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白子與黑子
安榮回到北京後,就像變了一人似的,性格變的很爽朗,愛說愛笑了,覺得自己干了一件很了不起得事,什麼困難都不在話下。
吳奈和安榮一同回北京休假,一起到水道子電影院看了一場電影。安榮還記得是朝鮮電影,名字叫《鮮花盛開的村莊》。兩人邊看電影邊聊著天,感情越來越好。
看完電影後。安榮跟吳奈說好了,相約回工區還一起坐火車。
安榮和吳奈分手後,走進一條灑滿陽光的胡同,灰色破舊的胡同里,門墩,門洞,窗戶,在陽光下的陰影分明,鴿子哨在胡同上空飛過,一個老太太坐在門前守著歲月,看著每一個路過的人。一只排簫曲輕柔地響起來,一只小號聲激昂的聲起來。兩種聲音緊緊地纏繞在一起。安榮听著一種幸福的聲音,看著一幅幸福的畫卷,心滿意足地笑起來。
31黑子與白子
班長把那只蟈蟈帶回工區,精心喂養,一直養到老死。
由于班長在這次唐山搶險中表現很好,被提拔到別的工區當了工長。吳奈在這次唐山搶險也表現出色,得到了上級表彰,被提拔到安榮那個工區當了工長,這是吳奈所沒有想到的。這回可以天天跟安榮在一起了,可以一起坐列車回家了,可以照顧安榮了。
大地震後,北京城里人就開始建防震棚,只要是塊空地就都蓋了防震棚。B工務段為了解決職工的困難,就分配了一些舊枕木,一塊錢一根,再用工區的電鋸破成板材。吳奈找領工區的司機幫忙,開著130汽車,把舊枕木板材拉回家,又找了一些磚瓦油氈所用材料,找好朋友幫忙,在北房東邊的一塊空地上,蓋起了一間七八平米的小房子。吳奈活這麼大,第一次有了自己的獨立房子。
侯二還開玩笑說,「吳奈,你這房子當新房吧,回頭我第一個先用。」
吳奈就笑著說,「侯二,誰叫你比我們都大呢,只要你找好了媳婦,這事好說。」
道子接過話說,「侯二,你家里不是有富裕的房吧,難到不能當新婚房用嗎。」
侯二顯得很神秘地說,「你們不知道,老房結婚不如新房好,老房子文化積累太厚重,老房子結婚就好像你找了一個結過無數次婚的女人一樣,總感到不太好。」侯二有點喝高了,在說酒話。
三子一本正經地說,「侯二,你用人家的新房結婚,總得禮上往來吧,你能不能讓你的新媳婦叫吳奈先用一用啊。」三子剛說完,幾個人就哈哈笑了起來。
侯二也顯得很大度地說,「這事沒有問題,有福大家同享。」
這年的九月底,還出了一件事。安榮的父親臥軌自殺了。上面領導只跟安榮說,她父親出了點事,叫她馬上趕到父親的養路工區。
吳奈跟安榮一起坐列車去看她父親,順便也看一看自己的父親。他們坐上通勤車,一路上安榮心神不寧,眼里盈滿了淚水。吳奈不停地安慰她。列車的速度顯得很慢,總算到了那個小站。他們走下列車時,就看到安榮父親的尸體停放在鐵路邊上,身上蓋著自己的被子。安榮的眼淚流下來,很想上前撩起被子看一眼父親,可又不知如何是好,有些害怕。吳奈上前撩起被子,安榮的父親就像睡著了一樣,只是臉上蠟黃,沒有血色。安榮顯些哭昏過去,被吳奈一把扶住。安榮沖向工長就大叫起來,「我父親是怎麼死的,是你們害死了我父親。」。一把抓住工長的衣服,又是哭又是喊。工長一言不發。
吳奈的父親走來一把拉住安榮說,「安靜些孩子,到我的屋里來。」吳奈扶著安榮走進了父親的屋里。吳奈的父親跟安榮說,「這是你父親留下的遺書。」
安榮接過遺書,上面寫著,「榮榮,我已經老了,心漸漸死亡,沒有希望,厭倦了一切,听說人死後可進入幸福的天堂,我想尋找幸福的天堂。榮榮,我的死跟別人沒有關系,你不要跟工長鬧。工長對我很好,是很善良的人。我的青春和熱血都獻身給了鐵路,這條鐵路線是五十年代建設的,我也親自參加了建設,所以就在這條鐵路線上尋找幸福的天堂。我一生沒有遺憾,只是為你擔心。你還年輕,一定能趕上好日子。你一定答應我,跟吳奈好下去,只有這樣我才放心。厭生,絕筆。父親,安xx。
安榮流著淚看完父親的遺書,無語呆想,任憑淚水流下。
由于安榮的媽媽不能來,上級領導派車,工區出幾個人跟隨。吳奈跟安榮一路跟著,把安榮父親的尸體拉到火化廠,化妝師給安榮的父親化妝。吳奈找了個公用電話,給道子打電話。吳奈算計著,開公用電話的人去叫道子,一個來回總得有十分鐘的路程。等了好半天,道子才被叫來。吳奈跟道子說,「你跟三子陪同安榮的母親趕到火化廠來。」又把安榮父親的事說了一下,叫道子跟安榮母親說這事時,要小心地說,別太刺激安榮的母親。
道子和三子陪同安榮的母親來到火化場。最後告別儀式時,安榮和母親又哭了一場。安榮走近父親想再看一眼,嘩啦嘩啦的淚水落在父親的臉龐上。
吉普車往北京開去。安榮手里抱著父親的骨灰盒,看著前方,無語無淚,前方一片空無,一片死亡的白光。
安榮父親的骨灰盒存放在骨灰靈堂,改日再找墓地安葬。
道子和三子說有事就先回去了。吳奈想留下來沒有走,想多呆一會兒,陪著她們母女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吳奈跟安榮說,「咱們到外邊走走吧。」
北京的夜晚,街上死一般寧靜,行人也不多見。他們來到一家小飯館,一張油污斑駁的方桌,幾條長凳子。他們坐在長凳子上,對面另一張方桌前坐著一個老頭,一只小酒杯,一小盤咸菜絲,喝的自信滿足。
安榮說,「我要喝酒。」
吳奈說,「好,我也想喝。」
他們要了一毛七一兩的酒,每人二兩,又要了一盤涼拌土豆絲,和一盤豆制品。他們這是頭一回在一起喝酒。安榮喝了一口酒,一股**辣的火流直沖嗓子,頭腦一陣發昏,感覺全身特別舒適。安榮咳嗽了一聲,淚水流了下來,說,「我這麼年輕就沒有了父親。」
吳奈說,「今後,我父親就是你的父親,有我在你不要怕,沒有什麼事過不去的。」
安榮說,「你父親為什麼就沒看出來我父親要走這一步呢,為什麼就不攔著點啊。」
吳奈說,「人要想走這一步的,誰說都沒有用啊,誰也拉不住的。記得我們小學校長,在69年被斗的實在受不了,就在房子里上吊了。為什麼有的人就走過來了,這可能跟人性格有關。這就是命啊。
安榮大喝一口酒說,「我媽不知道有多難過,往後我媽一個人在家我很擔心。」
吳奈說,「你放心不會有什麼事的,回頭叫道子和三子常到你家看看。我們也要常回去看看,半個月回家一趟。」
安榮說,「我要一星期回家一次,反正存休也沒什麼用。」
吳奈說,「好吧,這樣也好,只要家里有事,就叫他們給我打電話,回頭我把工區里的電話告訴他們。」
安榮說,「我還要給我姐她們寫信,她們還不知道父親的事。」
吳奈說,「我看還是先別跟你姐姐說,等她們回北京休假時再說,我看這樣好些。」
安榮說,「你明天就回工區嗎,我想過一兩天再回工區,幫我請一下假。我還有幾天存休,想把這幾天存休都休了,在家里好陪著媽媽,過幾天再回工區。」
吳奈說,「這樣也好,只是你在家里要安慰你媽媽。你也算大人了,要學會堅強啊,不要在媽媽面前再哭了。」
吳奈擁著安榮走在空空的街頭。安榮頭腦發昏,腳步都歪斜著,街上沒有什麼人,車輛也很少。安靜的城市就像死了一樣沒有生機,這是黎明前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