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她要殺一個人,而且最好是全身而退。
因此在外人眼里看來,這位沈君素,不過是宮中又一片瑟瑟發抖的紅葉。
待到冬季肅殺之時,會因耐不住寂寞而化作塵埃而去,恰如眾多宮女一樣。
然而,又有誰知道,一片看似肅殺的紅葉,興許也能割斷某個弱小的女子的喉嚨,讓鮮血生動地流下來。
只要皇後有一天能主動到宮中各處行走,她就有機會,有機會,將一把匕首刺入那個人的胸膛。
然而,皇後的笑聲愈來愈近了,仿佛這笑聲就是沖著沈君素而來。
待到那笑里的熱氣叮到君素的耳朵里,君素才從這迷蒙的生死抉擇中回過神來。
「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千歲?說得多麼流利啊,流利得任何人都分辨不出真假。哈哈哈……」
君素來到這里五天,知道這皇後只喜歡在無人的未央殿里哈哈大笑。
張開她那櫻桃紅般的口,吐出一陣婉轉愁腸的聲音,帶著一絲驚恐,帶著一絲無奈。
然而,其他人,尤其是宮里的其他人,從來都沒這麼笑過。
「知道麼,五天,五天,本宮沒有召見過你,因為本宮——怕。」
「奴才並不值得皇後娘娘懼怕?」
「不值得?你費盡心機,來到宮中,這宮中,每一個人本宮都怕,你去見太後,告訴她,本宮很怕,你去,你去啊——」
現在,君素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哀憫。
「怕?那是因為皇後娘娘你還沒有死,你若死了,便不會怕。」
「真的?那太後、端妃、敬妃、還有,還有皇帝,他們呢?她們不怕,因為他們已經死了麼?」
皇後似乎發現了一個驚天秘密,用猩紅色的長指甲緊緊地扣住了君素的脖子。
「真的,我們早死了。」
遠遠地,隨著君素入宮的素雪見了,匆匆地跑來,卻看見君素的脖子上流下了深深的月牙形指甲痕,絲絲血痕從脖子上延續下來,點在素潔領子上。
但那月牙形的指甲漸漸松開,那指尖仿佛瞬間沒了骨頭。
「皇後娘娘,這宮中的每一個人,都是死人,您無需每日作瘋裝鬼,因為,鬼——是不怕——鬼的。」
君素的一番話,似乎將皇後的哀怨惆悵的笑化解得一干二淨。
那鮮紅的唇也仿佛失去了顏色,成了一支散著清香的粉紅薔薇。
這,才是一個十六歲的女孩臉上該有的顏色。
然而,萱太後身邊的吳元意笑呵呵地走來,那笑,帶著諂媚的悲涼。
「太後有旨,宣皇後娘娘入鳳華殿——」
吳元意太喜歡賣弄自己的權利了。
連宣旨的時候都舍不得讓自己的聲音停下來,總是極力的拉長,再拉長。
皇後娘娘轉過頭來,用極其邪魅的紅唇和蒼白的脂粉向這個貌似風燭殘年的老太監發出一個極度讓人恐懼的獰笑。
「你居然也是死的——」
皇後的轎輦走得很慢,君素的腳跟和腳尖輕輕地完整地接觸到一塊兒歷史久遠的青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