,工長開始點名派活兒,說今天到遠處去拔草,叫帶班的班長帶著七八個老改造犯,開著八馬力拖車去。
吳奈好奇心極強,就到放八馬力拖車的房里看司機搗固起來,半天也發動不起來。這時安榮也走過來看熱鬧。八馬力拖車下邊是像鐵道一樣的鋼軌,一直通向門外邊的鐵道上。開八馬力拖車的司機是一個老工人,听說一直在這個工區開八馬力拖車,沒事時也跟工人一樣去干活。那司機顯得很和氣,喜歡逗悶子,就跟他們說,「沒見過這種車吧,想不想坐一回啊,就跟飛一樣快。你們孩子坐這種車,得把你們幫在車上,要不一開起來,你們準飛起來。」
吳奈還沒有說話。安榮說道,「怎麼不想啊,就怕你不讓坐啊。」
吳奈也說,「這車怎麼跟摩托車一樣啊。」
那個老司機說,「你說對了,就是摩托車改造的,就是下邊按上了四個鐵 轆,開起來跟飛一樣,再快點就飛上天了。」他說著就笑起來,「你們要是想坐啊,我說了不算數,去跟工長說去。」
吳奈和安榮互相看了一眼,那意思誰去說呢。最後還是吳奈去找工長,一路上想著怎麼才能說服工長,見到工長就說,「大叔,我不想在這里光吃飯不干活,我也想去拔草,我什麼都會干,學農時就干過好多活兒。」
工區的工長是一個很不錯的中年人,對這里的老改犯沒有成見。他一點兒都不明白這些人都犯了什麼錯誤,只要這些人不鬧出大亂子,就跟對待一般工人一樣,從沒有二心,都是一樣看待。再說他也很喜歡來這里看父親的這兩個孩子。工長開著玩笑說,「我在這里就是大頭了,不過我答應你們了還不算數,只要你們父親同意就成,不過你們坐在車上別亂鬧,把好扶手,這車開得可飛快。」
吳奈一听特高興,跟父親一說,父親就同意了。安榮的父親也同意了。
開八馬力車的司機,把準備工作做完後,就把八馬力車推出庫房。班長從車站那邊走來,手里拿著兩只紅黃兩色旗子,大喊著,「一刻鐘,給點了。」
早有幾個人把一個轉盤放在鐵路中間,上邊再放上兩個鐵支架,所有的人都用力把八馬力車推上了支架,再轉動方向,八馬力車順著支架放在了鐵軌上,又把兩個托車如此一樣放在鐵軌上,連接起來後,司機用腳踩動八馬力車,就跟踩動幸福摩托車一樣,只不過是橫著踩,而幸福摩托車是順著踩。八馬力車啟動了,所有的人都坐了上去,嘟嘟嘟嘟就開了起來。班長手里舉著黃旗子,不時吹著手里的小喇叭,和車站外勤值班員互相舉了一下旗子,算是一種安全問候。鐵路上就是這樣規定的,不管是什麼車輛,只要是過一個站車,過一個道口都是這樣,表明一路安全,沒有什麼事故。
八馬力車開的飛快,所有的人都把草帽摘下來,頭發往後吹去。安榮側眼看了吳奈一眼,想笑沒有笑起來。吳奈只是看著前邊,體會著這種特別的快樂,心都飛了起來。每個人都被風吹的睜不開眼楮,鐵路兩邊高大的楊樹也飛向後邊,田野和房子也晃動起來往後飛去。
也就是用了不到十分鐘的工夫,就到了干活的地點,八馬力車在一個路口處停下來。老改犯在班長的指揮下,把八馬力車和托車摘了勾抬下鐵軌,以便給後邊的列車讓路。
鐵路線每到夏下都要把路基兩邊的雜草清除,一方面保正鐵路線的干淨,最主要的是為了雨季來臨時,流水順暢。
班長按每根鋼軌分了地段,老改犯就蹲在地上干起來。吳奈和安榮也幫助各自的父親干起來,拔草這活看起來沒有什麼,好像很輕松的樣了,可蹲在地上時間一長就顯出累來了,有時不得不站起來休息一會兒,再蹲下接著干。分攤每個人的地段半天時間都要干完,這是一點沒有商量的。吳奈沒拔一會兒,父親就跟他說,「你去幫助安大爺干吧,他身體不太好,歲數又大了。」吳奈一想這正是表現自己的好機會,二話沒說,就去幫助安榮的父親拔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