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奕然把離殤送到家門口看著她進去才離開,離殤有些無力地打開門,她發現拿鑰匙的手微微顫抖。
「回來了!」饅頭熱情的從客廳跑過來,可看到離殤毫無血色的臉時,一怔,小心翼翼的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饅頭,你知道吧……」離殤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冷冰冰。
饅頭沒有說話,只是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饅頭,你是知道他結婚了,對不對?他在美國,你也在美國,而且他和Jim還都認識,姜以若又那麼有名,你怎麼可以還讓我們在一起!你是覺得八年前我受的傷不夠嗎!還是我覺得我可以再一次給別人當小三!」離殤突然歇斯底里的朝饅頭喊道。
饅頭把臉別向一邊,還是沒有說話,只是閃爍的眼神顯示了她的不安。
「干媽,其實……」韓鶴聲和Jim聞聲而來,他剛想說話就被饅頭制止了︰「鶴聲,和Jim老爸回臥室。」
她看著韓鶴聲和Jim消失在視線內,才扭頭對離殤說道︰「小殤,我們明天會搬出去住。」
離殤沒有說話,她看著饅頭淡然的反應,心里突然就後悔了,和饅頭相交二十年了,自己從來沒有舍得這樣對她大吼大叫過,可如今為了鐘離生,她竟對饅頭生氣了。
離殤和饅頭從七歲的時候就是死黨,兩人的交情也是因為一個饅頭,饅頭和父親鬧別扭,跑到街上,那個時候叫做離家出走,可也只是在離家不遠的公園周圍徘徊。饅頭肚子餓的咕咕叫,離殤就像是救星一般的出現,從身後拿出一個大包子給了饅頭,可饅頭卻大聲的同離殤講︰「謝謝你給的帶餡的饅頭!」
離殤不住的黑線,帶餡的饅頭……
所以,饅頭這個外號就一直被離殤叫到現在。
饅頭的父親是開武館的,離殤經常跑去找饅頭,看到饅頭的父親在給學員講古時候武俠的故事,離殤和饅頭很是激動的也要拜把子,在小小的她們看來,拜把子就是對友情最高的承諾。
兩個人學著武俠故事里的情節,跪在院子的土地上,還挑選了一個夜黑月圓的日子,她們倆舉起右手鄭重其事的說道︰「我蘇離殤。」「我韓如卿。」
「天地為證,日月為鑒,我們二人今日結為兄弟,哦!不,是姐妹。」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說完後還「豪氣」的喝掉一大碗滿滿的水。
有時候,能陪伴你的人,就是會在不經意間以你想不到的方式出現。
一直到離殤遇見鐘離生,饅頭遇見關豪之前,兩個人的生活都是以對方為重心。
離殤第一次對饅頭說︰「他叫鐘離生,離字和我的是一樣誒,他真的長得好帥,眉目如畫。」
饅頭第一次對離殤說︰「他叫關豪,雖然是個小混混,但他居然打得過我,而且他抽煙的姿勢好有範兒。」
兩人都是第一次對男生有了不一樣的評價。
多少年的分分合合,兩人都已經遍體鱗傷,可還好,彼此還在身邊。
「走吧,都走了好啦!」離殤顫抖的咬著下嘴唇,精致的容妝變得有些猙獰。
「你照顧好自己。」饅頭說完後就轉身上了樓,離殤一個人呆呆的站在原地,眼淚不住的往下流,她沒有听到,此時的饅頭也正伏在樓梯上哭泣。
鐘離生打了很多個電話,可離殤統統沒有接,鐘離生懊惱的將手機扔到沙發的另一邊,胡亂的套上外套正準備出門就被姜以若攔住了。
「你不能去找她。」
「讓開!」鐘離生的聲音有些發狠,他是急了,他害怕離殤一個人胡思亂想,再一次將誤會搞大。
「你一會兒和我爸爸的會議呢?」姜以若挑眉問道。
「改期!」鐘離生不假思索的說。
「我不會讓爸爸改期,你今晚最好不要去。」姜以若說著卻給鐘離生讓出了一條路︰「你走出門的一瞬間,我不知道自己會對蘇離殤做出什麼。」
鐘離生的眼神變得凌厲像刀片一樣劃在姜以若的臉上︰「她要是有半點不測,別說你姜以若,姜大為我都會叫他陪葬!」
姜以若被他的氣勢鎮到,生生的往後退了幾步。
鐘離生甩下外套轉身進了臥室。
離殤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櫻桃樹的花朵紛紛被吹落,花雨一般。離殤回到了十八歲,拉著饅頭,跑向鐘離生。他的笑容還是那麼溫暖,饅頭的力量還是那麼大。
可突然,花雨變成了暴雨,櫻桃樹上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饅頭也不在了,鐘離生也不在了,只留下離殤一個人站在暴雨里無所適從。
饅頭離開的很早,甚至都沒有讓韓鶴聲同離殤打個招呼。離殤起來後只看桌子上放著一碗紅豆粥,全麥面包,雞蛋。
離殤用手踫踫粥,還是溫的。
一張白色的紙條壓在粥下,饅頭的字很大氣,看上去不像是一個女生的字,更像是出自一個經歷了滄桑的老者之手。
「大姨媽來了吧,記得喝粥,吃藥。」
離殤每一次來大姨媽都會很痛,以前沒有過,可能是在最初落魄的時候,每天太辛苦落下的病根吧。
眼楮又一次變得朦朧,就算昨天自己說了不好的話,但長時間的習慣讓饅頭還是做了離殤每次來大姨媽必喝的紅豆粥。
慢慢的坐下,一口一口吃著早飯,心里哽咽著,像是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上面,下不去也上不來,用力的咽下面包,卻像是咽下滿心的難過。
昨天這個時候,還是一大家子的人,有話不多的Jim,還有韓鶴聲那個小搗蛋鬼,
依舊去了公司。麗莎早早的就在門口守著,望眼欲穿的看著前面,看到離殤的車時,兩眼更是要冒光了。
麗莎小跑著過去接離殤,離殤下車後,隨口問道︰「今天怎麼是你在這兒?」
「老大,你可算來了,等死我啦。」麗莎哭喪著一張臉說道。
「怎麼了?」離殤的臉色有些蒼白,但還是被麗莎臉上的表情逗笑了。
「趙總回來了。」
「嗯,我知道啊,怎麼了?」
「他推翻了之前我們的方案。」麗莎的聲音帶著哭腔,像是真的要哭出來一樣。
離殤吃了一驚,但馬上又冷靜了下來,趙奕然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很清楚,她不會無緣無故的否定這方案,因為這方案當初也有他的一份汗水。
離殤賞了麗莎一個爆栗子,看著可憐巴巴的麗莎捂著腦袋,不禁心情變好了些︰「放心,我去搞定,別裝哭了,又不是第一次方案被pass。」
麗莎也呵呵呵的笑笑,跟在離殤後面大搖大擺的進了公司。
離殤輕輕地叩了叩趙奕然辦公室的門。
「進。」趙奕然的聲音還是很有精神的,離殤心里也放心了許多。
「那個方案是……」離殤抬頭的瞬間就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在趙奕然辦公室,鐘離生也靜靜的站在一邊。
剛看見離殤進來,鐘離生就大步跨上去抓住了離殤的胳膊︰「小殤,我必須和你解釋下。」
「等等。」離殤面無表情的甩開鐘離生的手,她的目光越過鐘離生看向趙奕然,繼續說道︰「那個方案是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好嗎?」
趙奕然也吃了一驚,他也沒有想到這種情況下離殤還能這麼冷靜,不過他馬上就笑了,這才是無敵的蘇離殤。
「沒有,這個方案我也是一直再跟進的,只是這次去了美國後,拉到的贊助不少,所以想增加這上面的一些條件,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麼才來就知道消息了。」
「還說呢,麗莎以為你要把方案pass掉,嚇得在門口等我。」離殤也笑盈盈的接著趙奕然的話說道。
然後她突然轉頭,直視鐘離生︰「鐘總還有什麼事情?」
鐘離生已經顧不上去計較稱呼,他的聲音有些焦急,說道︰「我和姜以若不是真正的夫妻,我們之間有太多的利益關系,你听我解釋。」
「哪一對夫妻之間能沒有利益關系,就說之前我們差點成為夫妻時,不還是利益的驅使嗎。」離殤慢吞吞的接了下去。
「小殤,你別這樣,你母親……」
「閉嘴!」離殤突然壓低聲音怒吼道︰「鐘離生,有些事情,我已經不想再听了,而且你怎麼會覺得我願意去听你和姜以若之間的事情呢!我們兩個之間,最正確的事情可能就是這八年的分離。」
鐘離生伸向離殤的手頓時僵在了半空中,最正確的是分離。
鐘離生不禁在心底自嘲,這是在做什麼,再一次的把自己丟向這個叫蘇離殤的漩渦嗎?他站直了身子,低眸看著滿臉怒氣的離殤,聲音也變得沒有溫度︰「小殤,你不想听解釋我便不說了,我說過不逼你。」
離殤一怔。
眼前的鐘離生早就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只知道寵她的鐘離生了,現在的鐘離生,經歷了八年自己不知道的生活,變得冷漠,變得成熟。可自己居然一直沒有意識到,還恍惚間以為這八年不曾分離,以為那件事和他的婚姻不過是兩人之間的小矛盾。
離殤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讓自己可以觸踫到趙奕然,此時的心里空蕩蕩,好像一直以來的期望落空,竟是這樣的感覺。
可離殤不知道,這個動作直戳住了鐘離生的心髒,他面色陰沉的推門大步離開。
鐘離生離開後,離殤突然就彎起身子背對著趙奕然。
趙奕然趕緊扶住離殤,焦急的問道︰「這是怎麼了?」
離殤的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滲出,手緊緊地抓著肚子上的衣服︰「快……我桌子上有止痛片,幫我拿一下。」
趙奕然趕緊放開離殤朝離殤的辦公室跑去,因為跑得太急出來的時候和艾達狠狠地撞在了一起,趙奕然扶起她來都顧不上說抱歉就徑直跑走了,艾達看著趙奕然嚴肅的表情也不敢說些什麼,只自認倒霉的揉揉摔在地上的。
趙奕然拿著止痛片進來後只看到地上蜷縮成一團的離殤,趙奕然抱起離殤,可她輕的有些過分的身體把趙奕然驚了一下,以前只知道她很瘦,可居然這麼輕。
離殤的眉頭還微微的皺著,像是昏倒都還是很疼。
趙奕然朝外面大喊道︰「艾達!打120!」
「產後後遺癥?」趙奕然驚訝的重復了一遍醫生的話。
「嗯。」醫生點點頭︰「對啊,她這有好幾年了,應該每一次來月經都很疼,可這次應該是壓力太大了,不過還是能看出來之前的那次手術並不順利,而且之前應該是早產的吧?」
「啊?你問我?」趙奕然不解的指指自己。
「不問你問我啊!這可是你老婆,孩子是不是早產也不知道啦。」醫生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趙奕然不自在的舌忝舌忝嘴唇︰「她不是我老婆,可我們認識很多年了我不知道她生過孩子。會不會弄錯呢?」
「不可能,我看了多少年的病,這能看不出對。」醫生不爽趙奕然對自己醫術的質疑,抬手讓下一位患者進來。
趙奕然失魂落魄的走出了
小時候離殤總是喜歡賴床,吳敏每一次都很嚴厲的說小姑娘不能這麼懶,可每一次吳敏剛訓完蘇成義就站在吳敏身後用嘴型同離殤講︰爸爸就喜歡。
所以每一次離殤都是憋著笑听完吳敏的教訓。
最快樂的日子就是吳敏回娘家,離殤就會睡到自然醒,蘇成義只有在吃東西的時候才會叫離殤,蘇成義每一次都是拿一個大隻果洗干淨後在離殤熱乎乎的臉上踫一下,離殤每一次都嚇一跳,可知道是蘇成義逗她後就會整個人趴在蘇成義身上玩「騎大馬」。
多少年過去了,離殤依然記得這些點點滴滴的溫情。
緩緩地睜開眼楮是一片刺眼的白,離殤想伸手揉揉眼卻發現一只手打著點滴,一只手被人緊緊地抓住,離殤無奈,小月復還有微微的疼痛。
「醒了?」趙奕然的聲音有些沙啞。
「嗯……」離殤的聲音如蚊吶一般,她抬手示意趙奕然自己要坐起來。
趙奕然趕緊把一個枕頭放到離殤背後,然後慢慢地把她扶起來。
「嚇到你了吧。」離殤扯起一個慘白的微笑。
「還好,你一直都挺能嚇我的。」趙奕然起身給離殤倒了一杯溫水︰「小殤,你之前……懷過孕嗎?」
「啊!」離殤被趙奕然問的好笑,搖搖頭說道︰「怎麼可能,我像是懷過孕的人嗎?你不知道了,我每一次來大姨媽都會很肚疼,女人嘛,很麻煩,你是不懂的啦。」
「嗯。」趙奕然也不再追問,只是點點頭。
看著邊笑邊說的離殤,趙奕然心里一緊,明明因為鐘離生傷透了心,可依舊還要在自己面前微笑,經歷過那麼多的事情,身體和心靈都早已遍體鱗傷。
趙奕然突然伸手將離殤抱住,想起上午抱她時的感覺,更加心疼的加重了這個擁抱,離殤微微一愣也回抱住了趙奕然︰「奕然,我很好。」
一直很好,哪怕當年身邊一個人都沒有,昏倒在那棵櫻桃樹下,還是想說,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