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夜里，居然能清晰地看到馬車輪上由車夫擦出的點點水痕。
那是剛剛在驛站留下的泉水。
這兩天，君素沒有說一句話。
因為，在這樣的家里，她已經呆過無數個日子，無論是前生的李府，還是今生的沈府。
都是一樣的。
都是如此的了無生趣。
所以，她沒有必要說話。
就連華夫人攙著她上車的時候，她也沒有說一句話。
所以很多人都覺得她很不開心。
入宮對君素來說一定是一件極其不開心的事情。
臨走之前，文成風從絕音岩送來一個人。
那個人就是絕音岩的大徒弟令狐居。
令狐居來，是來告訴君素一句話︰
「文大俠有命，若是不想進宮，即刻即可隨他回絕音岩。屬下定力保大小姐得償所願。」
終究，那個曾為情所困的老頭子，還是要來問一問。
「姐姐，君益以為，你永遠都會呆在素閣里，就像你原來總在那里一樣，不過你現在要走了，你真的想走麼？」
真正關心君素的人，都要來問一問。
只有，不曾關心她的人，才會在院子里，在丁香滿溢的素閣中，在素淨一生的房間里，說︰
「大小姐，恭喜了。」
「君素姐姐，恭喜了。」
「女兒，恭喜了。」
他們說的話，都一樣，都不含一句情。
他們話里的笑，都不同，卻都藏著欺人太甚。
外面終究打了一聲悶雷，憋了多天的雨終于隨風襲來。
君素的素鞋剛剛踏上馬車，朱門石牆後，轉身走出個面帶銀色面具的男子.
他的眼楮里，冒出一種極想彈奏高山流水的光芒。
馬車極穩極穩，在另一個馬車里，坐著的是清秀的素雪，她的手里什麼也沒拿。
除了一只簫，一只沈如斯曾想讓君素取悅小皇帝的簫。
君素永遠記得，上天給了她這幅身軀，她用這個得天獨厚的機會，換來了此生最艱險也是最繁鬧的命運。
卯時，君素入未央殿，依律拜謝皇後曾陰亭。
皇後就俯在她的紅色的軟枕里，陷下去，陷下去，仿佛一刻都不想從那兒抬起她的柔軟的脖子。
突然，皇後很高興地說了一句話︰
「你起來吧，你們這些可憐的人。」
這是君素重生以來听到這個皇後說的第二句話。
這句話比第一句有影響力得多，多年以後，這句話甚至還如釘子辦狠狠地釘在君素的心里。
入宮之後，君素過的是平淡如水的日子。
沒有人曾找過她的麻煩，也無人指使她做任何事請。
甚至連皇後都不曾叫她前去侍候，她只是呆呆地坐著。
或是坐在未央殿花園里的石階上，或是坐在淒清寒冷的舞鳳台旁。
路過的匆匆而行的宮女亦是懼怕般匆匆地向她行禮，仿佛她到了這里，只是因為這未央殿的風景無人欣賞罷了。
有的時候，她坐在紅魚戲水的石階上，盯著紅魚斗來斗去，熱鬧得很。
她才會想起，她進宮，是為了殺一個人。
她之所以要殺那個人，是因為那個人曾殺了她，這有些說不清，道不明，但的確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