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一樣地忙完了論文的陸子宸終于在開學後的第三周千方百計搞到一張去蒲城的火車票,盡管是倒霉的硬座,他也苦
逼地忍了。他真的是不能再等待了,他必須見到她,向她傾訴所有的衷腸。那時的陸子宸幾乎是懷著必勝的決心,要
牽一牽廬姍瘦弱的小手才願心滿意足地離開。他壓根兒沒有想到過會有什麼別的問題,比如,廬姍根本就沒有如他一
樣熾烈的心思。所有這家伙,只是輕描淡寫地跟楊適交待了一下自己的安排,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從西大消失了整整一
個禮拜。
一路往南山林越來越茂密,比之古城西城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隨之而來的就是頗難行走的山路和永遠過不完的隧
道,這對于一個心急如焚的人來說無疑是一種折磨,他壓根兒沒有任何享受旅途的心思,只在腦子中不斷回放這兩個
人之間的故事。這幾乎是自從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之後每天必做的功課,不過他從未覺得厭倦過,反而當做是一件開
心而沒有理由的事情在默默地堅持著。但是此時,因著將要見到他的興奮,這種回憶便多了一層甜蜜與緊張的味道。
哎,連什麼都無所謂的陸子宸也會緊張,真是好笑得很吶。
盡管被拖拖拉拉的火車把全身顛得幾近散架,陸子宸還是在第二天的黃昏時分看到了勝利在向他招手。列車上的廣播
已經在熟練地提醒著蒲城即將到了,請在蒲城下車的旅客提前做好下車的準備。陸子宸一個激靈就從自己的雜想中回
醒過來。開始收拾本來就不多的行李。在來之前他早就調查好了,蒲大離火車站很有些路程,需要轉一次公交車方能
到達。不過一直方向感不錯,認路能力超強的陸子宸對此倒不甚在乎,只是想到即將要見到的人,還是忍不住手足無
措。
不過隨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才一走出車站,陸子宸就感受到了蒲城的熱情。此時才是三月份,西城還是冬日的裝束,他
穿著不算很薄的毛衣上的火車,可是蒲城卻儼然已有夏日的征兆,單衣小褂,甚至還有長裙飄來飄去的麗影。雖然之
前陸子宸已經比較清楚地調查了蒲城的天氣,不過此時親身感受了一下,還是覺出了想象和現實之間的巨大差距。加
上在火車上的這二十多個小時所沾染的莫名的氣味,所以陸子宸還是決定先去把自己整清爽了再去蒲大。
蒲大的夜比西大似乎更美,因著很闊大的湖而有習習的涼風不自主地吹過來。不過陸子宸大約是沒有那個心情做過分
的逗留,他一路直向著所問道的廬姍的宿舍不停蹄的狂奔,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什麼落下了。他至今還記得那時憧憬
著美好前程時所流下的幸福的汗水,希望這條路一下就到終點,那麼,他就可以觸手到他所幻想的,美好的愛情。不
過就在她的樓下,撥通她宿舍號碼的那一刻,他的腦子還是沒有完全的清醒,還在自己昏昏沉沉的想象里,所以,直
到對方「喂」到第三聲,他才開始結結巴巴地問道「請問廬姍在嗎?」「哦,廬姍她不在,她跟導師一起去N大參加一
個會議了。」「啊?」陸子宸不意得到這樣的一個答案,本來在肚子里準備的一連串的話,現在突然都卡在那里,不
曉得該如何出口了。只得不死心地又追問了一句,「那,大概何時能回來呢,你們知道不?」對方稍稍猶豫了一下,
不過還是給了他一個讓他很苦惱的答案,「我們也不是很清楚。」「哦。」陸子宸有稍稍的呆滯,不過還是禮貌地說
了句「謝謝」,然後機械地掛斷了電話。「不知道什麼時候,那該怎麼辦?」他設想了很多種情況,唯獨沒有預想要
是廬姍不在,該怎樣打算。所以在沿著那美妙的不知何名的湖悠悠地往回走的時候,他簡直是失落至極了。這種兜頭
一瓢冷水往下的感覺真是糟糕透了,性氣本來就很急的陸子宸簡直要開始罵天了。不過,南方小城的溫婉還是一下子
就克制了他的這種不文明的沖動,只不過,卻催生得這個平時很爺們兒的人此時有些淡淡的傷感的味道。兩個人從相
識到現在少說也有兩年多了,此時,好不容易明白了自己心意的他,第一次就遭遇了這樣莫名其妙的踫壁,真是,
哎,他不曉得該說什麼好了。不過,幸好陸子宸是個比較能自我寬解的人,還沒等走到住處,他就慢慢想開了,大不
了就再等幾天就是,等到了固然好,等不到就先回去,下次再殺回來。想通了這些之後,他便心滿意足地過了自己這
一關,認真地去睡覺了。
不過等到第六天,還沒有等到任何可靠的她即將回來的消息之後,陸子宸就有點不高興了,因為楊適已經在催命似的
告訴他,這一階段考馬上就要來了,讓他趕緊回來,別弄得晚節不保。陸子宸氣餒地在蒲大晃悠悠地轉完了屬于這次
旅程的最後幾圈之後,只好依依不舍地朝那個朝思暮想的樓上望了幾眼,匆匆離去。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遠行,真實地讓本來還沒有完全確定自己心意的陸子宸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內心,那麼些個
蒲城的夜晚,他都像個傻子似的在蒲大的校園里晃來晃去,期待著那個令他神不守舍的她,能夠像以前那樣,依然神
秘地出現在他的眼前。可是這個願望,終于在他走的那天,徹底落空了。
他一遍一遍地朝後面看,直到時間終于快不夠了,才一路跟著人群往即將要行駛的火車上奔。
出去了一趟的廬姍,心情較之之前要好得多,還不厭其煩地給那群沒見過世面的舍友講一路的見聞和在N大的那些趣
事,直說的路婷心癢難耐嚷嚷著一定要攢錢去一下N大。不過,分發完了禮物的廬姍,立馬就從她那里得到一個不曉得
是好是壞的消息。「有個男生一直打電話過來找你,打了好幾天呢。」廬姍很是好奇,「號碼是多少?」「就是咱們
底下的公共電話。」「啊?」廬姍的腦子里立馬閃過一個人影,不過她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又追問了一句「你們有沒
有看見他長什麼樣?」「這你就問對了,」路婷很是有興致地坐到她前面的椅子上來,「他打到第三回的時候,我就
覺得蹊蹺了,故意跑出去看了一下,你猜怎麼著?」廬姍搖了搖頭,心里倒是有些緊張,既怕她猜中,又怕沒猜中。
「是個頂瘦小的男生,不過臉嘛,就沒怎麼看清了。」「啊!」廬姍低低地叫了一聲,不知是悲是喜,只得呆呆地往
椅子上一坐,「果真是他!他來做什麼?」那邊舍友還在七嘴八舌地討論,不過都是些臆想中的問題,不能給廬姍任
何幫助。況且廬姍一旦認定來的人是陸子宸,便不再希望有人推翻她的這個結論,于是便不再去听他們的話,一個人
坐到旁邊,默默地遐想。
「他到底是來做什麼?她到底是開心他的到來,還是害怕,或者說是痛苦呢?」即便是現在,她隱隱覺察出了自己內
心可能已經產生的情感傾向,可是她還是抵死不願將自己與這種情感聯系在一起。因為在那段時光,她是那麼不湊巧
地見證了他和凌嘉如之間那種熱烈的愛,見證了她的存在給他帶來的那種巨大的意義。盡管她在愛情面前並不是一個
畏縮膽小的人,可是她也不願這樣不明智地插入這樣一樁本身已經很美好的感情里,來顯出她自己的多余。可是,在
這樣的一個並不特別的日子里,誰會來看她呢,還那樣堅持地打電話?她真是想不透。而且,她是願意把這樣的一件
足以讓她感動許久的事情歸到他身上去的吧,這樣的話,至少在回憶起來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感到幸福。
其實有時候,她又何嘗沒想過,要是自己認識他在凌嘉如之先,結果會不會有什麼不一樣。肯定會有的,以她敏銳的
感知力,她所能感受到的他對于她的愛,一直集中在中學時代的小打小鬧里面。至于,各自成熟以後的,那種在思想
上的交流和踫撞,她卻是很少看到。更為重要的是,嘉如雖溫柔體貼,卻偏好安逸簡單的小日子,而陸子宸卻是少有
的愛折騰。哎,不過說這些有什麼用呢,倒是顯得自己酸溜溜的似的,廬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唯恐被舍友看穿了心
思。只好抬起頭來假裝在听他們閑聊。
盡管著急上火地回到了西大,陸子宸還是差點掛掉了這一階段的階段考。勉勉強強靠著楊適劃重點混了個及格,這不
能不說是陸子宸人生中最為奇特的一件事情。因為對于他目前所學的這種幾乎不用靠腦筋的專業,陸子宸一向認為,
隨便搞幾下便能得個高分,壓根兒不會出現諸如會補考之類慘絕人寰的事情。可是事實是,這種事情,真的差點一個
不小心就降落在他的頭上。對此,楊適也感動頗為好奇,因為在他的心目中,陸子宸雖然不夠勤奮刻苦,卻有一肚子
不知從哪里來的小聰明,經常能夠幫助他取得意想不到的成績。可是這一次,如此沒有技術含量的一個小小的階段
考,卻差點難住了他。陸子宸雖說皮比較厚,對于這偶爾的一次小小的考試失利並不放在心上,可是另一個問題卻在
此時恰到好處地點醒了他,憑著他現在的這種狀態,別說是蒲大了,就是一所普通的高校,也不會向他敞開大門的。
想到這里,他還是不禁有些郁郁,覺得自己前途暗淡。楊適不曉得他這個朋友已經想得這麼長遠了,忍不住要勸慰他
說沒事,陸子宸便將他的所思所想向楊適盡情地吐露了。
事實證明,其實很多事情都早已被楊適默默地看在眼里了。就像凌嘉如當時說的,大概只有陸子宸這個傻瓜自己還不
知道吧。楊適雖然和女生接觸並不多,但內秀型性格的他對于人的心理的分析總是很準確。而且,他一早便覺得這兩
個人身上的潛藏的默契連他看了都忍不住要驚訝了。他和嘉如分手,偷偷地跑去蒲大,這麼一系列的事情可以說沒有
越出他的想象範圍。所以現在陸子宸的表露心跡,自然也沒有讓他有多麼詫異的表情。反而是陸子宸對于楊適的淡定
很不解,以為自己表達得不夠到位,他的這位朋友還沒有明白他的意思。直到楊適終于開口說出他的意見為止,「蒲
理論相當的好,而且似乎歷年來報考的人不是很多,競爭應該不大,這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靠!我也
知道它好啊,關鍵是哥我模不到它那大門吶!」陸子宸一聲長嘆,顯得很是無奈。「沒有那麼難的,」楊適很有自信
地來了一句,「其實考文學很有規律可循,只要稍微記憶就行了。」陸子宸很是狐疑地看了一下楊適,他完全相信楊
適的話,因為他之前也是這麼認為的。可是現在,哎,不說了,這次考試還是打擊到他了。楊適還是堅持不懈地在勸
說他,「要不這樣吧,你稍微花一些功夫準備一下下一個階段考,如果真像我說的那樣,你就放心地報考蒲大,怎麼
樣?」陸子宸覺得這個方法非常好,于是就這麼說定,兩個人就學習方法問題又討論了一會兒,然後陸子宸興沖沖地
跑去買單詞書,英語可是他的大問題!
陸子宸正在如火如荼地扭轉他那懶惰的大學生涯的同時,廬姍也沒有閑著。她媽媽一直為這個女兒著急不已,這點在
她的大學的後兩年已經表現得相當明顯了,現在更是越發激烈。恨不得要學古代的**老母,給女兒安排一門圓滿的
親事了。廬姍真是煩得透了,可是又不知道如何是好。現在的情形比之之前是好事壞呢,她搞不清。寧願不要長大,
不要有這些事情來騷擾她。可是母親說得,又何嘗不是對的呢?在她的這個年紀,她的父母早就已經結婚生子,擔負
起家庭的責任來了。盡管有那麼些個生活的不如意,可是雙方都少有抱怨的時候。所以,她,廬姍,憑什麼覺得自己
就有理由這樣一直強著,這也不做,那也不做,同社會做著毫無理由的抗爭呢?雖然她自己有千千萬萬個理由去解釋
自己現在的這種行為,但是現在情況已經相當明朗了,之所以她那麼抵觸,拖拖拉拉,難道不是還對他抱著一絲絲的
期望嗎?一想到這里,她便越發的心煩氣躁,因為好像報這種希望是一點意義都沒有的事情,他現在連聯系都斷了,
難道不是怕她誤會,或者怕嘉如誤會,好清清楚楚地一刀兩斷嗎?不得不說,即便是廬姍這樣一向頭腦清楚,思維敏
捷的姑娘,在愛情面前也是昏頭昏腦,常常不能做出正確的判斷。其實只要她稍微冷靜下來想一想,便會發
現很多的
蛛絲馬跡,來證明她自己並不是那麼的一廂情願。不過那個時候,廬姍一想到可能永遠不能擁有的未來,還是有說不
出的沮喪。再加上她還是希望自己能夠早點安定下來,也能給愛她的母親一個交代,于是也就有選擇性地去見一下她
母親給她安排的相親對象。希望能從中看到奇跡的發生。
不過這種希望在她見過了兩個所謂的「優質男」之後就大部分地破滅了,除去那被吹噓得很是嚇人的年薪和多麼優秀
的家庭之外,在兩個男生本人的身上,廬姍睜大了眼也沒有看到她所希望的那種吸引她的品質,只有膚淺的不自覺的
炫耀在她的面前討厭地飄來飄去。這個時候,她才切切實實地佩服起很多女生來。那麼強烈地在心里鄙夷著男生,最
終還能勉強自己選擇其中之一共度余生,放在她的身上,簡直是不可想象。
這樣沒精打采地混過了幾次之後,她媽也有些怒了,不曉得這小孩到底要做些什麼。對于她的這種挑三揀四,她真是
氣不打一處來。又是轟轟烈烈地大吵了一頓之後,母女倆就此陷入僵局。
小廬姍的心真是被傷到了,她現在真是不曉得要去找誰傾訴好了,原來一個人過分追求自由所要付出的代價遠比安分
守己時要大得多。現在還只是一個開始呢,她都不曉得自己有沒有能力再堅持下去了。最為重要的是,根本沒有人鼓
勵她這樣一路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