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辯完了就是拍畢業照,然後就是畢業典禮和學位證書的頒發,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然後他們就得滾蛋了,和這個生
活了四年的地方說再見。
已經過了復試之後的喜悅了,青陽他們這一群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把這僅剩的幾天,一天當做一年來過,他們每天早
早地就起床,去他們以前吃過飯,逛過街的地方再走走,有時候並不干什麼特別的事情,就是想默默地將這樣看似平
淡的過程在進行一遍。年輕的孩子們有時候就是這樣的傻氣,以為這樣就可以記住他們那終究會凋謝的時光。
小美那靈驗的第六感還未到學校就得到了證實,陸子宸已經先她回校幾天去了T大做為期一個月的訪學。他的短信如此
簡單,而且並不是詢問或者是商量,簡直就是自作主張的通知,大約他也是突然想起還有這麼一樁事情沒有解決,便
勞動他的心思打發一下吧。其實,如梁小美那樣聰敏且善感的人,應該早就看出在這樣一種關系里,陸子宸始終就不
曾花過一點心思,就算是朋友的那種關心有時候他也做不到。他只專注于自己的那一方世界,很少會費感情在那種意
義不大的事情上面。只是,她還是願意為他找各種各樣的借口,或者是,為自己找個合適的說辭,好維護他在自己心
目中那始終不變的美好的形象。有時候頭腦清醒或者受了刺激之後,她也會默默地告訴自己,這樣玩法一點意思都沒
有,趕緊徹底絕掉這個奇怪的想法,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吧。可是一旦因為芝麻蒜皮的小事兩個人又莫名其妙有了一
點交集之後,她又想不起自己曾經說過什麼話了。于是,她便在這樣反反復復的糾結里終于迎來了這樣沒有告別的告
別。
他永遠也不會曉得她收到短信之後那股沖動,立馬就趕到火車站去要求換票,可惜已經沒有任何一張時間靠前的票還
有留存。她還試圖從一個中轉地轉車,也被告知已經行不通了,反反復復這樣折騰了幾次之後,她自己也認命了,只
好安慰自己說什麼事情都是上天安排的。她是努力過了的,可惜她的努力壓根兒沒有意義,這一點,她卻抵死也不想
承認。她的青春,或者僅有的一點與愛戀有關的青春,便是這樣的一段短促但很深刻的日子。她給自己建立了那樣的
一個美好而燦爛的天地,自耕自唱。或許,她也從未指望過這方無人問津的小莊園里會結出什麼果實來吧,她只是想
著,孤獨的心靈,或許有時可在此稍作安歇。那麼,如果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她的這樣單戀著的歲月也未嘗不能顯出
它的美好來,至少,它讓她成長,讓她成熟,讓她在很多時候躲過了外面繁雜的世界。小美並不是個過于悲秋傷春的
人,這樣自己給自己找了個比較合適的說法之後,她便慢慢地也想開了,安然等待著告別過去的歲月。
青陽可做不到,她的愛已經是一團火,快要把自己燒得遍體鱗傷了,盡管對方卻仍然可以裝作無事人一樣悠游地活在
自己的世界里。自從知道了畢業生被要求離校的日期之後,她就變得郁郁不樂了。甚至有幾次,她真的就要把那把她
折磨得死去活來的那幾個字痛快地甩在他面前了,可是僅存的那一點理智還是拯救了她。或者說,是楊適的冷漠拯救
了她。倘使那時他對她稍稍有做出一分一毫的留戀的姿態來,她便是什麼事都干得出來的。
她就那樣一邊整天用忙忙碌碌來打發著自己最後的Z大時光,一邊在為自己的不可能的未來而嗟嘆。某天中午,還是被
她逮到了一個最後的機會。來同他作一次鄭重的告別。他在慢慢地往停車廠那里走,她和臨子剛好逛街完回來,望到
了那讓他怦然心動的背影,她就有點慌了,呆呆地有點不知所措。還是臨子提醒了一下,將她從那種近似痴呆的狀態
中拉出來,「再不去怕是沒有機會了。」臨子在旁邊像是自言自語說道,這句話卻像五雷轟頂似的讓青陽全身一顫,
她二話沒說就拉著臨子疾跑到他的面前。臨子沒想到這女的反應這麼激烈,動起手來一點也不含糊,又是開心又是有
點訝異。「老師,」青陽盡力裝作鎮定地直視楊適那清澈的雙眼,「可不可以跟您合照一下?」她的心里那鼓響得咚
咚的,因為她實在模不清楊適是否會對這樣一個要求爽快地應允。不過那家伙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應了一聲「好」,
然後很是木訥地問,「要怎麼照?」青陽這時可是所有的膽子都來了,居然瘋了似的挽著楊適的胳膊,然後對瞠目結
舌的臨子示意「好了。」楊適也沒想到她居然這麼大膽,不過他也算不得十分驚訝,因為現在的小孩總是玩一些他所
不曉得的花樣,就在剛剛,還有一個女生要求和他合照,那動作,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之所以要詫異,大約覺得這不
該是青陽的一貫作風。又或者,他自己也沒有十分地準備好?所以她那麼迅速地挽住了他的胳膊,最終使得照片上的
他現出一種有些尷尬又有些驚慌的表情,不過要是再細心或者再敏感的人,或許能從中發現那不易察覺的一點關于幸
福的味道。不過那時,青陽沒來得及關注這些,她的全身心都浸在這樣一種巨大的喜悅當中,不管怎樣,總算留住了
一點有關他的切切實實可以拿來回憶的東西,即便是這樣的單薄。照完相的青陽還想和他在東拉西扯點什麼,可是立
馬又有討厭的學妹過來湊熱鬧,說是要問他關于下學期開課的事情,害得她只好悻悻地離去。
拿著如此單薄的一點回憶,青陽以為日子便要在她的不忍心的無奈中過去了,可是很多事情,還遠遠沒有結局。
他們正從KTV搖搖晃晃地快到活動中心的時候,旁邊的宿舍樓突然爆發出劇烈的響聲,接著便是潮水般涌出的人群,青
陽他們還在猶疑的時候,反應靈敏的瑤瑤第一個發現了問題的嚴重性,「好像地震了。」這個答案很快得到了大家的
一致認同,因為除了漸漸清晰地听到大家的喊聲,他們自身也切實地感覺到了那隱隱的震感,于是一伙人便跟著人群
往那空曠的操場趕,一時嘈雜的叫聲差點將他們彼此都淹沒在其中了。雖然這已不是他們來Z市之後的第一場地震了,
可是如此明顯地感覺到地震的存在,卻是不多見,幾個人都很是有些恐懼,生怕在這最後的時節要埋骨他鄉,沒有命
再回去見爹娘。幾乎所有人此時都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機,在著急地翻著通訊錄或者按著撥號鍵,要把那平時來不及說
的話好好地說上一遍。
青陽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落在了他們的後面好大的一截,不過她也沒有費心去尋找,因為她正在死命地從包的深處掏
手機,她要打給他!打給他,告訴他所有的真相,她可不想就這麼帶著這樣一種深深的遺憾不明不白的死去。可是這
個時候的信號卻是從來沒有的差,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爭著那難得的一點點的空間拼命地往外撥號。青陽也是其中之
一,她听著那一遍遍的機械的聲音,心里真是急躁到了極點。不過,她此時似乎已經忘了,她也隨時可能被那突如其
來的地震震到地下去的這個事實。
隨著一遍遍的被擋在外面的「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之後」,青陽終于等來了一個轉機,可是與其說是轉機,不
如說是更深的恐懼,因為電話居然響了幾聲之後就變成了「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關機!這個時刻居然關機!青陽
徹底懵了,現在還不到九點呀,關什麼機啊!她是真的急得都想哭了,一邊跑一邊在尋找著梁小美。因為她只能讓小
美去向陸子宸打听打听情況了。
梁小美的情況更糟糕,因為跟著那亂七八糟的人群前進了一段之後,她便漸漸明白現在的情況了,Z市不過是不小心波
及到,並沒有什麼大礙,可是震中,是在T市!陸子宸可是才到T市不久,還有快要臨產的廬姍老師,貌似也跟著去
了。她雖然不曉得現在T市那邊具體情況怎麼樣,可是那總是打不通的電話還是讓她結結實實只能揪著心了。青陽這樣
著急忙慌地奔過來,本來就有些心急的小美只好示意她不要打岔,自己則在一遍遍的撥電話。無奈青陽實在沒辦法忍
受這種一點情況得不到的狀態,還在那里一個勁地催小美。小美也火了,直挺挺地沖著她喊了一聲,「都TMD的別給我
再吵啦!」這句話把身邊的幾個人都著實嚇了一跳,青陽更是不曉得平時性子比較好的小美居然會發那麼大的火,一
下子有些懵了。不過她也很生氣,正想反唇相譏時,那邊的電話居然奇跡般地打通了。
只好說一切都是虛驚一場,陸子宸他們在的地方離地震源還很有些距離,雖然感覺挺明顯的,不過所幸沒有任何人員
傷亡,他們現在也在距離住所比較近的一塊空地上,等著看接下來還有什麼反應。梁小美樂呵呵地接受了這一愉快的
結局,然後沒有看青陽,徑自做主問了一下曉不曉得楊適老師現在怎麼樣。家里號碼多少。那邊很是疑惑地沉默了一
下,不過還是回答了她,盡管這個回答讓她很不滿意。那就是他所知道的號碼跟他們知道的並無差別,而且這個家伙
家里從來沒有裝過電話。小美無奈地哦了一聲,然後把這個結果告訴了還在靜靜期待著的青陽。
她無疑是被這個結果弄得徹底失去了信心,不過所幸,現在已經沒有了任何震感,而且根據各種各樣的小道消息,Z市
應該不會再有很大的問題了。慢慢平息下來的人群都在操場上晃來晃去,有的在談論著剛才的驚險場面,有的則仍在
繼續電話訴說中。青陽有些疲累地往草坪上一坐,剛剛那幾分鐘的心里震動真是抽掉了她所有的氣力了。此時,她只
好苦笑著對那茫茫的夜色望著,感慨任何事情都是上天注定,「要是真的跟他告白了,會怎麼樣呢?最差也不過是被
拒絕吧,也沒什麼大不了。可是原來這樣的機會都不易得。」不過這時她心中的疑惑卻是沒有消除,「他怎麼這時候
關機呢?」帶著這個疑惑她迅速地想好了說辭,然後重新撥了一遍,不過仍是徒勞。
此時,那個被深切地掛念著的男主角卻是非常悲劇地被壓在他自己的書架下面,呈現出一種很好笑的姿勢來。起因其
實非常簡單,楊適那用了好多年的書架此時已是岌岌可危,時不時便顯示出它的老態來,近日,楊適終于狠心定制了
一個新的書架,正在等待著它的到來。地震發生的時候,楊適正在清理他書架上的雜七雜八的收藏,因為那書架本就
有些搖晃,他便也沒感覺到關于地震的什麼情況。直到青陽的電話打來的前幾秒,他才似乎覺得有些隱隱的有些不對
勁,正打算奔下去看看,青陽的電話就剛好打了過來。那電話就在書架的上層,他剛剛無意間放上去的,現在他輕巧
地一跳,本打算將電話取下來就跑下去,可沒想到,平時本就缺乏運動的他現在壓根兒沒法掌握好自己彈跳的力度,
以至于猛烈的一跳一揮之下惹怒了即將退休的老書架。于是它,毫不留情地轟然倒塌了,結結實實地把他壓在下面。
更為悲劇的是,那跟了他好幾年的手機也被甩出去好幾米遠,震成了好幾塊,就這麼無辜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楊適試著要站起來往下爬,卻不幸發現了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他的腿不曉得怎麼回事已經被砸得麻木了,根本就
無法動彈,更不用說站起來了。話說這種事情要是放在陸子宸那里,他準是要大聲呼救表示自己的存在了,可是楊適
這時卻顯出了他特有的淡然。雖然他此時已經確定了地震的發生,不過照他看來,Z市這樣的地方,時不時被地震騷擾
一下是常事,無需大驚小怪,他來了這麼多年,經歷了這麼多次的地震,不還是這樣無事地活到現在。更為重要的
是,果真是大地震,那就生死有命吧。他稍稍回憶了一下自己這麼多年來的所作所為,覺得大致對得起自己,並沒有
荒廢生命,于是即便是對于這樣一個意外的結局,他也覺得沒有什麼好抱怨的。有了這樣的一種超月兌的想法,他便不
再去管是不是真的地震了,就在地上慢慢地把壓在身上的書一本一本地移過來,然後給自己那麻木的雙腿做了一下按
摩。
青陽第二天就得到了他的消息,因為楊適的腿被整得還不輕,據說還去看了一下醫生,一時半伙還不適宜走路。瑤瑤
不小心在師太辦公室听到了
這個消息之後,立馬回去報告了心急的許青陽。青陽很是被這意外的事件嚇了一跳,「你
知道是因為什麼事情弄的嗎?」瑤瑤只好撥浪鼓似的搖著頭,因為她去的時候師太已經在講著結尾的部分了。不過臨
子比青陽更聰明地關注到另一個問題,「有沒有听說什麼時候會好,咱們的畢業聚餐能來得了嗎?」這個提問倒是大
大提醒了青陽,她也雙目期待地望著瑤瑤。可惜瑤瑤即便很想回答他們,此時也給不出比較好的答案來。
其實只要他們稍微有點耐心,就沒有提出剛才的那個問題的必要了,因為班長大人很是適時地過來傳遞了一個不知是
好是壞的消息,那就是,他們的畢業聚餐因為某些特殊原因提前了,改到了兩天後。「啊?」青陽他們很是默契地給
班長來了這麼一聲哀怨的疑問,搞得班長很是莫名其妙,因為去別的宿舍傳達消息的時候,都是一片歡欣鼓舞的不
是,怎麼這幾個人如此奇怪?她只好在傳遞完消息之後就急匆匆地奔出去,生怕被那弄不明的低沉氣氛給傳染了。
梁小美有些同情地瞧了一眼臉色悲傷的青陽,然後給自己打了一下氣似的,「青陽,要不我再給他打個電話確認一下
他那天能不能來吧?」小美是負責給任課老師送請帖並邀請他們去參加畢業聚餐的,不過多數時候,任課老師是不大
會去的。所以他們也只是在聚餐快開始之前象征性地問一下老師要不要去,像小美這樣提前好幾天跟著人家後面
問的,卻是少有。不過現在,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于是只好小心地去問一個答案。
而這答案,還是一如既往地沒有給他們任何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