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考研大作戰已經陸陸續續的開始了,可是諸如梁小美、臨子等人卻都還在不知所以地磨磨蹭蹭。許青陽就更牛了,她居然開始在這麼要命的關頭創作起了小說,梁小美听到她興奮地講起的時候,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她真想把這女的的腦袋敲開,看看里面都TMD裝了多少的漿糊。在某種程度上,梁小美是個極度的穩妥主義者,她雖然每天分給讀書的時間並不算很長,但卻算是極有效率,所以在她的小腦瓜里,其實早就已經計算過了,憑自己的進度完全可以在考試之前把書看熟,所以才有恃無恐地逍遙。而且,她很清楚青陽的為人,她是個容易被事情絆住的人,她怕這女的一陷進自己設定的那種情感里,就出不來了。愛管事的梁小美就在電話這頭拼命搖著頭說「不好不好。」可是她忘了她的朋友的倔強,那頭傳過來一句「放心吧,我能兼顧的。」就給了梁小美一片無奈的忙音。
其實本來不打算寫這個無聊的姑娘梁小美的故事,因為和她的朋友的故事比起來,她只能算是平淡無奇或者如泛泛的大眾的故事沒有什麼兩樣。只是突然看到她一個人睜著雙眼,站在六樓的走道上,又期待又害怕地往下張望的時候,那種心酸的感覺驀然就打動了我這樣一個沒有什麼感情的人。
七月的Z市,簡直能演化成一個讓人自燃的火爐。更可惡的是。偌大的校園,並沒有那麼一兩處可以庇蔭的地方,高傲的椰子樹此時在行人的眼里越發顯得無用起來,梁小美有時發狠地看著它,恨不得它能夠搖身一變,成為枝繁葉茂的法國梧桐來。可是就在這種魔鬼都不願光臨的天氣,吃完了晚飯,簡單地沖了個澡的梁小美,還是收拾了一下書本奔向教學樓。走過南音廣場的時候,夕陽正在那里要走不走的樣子,紅得有些發亮,遠處的亭子里,貌似還有人在吹著新學的曲子,一下一下的,很是考驗听眾的耐心的那種。梁小美有些暗暗地笑了一下,心情突然就大好了。
櫻子說得對,梁小美就是那種想得太多,卻又找不到方法寬慰自己的人,所以很多時候,越來越深地把自己陷進一個無法自救的地步。她總是在朋友們面前假裝出一副傻大姐的模樣,樂顛顛地渴望著被呵護,所以很少人會洞穿她細膩敏感的內心,知道這個一往無前的樂天派到底在想些什麼。櫻子是少有的幾個,專心听梁小美吐槽的人。她有著典型的省內姑娘的那種溫柔婉約,話不多,卻讓人有種莫名的親近。自從大學二年級他們兩個不知道怎麼廝混到了一起之後,櫻子就時常被梁小美拉出去,接受「傾听」的任務。或許,她也是唯一的一個看到梁小美的話題中心逐漸地從程學長轉移到那個老是上課偏題,喜歡激動的家伙身上。
程中學長,其實大梁小美他們足有三級,梁小美入學的時候,他已經是畢業班的準畢業生了。那個時候在系里的報紙上第一次看到關于他的報道,梁小美就覺得自己被這個優秀而又謙遜的男生吸引住了。他的身後是那麼榮耀的一圈圈的光環,可是他所顯露出來的,卻又是那麼的樸實和低調。這個犯花痴的家伙興奮地指給舍友看他的照片,「你瞧你瞧,真是帥氣啊。」然後臨子他們幾個就很無語地沒話可說了。程中,梁小美在默默念叨的時候,宿舍的另一個在學生會里混的貨瑤瑤就殘忍地拋過來一句,「話說程中學長出去實習了,估計明年答辯的時候才會回來呢。」然後梁小美就很郁悶了。
其實事實沒有瑤瑤講的那麼夸張,因為有好幾個考試的中間,梁小美似乎都在宿舍通往教學樓的廣場上遇見了他。說似乎,因為梁小美此前都是在報紙上看到他的消息,其實還尚未知道他現實生活中的樣子。不過,梁小美固執地認定那就是他,因為那種感覺,好像只有他能夠擁有。他穿著只有簡單修飾的白色t恤,從她旁邊走過的一瞬間,梁小美就那樣傻不拉幾地站著不動了,生怕一動這一切就沒有了。等她終于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個俊秀的面容已經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了。梁小美就抱著這種小粉絲的單純心理每天嘻嘻哈哈地生活著,她去看他校內網上的日志,照片,狀態。她在部門聚會時小心翼翼而又不動聲色地把話題轉移到他的身上,然後听到學長學姐無一例外地對他大加贊賞,她就開心得不得了。而且,神經質的梁小美還時不時搞一下出其不意。她記得那天的天氣並不是很好,為此瑤瑤老大的不情願被從幸福的被窩里拽起來。梁小美就死皮賴臉地喊了她幾聲好姐姐,然後拉著她往傳說中的古村落里奔去。直到現在,梁小美想到這些的時候,還在懷疑,那樣的一個村落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或許,就像程學長對于她自己一樣,自始至終就是一道傳說很美麗,卻是不可能出現的風景。那是程中偶然一次在他的日志里面提到的一個距離他們學校不遠的一個人煙稀少的古村落,有著宗法制社會下明顯的祠堂的遺跡,那里的人們好像不太關注外面的生活,只靠種植蘆筍和茶葉過活,偶爾會去附近的城市販賣自己的農副產品,多數時候卻都是過著煮茶談天的日子。生性閑逸的梁小美一下子就被程中那質樸的描述和里面的場景所吸引,小小的心思騷動不已,所以發誓一定要去這樣的地方看看。
可是現在,已經按照他說的路線東南西北都走了個遍,還是沒有看到傳說中的村落,瑤瑤倒是沒再抱怨,只是梁小美的灰心喪氣卻明顯地掛在了臉上。「或許,我沒有武陵人的命,尋不到桃花源吧。」她這樣想著的時候,覺得自己和程中學長之間的緣分其實也是如此。程學長是那樣一個光芒四射的人物,系里的師生都會喜歡這樣的小孩,可是自己呢,屬于那種往人群里一扔,抵死都找不到的那種。即便是現在,梁小美覺得自己已經能夠清楚地知道他的每一篇日志所表達的內容,甚至可以猜測出當時動筆時的心境的時候,她自己對于程中,依然是個不疼不癢的陌生人。她多麼討厭陌生人這個詞啊,有的時候她會發神經地想,要是自己像瑤瑤那樣在學生會里經常拋頭露面,說不定程學長還會對自己有那麼點印象。盡管梁小美一向不喜歡學生會那種地方。
那一年的畢業生晚會是他們的最後一次見面,其實說是見面,倒不如說是梁小美在仰望著他。說仰望其實一點都不差,因為那次系里的安排出了點問題,舞台做得特別高,台下的觀眾就只能很吃力地抬著頭。程中學長的節目在開頭幾個,貌似是和另外幾個學長一起,用吉他伴奏著唱那些熟悉的歌曲。梁小美去的很晚,只听到了他唱的輕快而又悲傷的結尾,這個傻子,也不知道是下雨的原因還是怎麼回事,覺得臉上莫名其妙地濕濕的,怎麼抹也抹不干淨。唱完了歌,他又代表畢業生給台下的老師鞠躬和講話,梁小美覺得自己真是會永遠記得他那時的樣子。
櫻子默默地听完梁小美的描述,然後悠悠地嘆了口氣,「其實,那時我也很喜歡他呢!」梁小美笑笑,其實她一點也不覺得驚訝,因為那時,喜歡程中學長的人真的非常之多。而且像櫻子小美的這種個性,必然會被那種風度所吸引,這是一點也不奇怪的。「可是現在就不會了啊!」兩個女生相視而笑,或許,每個人的青春年華里,都會有那樣的一段美麗而並不能代表什麼的故事吧。
「我那時竟會沒有趕去听他的報告只是為了去上一節坑爹的課。」梁小美有時會這樣跟櫻子說,然後櫻子就會說,「那個時候你的天平已經在不知不覺地傾斜,只是我們這群笨蛋還不知道罷啦!」那是畢業之後快要到兩年的時候,大約是大學生活太過精彩的緣故,程中被邀請回來做一次關于學習和職業規劃的報告,看到系里的海報宣傳的時候,梁小美就一個人瞎激動了好幾天,差點沒有到教學樓的樓頂對著天空來那麼幾句了。可是臨到報告會那天,陸子宸卻不早不晚把課調到了那個時候。不過像梁小美這種不愛學習的種子可沒打算放棄听報告,所以她的第一反應就是翹課,第二反應是必須翹課。所以她早早就去會議室佔了個天時地利的位子,「哎,只是想到晚上估計沒多少人會去賞光听他的課,估計他會很悲慘,所以我就發發善心咯。」梁小美這樣自我解釋著,因為她實在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上課前幾分鐘忍不住從會議室溜出去,趕到那並不太精彩的課上。
陸子宸講課的水平實在是有限得很,至少在很多人眼里看來,確實如此。因為他既不是那種經綸滿月復的學者,不能指望在知識積累和名望上震懾到那些調皮不安分的學生,又不會像某些年輕老師那樣,可以把課講得像單口相聲,或者是talkshow,讓他們權且樂夠了再說。所以即便他可以把東西闡述得思路清晰,條理分明,還能偶爾展現一下他那閃光的思想,但是認真听課的人還是寥寥無幾。梁小美一開始也對陸子宸十分的不感冒,原因是她本來以為這門課開課的是個她很熟識的女老師,所以樂顛顛地就過來了。誰知進來的卻是這麼個瘦小的男老師。最重要的是,在他的第一節課上,他就毫不客氣地把全班一百多位同學都威脅了一下,聲稱要是不好好對待這門課,會死得很有節奏。然後就布置了那讓人吐血的作業。
梁小美他們一伙很不客氣地就在下面開罵,後悔手快選了這麼個坑爹的課,然後繼續埋頭打游戲或者處理別科的作業。
其實人生若只如初見,有時候就是一種鬼話。
現在的梁小美,雖然不能說已經徹底對陸子宸的印象改觀了,可是也再沒有此前的厭惡情緒了。她會適時地捕捉到他那悲天憫人的思想,雖然通常都是一句不太有風度的罵人的話。這個很愛解釋的老師,還會不厭其煩地講述他的學生時代,仿佛那樣的往昔是他此生最好的歲月。
梁小美不知道為什麼,會越來越期待那個不靠譜的星期五,期待他瘦小的身影闖進那個大大的教室。她至今還記得他說他錯把一點半看成兩點半,然後火急火燎地沖到學校,還差點和一輛面包車來了次親密接觸。結果,只有陰森森的教室在迎接他的到來,他一激動,居然來了句「靠!」梁小美差點笑叉了氣。
現在,他的課已經這麼不疼不癢地結束了,用他最喜歡的一個作家作結。其實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在講述著這樣的一門課程,或者說,講述著自己對于人生,或者對于目前的社會的理解。只是少有人願意靜下心來,貼近他的這種思想吧。他沒有說再見,說大家沒事散了吧。也沒有像往年一樣放一首大家熟悉的歌來同大家做一次鄭重的告別。正如當時的他,在很多人都不知道有這樣的一個人的時候,就悄悄來到了這個教室,現在的他,又像當初那樣不動聲色地就離開了這里,恍恍惚惚如一個短暫的夢境。里面的人來來去去,沒有留戀,沒有不舍,也沒有任何關于開心和不開心,因為無關痛癢。可是,梁小美不是這樣的,她听到那一聲「大家散了吧」的時候,居然有一瞬間的震動,然後眼淚就不爭氣地涌到眼眶里。
梁小美此時呆呆地趴在六樓的走道的圍欄上,望著他的辦公室的方向出神。其實,她也不確定他今天是否會過來,或者說,她壓根兒不知道他哪天會冷不丁就趕過來。所以,盡管Z市的太陽就跟太上老君的煉丹爐似的,她還是一無反顧地東奔西跑,好制造出一種渾然天成的偶遇來。其實現在的她,反而很留戀當初的日子,留戀那些可以有期待上課的日子,那些借打听楊適老師歸程而不厭其煩地跑去問他的日子。只是那時候,並沒有覺察到這樣的一種幸福。或許所有的一切,都是要後知後覺。
櫻子說梁小美這樣的胡思亂想簡直是對不起自己。梁小美自己又何嘗不知道呢?他的課已經明明白白地宣告結束了,一切都沒有關系了,還去想這樣的一個人,有何意義呢?況且,況且,他和廬老師的那種人人艷羨的幸福不就觸手在她的眼前嗎?她還記得那個選修課之前,她和櫻子偷偷跑去看廬老師,(因為那時他們只是听說過她,而並未見過。)在那並不太明亮的走廊之上,她看到她穿著一條長長的藍黑色花的裙子,短發隨意地梳到腦後,黑黑的眼楮里有一種與世無爭的幸福和純淨。梁小美就那樣呆呆地看著她走進教室,連上課的鈴聲都沒有听到。其實有時候梁小美自己都不能很準確地知道自己的思想,她喜歡他的課,但是若是廬老師來上呢,她會不會也一如既往地喜歡?這可是個未知的問題。
所以,還是讀書吧。梁小美停止了自己的浮想聯翩,考上了就可以風風光光地告別這里,那時說不定他也會看到我的這些努力和成就呢。告別這里,忘掉那些吧。她讀的那些書,看的那些文章都在斬釘截鐵地告訴她,最好的方式就是把一切都交給無情的時間和空間,這兩者是可以強大到操控人世間的所有悲歡離合的。她拍拍自己的腦袋,「那就瀟灑地相忘于江湖吧。」然後轉身走進了空蕩蕩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