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已成殤 第一章

作者 ︰ 唐沐薇薇

五月的黎城陽光慵懶,微風拂面。

12路大巴笨重的通過一個小水坑,濺起些許水花,像一朵朵未開及的花骨朵。

諾大的落地窗上映出蘇離殤蒼白的面孔,她望著窗外有些失神,手邊放著一杯早已涼掉的咖啡,胃里絲絲抽疼,許久都不曾開口說話。

麗莎有些擔心的看著她,問道︰「老大,你還能行不?」

離殤深深吐了一口氣,不行也得行啊,為了這個項目她已經和伙伴奮戰整整一個月了,而且都兩天沒有合眼了,怎麼能在這個緊要的關頭說不行。

離殤拿起面前的咖啡一口氣吞進了肚子,冷意瞬間侵襲了全身,微微的打了一個顫,麗莎無奈的拉住她的衣角︰「老大,你這麼爺們可不行啊。」

「廢話少說,干活去。」離殤輕輕拍了麗莎腦袋一下便起身離開,留下麗莎在她身後無語的搖頭。

離殤和麗莎慢悠悠的走回公司,公司的銀白色大招牌在陽光下格外的顯眼。銘一公司,是趙奕然所創立的一家電器公司,剛起步五年,趙奕然的名氣是不大,可是他父親趙海兵的名氣在黎城可是響當當的,黎城的電器大佬。

在外人看來只不過是一個富二代靠老爸開了一家公司,可只有極少數人知道,趙海兵並不贊同銘一,而且趙奕然從開始到現在都沒有和他要一分錢,若說靠他,可能只是靠了趙海兵的名氣。

公司的每個部門都在戰戰兢兢的等著外聘經理到來,昨天趙奕然去美國拉贊助了,一時半會可回不來,那麼一會兒來的人將會是公司里的老大,他們可不能有一點疏忽。

有人輕輕地念道馬上要來的外聘經理名字「鐘離生」。

離殤問過趙奕然是怎麼搞到這尊大佛的,趙奕然調侃道︰「我長得這麼帥,他估計是見色起意了吧,沒想到一听我們公司的名字就答應了,這還不是見色起意啊。」

離殤和趙奕然,像是相扶相持的一對難友,高于友情,與愛情無關。

鐘離生比預計的時間早到了半小時,一身定制的深藍色西裝,冰冷的金絲眼鏡帶在高挺的鼻梁上,眼神的犀利之色被眼鏡稍稍遮去,挺拔的身材倒不像是一個常年坐在辦公室的人,更像是一個專業的模特。

大家輕聲叫著鐘總,卻都不敢去看他的眼楮,連平時花痴的麗莎都只是瞥了一眼便低下了頭,看起來每個人都很忙,實際上是被這位新總經理的氣勢煞到了,鐘離生身上帶著一股疏離的氣息,與一直嘻嘻哈哈的趙奕然不同。

鐘離生低眸掃視了整個辦公室,眉頭不自覺的微皺,他輕輕抬起手腕,盯著手表看了一會才緩緩地開口︰「听趙總說你們是有個方案要讓我看的。」他的聲音略微沙啞,卻有著魅惑人心的低沉,他的尾音軟綿綿的,卻不失威嚴。

離殤的胃又開始有一下沒一下的發緊,縴細的手指緊緊抓著手里的文件,她抬頭正對上了鐘離生的目光,那一下子就仿佛要把人穿透似的,離殤倒是忍住胃痛很坦然的與他對視。

她的聲音一如往常般清亮︰「那麼鐘總我們十分鐘後開始吧。」

鐘離生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輕輕地點下頭算是答應了。

離殤踩著八厘米的高跟鞋走在人群的最前面,高跟鞋與地面發出嗒嗒嗒的響聲,離殤一直記得自己剛開始工作時每天都會因為穿高跟鞋而發愁,她總覺得穿著高跟鞋像是高高在上的樣子,她不喜歡,有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可如今,她不穿高跟鞋反而不習慣了。

人,總是會變成自己從未想過的樣子。

離殤月兌掉了黑色的職業外套,里面穿著一件純白的修身襯衣,袖子隨意的往上推著,語氣沒有像外表那樣柔弱,眼楮里亮晶晶的充滿了自信。

听完離殤的介紹已經是半小時後,公司的董事們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比較完美的方案,只是鐘離生听完後很久都無動于衷。

離殤本也不在乎那些董事們說什麼,她直愣愣的看著鐘離生,他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離殤心里不禁打起了鼓,有些不安的低頭看了一遍流程。

董事們看鐘離生半天沒有說話,也停止了對離殤團隊的夸贊。

「蘇總監。」鐘離生有些吃力的吐出這三個字,讓人有種錯覺,他長時間的沉默只是為了想要怎麼稱呼離殤︰「你的方案看上去是很無懈可擊。」

看上去?離殤冷笑的挑起了眉毛。

「做公司的,試問你這樣的方案可沒有將公司的利益最大化。」

「那如果要提高公司的利益勢必就會損害到消費者的利益,我們公司沒有長久的歷史,品牌這東西一定要打出去。」離殤在發表自己言論時語調自然的升高。

鐘離生嘴角的笑容愈發濃重,他抬頭迎上離殤的眼神,黑色的眸子深不可測︰「我從未說過要從消費者身上打主意,我鐘離生做品牌很多年了,也從未要損害消費者的利益來滿足一己私欲。」

火藥味在悶熱的會議室擴散開來,陳董事適時的開口道︰「那麼鐘總您的意思是……」

鐘離生嘴角還掛著玩味的笑容︰「既然品牌還沒有達到人人都知,那麼就找一個人人都知道的演員來做代言,如何?」

這個想法離殤不是沒有想過,只是以他們公司現在的聲望請來知名的演員是不大可能的,而自己又一向不願同演藝界的人處事,所以她才沒有把這個想法寫上去,沒想到鐘離生倒是提了出來。

「這件事情我來負責,既然趙奕然趙總不在,那麼這些日子就勞煩大家多听听我的了。」鐘離生這番話說的得體又不失威嚴,像是剛才的緊張關系與他沒有關系。

離殤看著鐘離生起身離開會議室,至始到終他都沒有看她一眼。像是兩個人就是簡單的上下屬關系。

恍惚間離殤想起了兩人的第一次見面。

那時候的離殤十五歲,每天扎著馬尾穿著帆布鞋騎著單車到處亂跑,因為家里條件好,離殤總是穿著同齡女生望塵莫及的衣服,她自己倒是不在乎這些,也不像別的富家小姐似的顯擺,她和班里的女生玩的都很好。離殤從小體育就很好,她還引以為傲的說自己不是大小姐的嬌弱身體,不過那也只是十五歲的離殤以為,多年後當她為了生活奔波時才知道自己果然是大小姐的身體。

離殤第一次見鐘離生是在爸爸的辦公室,她因為考試得了全校第一興奮地沖到爸爸辦公室剛看到一個黑西裝的偉岸背影就撲過去緊緊地抱住了。

後者顯然被嚇得不輕,離殤尷尬的收起自己八爪章魚樣子,爸爸則無奈的向他道歉,隨後又笑嘻嘻的看著漲紅了臉的離殤。

「小殤啊,這個是爸爸的新助理叫鐘離生,有什麼事你就找他好了。」

找他!離殤不好意思的抬頭看他,鐘離生嘴角噙著笑,有些稚女敕的面孔上掛著陽光的笑容,他的頭發有些發黃像是營養不良的樣子。

離殤不住的道歉,反倒是弄得鐘離生不好意思,他笑著說道︰「你再道歉的話,你爸爸可就把我開除了。」

離殤這才沖他笑笑,與他對視了五秒鐘,馬上又嘟囔著說有事就跑掉了。

其實,離殤在看著他的那短短五秒鐘就想到了眉目如畫四個字。這樣清秀好看的男生離殤很少見到,畢竟和她同齡的男孩子都是喜歡打籃球,他們覺得這樣能得到更多女生的青睞,可在離殤看來不過是每天滿身臭汗。

不久後,離殤被爸爸叫去給鐘離生送資料,她自行車騎的飛快,只覺得那天的風吹得自己要飛起來了,路邊的楊樹發出沙沙的響聲,听來格外的動听。越往郊區靠近,人就越少,到後來寬寬的車道上只有離殤一輛自行車,陽光打在離殤身上,在地面上拉出一個斜長的影子。

鐘離生住在郊區的公寓樓里,公寓下面有一棵很高的櫻桃樹,離殤把自行車靠在樹邊,自己站在陰涼處等他下來。

鐘離生下來的時候有些驚訝的看著離殤,像是沒有想到她來送的文件。

一件簡單的白T恤,一條有些發白的牛仔褲,和離殤第一次見他時那身嚴肅的黑西裝所不同,離殤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一路騎過來很累吧。」鐘離生說話時的尾音總與別人不同,軟綿綿的,听的人心里癢癢。

「嗯。」

「這里比較偏,我騎車帶你回去吧。」

離殤坐在後座上,坐的很僵硬,背脊挺得直直,手也是緊緊地抓著車座。因為道路不平,車子狠狠地顛了一下,離殤不自覺的抱住了前面人的背,很瘦。

離殤有些尷尬,收起手也不是,摟著也不是。

「你今年多大啊?」鐘離生的聲音隨著風傳到離殤耳朵里。

「十五啦!」離殤把頭往外伸著大聲道︰「你呢?」

「二十四。」鐘離生也學著離殤的口氣大聲道。

那一路兩個人有說有笑的聊著天,離殤就那樣緊緊地摟著他的背,雖然出了汗,可是傳來的卻是衣服上淡淡的肥皂香。

逆著風,有花香,有他香,離殤只覺得時間很快,心也跳得很快。

可如今相見,卻真是物是人非。

會議上方案算是通過了,離殤說要請客吃飯犒賞大家。平時都是趙奕然請客的,既然他不在離殤就主動一下。

大家伙決定狠狠地宰離殤一頓,他們挑了一家中高檔的飯店,離殤笑著打趣︰「我掙的錢也不比你們多多少啊,你們這麼狠的一次性吃掉,還讓不讓我存錢攢嫁妝了。」

「什麼嫁妝啊,老大你連男朋友都沒有。」

「就是說啊,不過……老大你看趙總長的也是玉樹臨風吧,要不你倆就湊合湊合算了。」

「就是啊,那麼多美女每天圍著趙總轉,他也就對老大你青睞有加吧,不如你就給趙總這個機會,好讓我們也跟著享福啊。「

離殤見他們越說越沒譜就趕緊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你們這群人啊,真是熱飯燙不住冷,快吃啦。」

那一頓飯一直吃到很晚,雖說大家一直想把離殤給灌醉了,可一句我開車呢,就只喝了一杯,離殤一向酒量很好,可她知道要是沒開車的話這群人的目標絕對是自己,所以今天特意開了車。

結束時,離殤看著他們一個個打上車才放心的開車離去。

已是接近午夜的時間,街上的人還是很多,大部分都是一對對的小情侶,離殤慢慢的打開車窗,涼風瞬間鑽進了車內,把車內的酒氣吹散了,今晚沒怎麼喝酒卻很頭暈,離殤開的很慢。

她看著霓虹燈下的城市,像一個寂寞的怪獸吞噬著一群群浮夸的人類。

到了家門口時,一輛黑色的寶馬擋在了路口,離殤正準備按鈴又想到已是半夜,她惱火的下車剛要去敲那輛車的車窗,它的門就自己開了。

高大的身影逆光朝離殤走來,擋住了路燈的燈光,一片陰影打在離殤身上。

鐘離生在辦公室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已經認出了她,如今的她不再是那個扎著馬尾的女孩,可以侃侃而談,充滿自信,曾經的那個小姑娘,站在人稍多一點的地方就緊張的說不出話來,臉漲得通紅。

「蘇離殤……」鐘離生慢慢的說道,這三個字,他在心里叫了整整八年,每叫一次心就會狠狠地抽痛。

在美國的時候,看著形形色色陌生的白種人從面前走過,竟找不到一個和她相似的背影,那個時候,就會在心底默默地叫道,蘇離殤。

離殤嘴角微微挑起︰「很晚了,我該回家睡覺了,鐘總。」鐘總兩個字咬的很重,像是強調兩人的關系,但更重要的是把兩人的關系疏離。

鐘離生抬頭看著旁邊豪華的小別墅,開口問道︰「你住在這里?」

「您是覺得我住不起這樣的房子吧,也是……當初您的一點點小手段就讓我流落街頭了,按道理我是住不起這樣的房子。」離殤不滿他像個很熟絡的故人一般問東問西。

「看來你對我還是有很深的恨啊。」鐘離生淡淡的說道。

「恨?」離殤挑眉道︰「有愛才有恨,而我與你什麼都沒有,只是不爽你這樣人都能混的如此之好,純屬嫉妒。」

鐘離生淺笑著轉身進了車,很快黑色的寶馬消失在離殤的視線里。

離殤慢慢的月兌掉高跟鞋,光著腳走到車邊,腳心傳來刺骨的涼意,拿起鑰匙卻怎麼也對不上口,有些懊惱的拍向車門,良久,才覺得自己手心里一片潮濕。

不知不覺,已經八年了。

鐘離生緊緊地握著方向盤,手指的關節變得蒼白,金絲框眼鏡反射出車窗外的霓虹燈,照的五彩斑斕。

他慢慢的把車停到路邊,隨手摘掉了眼鏡,疲倦之色在眉眼處綻開,車內安靜的只有他的呼吸聲,外面的熱鬧與歡笑像是一部無聲電影。

一部沒有主角的無聲電影。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那時,已成殤最新章節 | 那時,已成殤全文閱讀 | 那時,已成殤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