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趙奕然對離殤說起了上官清月,自己的母親。
來自江南水鄉,古香古色的一個女人,趙奕然小時候一直想不通為什麼像母親那樣的大美人會嫁給趙海兵這樣的粗人。
而且,趙海兵對上官清月並不是很好,在趙奕然的記憶里,趙海兵外面的女人不斷,雖然一次也沒有領回過家,但趙奕然總能看到,每一次趙海兵徹夜不歸時,上官清月總是在客廳坐到很晚,然後暗自落淚。
小時候趙奕然覺得趙海兵對上官清月不好,所以總是和趙海兵對著干。
上官清月喜歡白玫瑰,而且每一枝玫瑰都是上官清月自己悉心照料,幾年下來,房子前已經種的滿滿的全是白玫瑰。
遠遠看去,一大片白色的海洋。上官清月每天都會去園子里照顧花,在趙奕然的映象中,上官清月很少出門,甚至連來家里面串門的朋友都寥寥無幾,所以,不在花園的時候,她總是拿著一本書在靠近陽光的窗戶下一坐一個下午。
在舉家往美國移民時,上官清月對著趙海兵哭了,她梨花帶淚的同趙海兵講︰「海兵,能不能不離開黎城,這里有太多東西不能放下,若是離開了以我的身子定是要死在美國啊,我不能死在黎城以外的地方。」
「我想你最放不下的是康成吧。」趙海兵陰冷的說出這句話。
可說完這話後,上官清月就不哭了,她安靜了很久才點點頭,是同意了移民。趙奕然不知道康成是誰,小時候大膽的跑去問過趙海兵,不過被趙海兵狠狠地揍了一頓,所以康成這名字在趙家是個禁忌。
偶然間,趙奕然會跑到閣樓上去坐著,因為他覺得閣樓離天空很近,小時候的趙奕然對天空有一種近痴迷的喜歡。
上官清月說,趙奕然這是對自由的渴望,是代替自己去追求自由的。
趙奕然問道︰「那媽媽你怎麼不自己去追求自由。」
上官清月只是笑笑,可那笑容竟蒼涼的讓小小的趙奕然看得心疼,他伸出小手拍拍上官清月的肩膀︰「媽媽沒事,我一定代替你追求自由。」
「好。」上官清月美麗的面孔上揚起一個無力地笑容。像一只長久沒有飛翔,沒有在陽光中飛翔的鳥兒。
可趙奕然終究沒有讓上官清月看到自己自由的樣子,移民到美國的日子,因為上官清月連日纏綿病榻,趙奕然每天守在她的床邊,看著上官清月每日消瘦的臉孔,趙奕然又是到處找不到趙海兵,剛到美國,英語一點都不會。
哭著要趙海兵回來見上官清月一面,可冰冷的電話里只傳來一句話︰「我很忙,沒有空。」
趙奕然恨趙海兵,恨他在上官清月最後的的日子里都不肯來見她一面。
每一次門一響上官清月總是期待的看著門口,可進來的總不是趙海兵,但每一次上官青月還是笑笑。
每天的等待,讓上官清月的身子更加的不好。
幾次在病痛中上官清月都喃喃的叫著︰「海兵,海兵……」
趙奕然不明白,趙海兵那樣對她,可為什麼在昏迷中還是叫著他的名字。
十三歲的趙奕然發狠一般,沖到趙海兵的公司,緊緊地抓著他的手,瞪大了眼楮讓趙海兵去看上官清月。
趙海兵訓斥了趙奕然幾句,可看他卻異常的執著,小手抓著趙海兵的大手,指尖都泛紅了,趙海兵突然間才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好好的和趙奕然拉過手,最後趙海兵無奈的搖搖頭跟著趙奕然去了醫院。
上官清月看到趙奕然拉著趙海兵來了,高興的笑了,那一刻,趙奕然突然覺得她的笑比任何時候都要美麗。趙海兵看到她僅僅幾天就瘦的不成樣,惱火的沖外面大喊醫生,旁邊跟著的翻譯趕緊跑去找醫生,趙海兵不會說英語,可漲紅的臉色還是讓醫生們知道他很生氣。
趙海兵大叫︰「花了那麼多錢,連個人也治不好,怎麼這麼瘦!」
醫生慌張的解釋,趙海兵因為听不懂早就不想在听,一坐到了床邊,趙奕然看著趙海兵一個大男人,第一次紅了眼楮。
拉住上官清月的手,以前那光滑的手指,此時干瘦如柴,趙海兵一愣,竟生生的落下了眼淚。
「海兵,這是你第二次為我流淚。」上官清月用另一手撫上了趙海兵的臉︰「最後一次好不好,此生是我對不起你。」
「是我不好……」趙海兵和上官清月相擁而泣。
趙奕然不知道趙海兵第一次為上官清月落淚是什麼時候,自然也沒有去問,可他知道,那次卻不是最後一次。
那次見面以後,趙海兵每天都會去看上官清月,兩人笑著說話,可沒多久,上官清月還是走了。
走的那天下著大雨,趙海兵惘然若失的看著黑壓壓的天空說道︰「原來,美國也有這樣大的雨。」
趙奕然還是恨趙海兵,因為上官清月說過,不想死在美國,可一語成讖,居然真的客死他鄉。
在葬禮上,來的人很多,可大多只是些商場上的生意人,趙海兵一直沒有落淚,可當看到一個男子進來後,趙海兵竟抑制不住的大哭出來。
那個男子就是康成。
看上去和趙海兵是兩個世界的人,若說趙海兵是粗獷的大男子主義,而康成看上去像個讀書人,溫文爾雅。
康成紅著眼楮對趙海兵說︰「你沒有讓她快樂。」
趙海兵听完後,就開始嚎啕大哭,像個失去了寶貴東西的孩子。那一瞬間趙奕然就突然不恨趙海兵了。
原來恨一個人很多年,可原諒一個人竟然只是一瞬間。
那樣對上官清月,只怕他心底其實比誰都更難過。
多年後,趙奕然和趙海兵回到黎城,趙海兵帶上了上官清月的骨灰,把她放在了玫瑰園中。看到玫瑰園趙奕然有一絲的詫異,這麼多年,這玫瑰竟還是開放的很好,趙奕然知道這些年都是趙海兵默默地找人打理。
不管過了多少年,每次上官清月的葬禮趙海兵都會把自己關在書房,整整一天。而且在上官清月走後,趙海兵沒有在外面在找過一次女人。
有一次趙奕然同趙海兵吵架,趙奕然怒不擇言的大吼道︰「媽媽在的時候你成天不回家去外面找女人,現在怎麼不去了?內心愧疚?還是用這些得到安心!她都不在了,怎麼能看到,你這是做給誰看!」
趙海兵一個巴掌打在了趙奕然臉上,氣的渾身發抖,半天說不出一個字,最後平靜下來後還是默默地進了書房。
看到趙海兵的樣子,趙奕然一時間後悔說了那些話,他是知道的,趙海兵不善于表達,可他竟然這樣直戳他的痛處。
「幾次我都看到他拿著母親的照片偷偷落淚,在我面前還是裝的很堅強的樣子。」趙奕然最後這麼對離殤講道。
離殤被趙奕然的故事打動,一時間竟有些想哭︰「可為什麼你父親要那麼對你母親?」
「我也不知道。」趙奕然嘆口氣向後一靠︰「這幾年我在忙銘一的事情,都沒有和他聊過天,更別說母親的事情了,從來沒有問過他和母親還有那個康成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我怕我問了老家伙的身體受不了。」
「就你嘴貧。」離殤也笑笑,突然就愣住了,自己居然是發自內心的笑了,然後看向趙奕然,後者也正在看著她,見離殤突然看向自己,趙奕然不好意思的把頭扭到一邊。
離殤知道,趙奕然說這些只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開心些。
「其實,我和鐘離生……」
「不用說的。」趙奕然突然開口打斷了離殤的話︰「給你講故事又不是要和你交換故事,你不用勉強自己說,等待哪天你真的放下了,在笑著給我講你們的故事。」
「嗯。」最後,離殤還是點點頭,不在說話。
天色剛暗下來趙奕然就將離殤送回了家。
鐘離生回去的時候,沒有開車,他現在很不平靜,他害怕自己真的開車就想如此了結了自己。
他從小路往回走,天很黑,月亮也是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路燈的光是黃色的暈光,並且是才換的歐式路燈,黎城近幾年的環境建築都有些仿歐式的趨向,鐘離生不喜歡,這樣的黎城,不是記憶中的黎城。
在拐角處,一聲貓叫嚇了鐘離生一跳,聞聲看去,一只白色的小貓,蜷縮在角落里,晚風有幾分冷,小貓像是受了驚嚇,又蜷的更小了。
一時間,鐘離生好像看到了離殤,蘇成義剛去世的時候,離殤就是這麼呆呆的蜷縮在床上,一動不動。
偌大的床上,離殤只佔了一個小小的地方,把自己蜷縮的像一個嬰兒。
鐘離生心疼的過去想擁住她,她卻像一只受驚的小貓,睜大了眼楮驚恐的望著鐘離生。鐘離生心疼的摟著她,安慰的話一時間竟一句也說不出來。
鐘離生想把小貓抱起來,可小貓一看到鐘離生靠近就飛快的跑走了。鐘離生無奈的笑笑,這小貓像極了離殤,一瞬間就跑的遠遠了。
跑的很快,鐘離生追趕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