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邊投入緊張的學習中,一邊期待著暑假的到來。而此時的我,卻緊張起來。能夠走出大山,見見外面的世界就是我從小就有的願望,而且這次還是和自己的同學一起去的,就格外有意義。如果不去,不說別人,就是岳美也不會同意,她早就計劃好了,我們需要的東西、吃的、用的,她都一一列了清單,而且她給我下了命令,如果我敢不去,她永遠不再理我了。其實,我不是因為花錢而不舍得去,心里還是擔心爺爺。雖然他的咳嗽不是那麼嚴重了,可是我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因為自從我上次回家,我發現爺爺盡然胖了許多,爺爺笑著說他的病好了,精神好了,所以胃口就好了。可是,我發現他背著我竟然在吃西藥。我這才明白為什麼爺爺胖了,都是激素的作用,我問爺爺中藥說得好好的,為什麼改吃西藥了。爺爺說,醫生說天天吃中藥,都吃皮了,所以效果不大,而且長期以往把胃都吃壞了。所以讓改西藥吃點試試,一試還行,效果挺好。西藥是好,可是含激素,我勸爺爺還是少吃。爺爺也說,是啊,醫生也是這麼說的,這不已經在減量了。對于爺爺的病,連醫生都說沒有更好的方法了。慢慢來,一點一點地減,雖然含激素,但必竟可以減輕痛苦。要想得到更好的效果,以目前爺爺這種情況,基本上已經不可能了。我心里已經隱約感到,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真的像我說的那樣,沒過多久,爺爺又一次病倒了。這次鎮醫院直接讓送縣醫院了,上午去的醫院,下午就回來了。醫生說,已經到晚期了,已經沒有治療的必要了。不治還能活幾天,如果治,可能手術台都下不來。爺爺的身體太弱了,已經經不起折騰了。我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好了。從來都是我和爺爺兩個人,沒有想過如果爺爺不在了,我會怎麼樣。為什麼自己的親人一個個都要離開自己。
我問村長大爺爺︰「是不是真得像她們說的那樣,我很毒,是我克死了我的爸,現在又克死了爺爺。」
大爺爺安慰我說︰「不要听他們胡說。你爸的死,跟你沒有關系。你爺爺的死,更不是你的關系。人各有命,這都是注定的。你不要擔心,爺爺走了,還有大爺爺,大爺爺會照顧你的。這幾天,好好地陪陪你爺爺,讓他走得安心點。你爺爺這一輩子真得是太苦了。好不容易供出個大學生,為了救你媽和你犧牲了。後來又是自己的老伴,一個月內失去了兩位親人,誰能受得了呢?「
「大爺爺,我爸的死跟我沒關系,那一定跟我媽有關。你就跟我說說吧,我得知道我的爸爸是怎麼死的吧?」
「孩子,這怎麼跟你解釋呢,上一輩子的恩怨。你呢,你本不姓劉。跟這家也沒有任何關系。你媽媽當年因為工作上的失誤,被縣醫院派到鄉里,成了一名鎮醫院的一名醫生。你的媽媽那時候,很年輕、很漂亮,長得跟現在的你一樣。性格溫和、能吃苦,因為劉家良的母親一直有病,所以你媽媽隔一段時間,就過來在這里義診,從來不收錢的。後來,在回去的路上,天下起了大雨,路出現了山體滑坡,從山滾落的石頭,沖著你媽就過去了,是你爸爸用自己的身體墊住了向下滾的石頭。當我們上山把你媽和你爸救出來的時候,你爸的嘴里大口大口地吐著血,送到醫院的時候,醫生說他的半邊身子都已經壓摔了,心髒都摔了。就是這樣他支撐了一夜,直到听到你和你媽媽都平安無事,他才閉上眼楮。走得很安詳,走得很英勇。他才25歲,剛剛上學畢業參加工作,你知道我們農村培養一個大學生有多麼不容易嗎,他犧牲以後,他母親本來身體就不好,听到消息以後,昏迷了一天一夜,就再也沒有醒過來。短短的幾天,你爺爺就失去了兩位親人,什麼樣的人能經受住這樣呢,不吃不喝,不掉一滴眼滴。無論你媽媽怎麼勸,都不說一句話。這時你媽媽也已經到了預產期,你爺爺看著跪在地上你媽媽,說了一句話,就是把你留下。你媽媽坐在那里哭了一夜,哭得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無不落淚。可是,人家一條命,換了你們兩條命,拿出一條來賠償怎麼不行呢,當然這是不能比較的,可是只能這樣給老人安慰了。要不他怎麼活呢。你媽媽在萬般無奈和不舍的情況下,點了頭。可是交孩子的時候,怎麼也不松手,還是我硬奪了過來。你媽媽還年輕,她沒有了你還會有孩子,可是你爺爺呢,他什麼都沒有了。當我們還讓你媽媽寫了保證書,現在想想真是太過份了。可是在當時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阿欣,你怨大爺爺嗎?」
我搖搖頭。
「那你還恨你媽媽嗎?」
「我不知道。」
「不要恨她。她是沒辦法,哪個母親願意跟自己的孩子分離呢,而且還那麼小。你媽回去以後,不久就跟你爸爸離婚了。後來,我就听說她考上了研究生回省城了。再後來就失去了聯系。其實,我們現在想想當時怎麼能這樣呢,也許你的親爸爸,還不知道這個世界上自己還有一個親生女兒吧。我們也不知道你媽怎麼跟你爸解釋的,她是怎麼承受這些痛苦和壓力的?面對那些世俗的風言風語,一個女人真得不容易。不要恨她了。」
可是,我沒有辦法不恨她。
「你到學校去請個假,馬上就要放暑假了,就算提前放假了吧。你爺爺就剩下這最後的幾天了,你好好陪陪他吧!」
我流著淚點了點頭。那一夜,我守著爺爺,也想了一夜,如果沒有了爺爺,我上學又有什麼意義呢。大爺爺對我很好,可是他家里的孩子也不少,家里又不是很富裕,所以不想成為他們的負擔,我更不想寄人下,受人約束。我有手、有腳的,我可以自己養活自己。況且我還有師父,我可以跟著師父,到他的武校里去。可是我還是不想麻煩他們。于是,我做出了一個很大膽的決定,那就是我一邊打工掙錢,一邊學習。
第二天,我早早地來到學校,來到這個跟了我一年的教室,在這里我和我的同學們一起讀書,一起學習,一起打鬧,一起歡笑,分享大家的喜怒哀樂。推開窗戶,向遠處望去,那是我們的籃球場。我們三個年級所有的籃球比賽都是在這里舉行。也是在這個操場上,我對著他們大呼小叫。最後邊,是我們的操場。操場的鐵欄外是我們的食堂。這個時候,吃早飯還早。我把教室的地掃得干干淨淨的,黑板也擦得干淨淨的,每個同學的桌子,我都擦了一遍。岳美的桌上,跟雜貨店似的,經常過界,都被我推了過去。現在好了,我走了,她就寬松多了。她的抽屜里,除了那些女孩子用的東西外,就是零食。還整天照著鏡子,不停地說,減肥減肥,可是沒有一次能堅持的。其實,我也跟她沾了不少光,很多好東西我們都是一起分享的。岳美,漂亮、活潑、開朗、又善解人意,喜歡帥哥,可是偏偏喜歡上了那個小茄子包。好漢無好妻,娶僑妻。不行,那不苦了班長。班長的桌子很干淨,可是我還是幫他整理了一下。他這個人平時是不願意讓人動他的東西的,可是我還是動了,如果他生氣,那就氣吧,反正以後,想見都難了。我把他的卷子都整理好,放在他平時放的檔案袋里。當我打開檔案袋的時候,我發現了一個秘密,那就是里面有很多是我的英語卷子,大考和小考的卷子,他這里都很全,怪不得每次考試,我的卷子傳來傳去,就失蹤了,原來都在他這里,而且保存得這麼好。我看了看,又把它放回原處,作個紀念吧,希望這些能幫助他。我看著這個教室,後牆的宣傳欄里上貼著我們考試獲得的獎狀,還有我們集體活動的照片。另一邊,貼著,誰誰遲到或打駕,被扣分。在這個班里可以說我一點貢獻都沒有做,還竟給它減分。而這個班卻讓我學到了很多,團結、友愛、互助、寬容,更重要的是讓我學會了擔當。
再見了,岳美!再見了,班長!再見了,親愛的同學們!再見了,親愛的老師!
祝你們,天天開心!
我收拾完教室,我想差不多都起床了。班主任也應該吃完飯了,因為他每天都起得很早。我來到他的家門口。正好看見他,推門往外走。他看見了我,也很吃驚,當我把找他的原因說完的時候,他更是吃驚,不僅他吃驚,連身為老師的妻子也大吃一驚,陪著我一起坐在沙發上。
班主任急著說︰「劉欣,先別做什麼決定。先回去好好地陪陪爺爺,剩下的事我們想辦法,學校也不會輕易放棄一個好學生的。听話啊,別耍小孩子脾氣。」
「是啊,沒了爺爺,你還有老師,還有同學呢,我們都可以幫你的。不要灰心。」師母也在安慰我。
「不要放棄,你的前途是很光明的。不能因為而斷送了。你還這麼小,又沒有工作經驗,就是出去打工,也不會有人要你的,再說這個社會對你來說,是很復雜的。你先別決定什麼,容我們再想想辦法。」
「千萬別做傻事,你先在家照顧你爺爺,這里我想辦法。听老師的話。」
臨走時,老師還在叮囑我,我搖搖頭,對兩位老師深鞠一躬。
「謝謝老師,對我的照顧。真的,能夠認識你們是我的福氣。」
我笑著說︰「我算什麼好學生呢,這個班我什麼貢獻都沒有,而且還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如果沒有老師和同學們的關心和照顧,我估計現在應該在哪里蹲著呢。」
我告別了老師,馬上回了家。在我回到家的第三天,爺爺已經昏迷了。在他彌迷之際,他把我媽的地址告訴了我,讓我去找我媽。說她一直在等著我,一等在關心我。而我撕摔了那張紙,拉著爺爺的手,不松開。我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可是還沒有留住爺爺,爺爺在第四天的早晨,閉上了眼楮。我知道他死不死不冥目。他有太多的遺憾了,他沒有看見我考上大學,沒看見我成家立業,沒看見的太多太多了。
村里為爺爺舉行了葬禮,把他葬在了爸爸跟前,這是他的遺願。有爸爸陪著他,他也不會太孤單了。
看著爺爺的棺木一點一點的往下放,我再也支撐不住,昏了過去。夢里我拉著爺爺的手,不要離開我,我大聲喊著爺爺。爺爺笑得很恐懼,他說,你去找你媽吧,這不是你一直想有個媽嗎。我拼命地搖著頭。一會兒又出現了一個女人,好像是我媽。媽媽,你不要離開我。當我撲向她的時候,她躲開了。你不是有爺爺嗎,你不是不要媽媽嗎?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堅難地掙開了眼楮,一個女人正在看著我。她的眼楮紅紅的,拉著我的手,一直在說,醒了,終于醒了。
「媽媽,……」
「孩子,讓你受苦了。」
「你不是不要我了嗎,你為什麼還來,為什麼這個時候來?」
她不是我媽媽,她只是我媽媽最好的朋友叫林玉。她告訴我,我媽在兩年前參加了國際救援小組到非洲去了。在她臨走時,她把我交給了她。
于在林阿姨的照顧下,我漸漸的好了起來。但是我還是不願意跟林阿姨走,這里雖然有很多辛酸,但是和爺爺在一起的日子,是我度過的最幸福,最踏實和安心的日子,我不願意離開他。
大爺爺把爺爺交給他的帳本拿了出來,一張張的匯票,爺爺都存了起來。大爺爺還說,爺爺一再強調這是留給阿欣的,誰都不能動。爺爺還讓大爺爺告訴我,我爸爸的死,怨不得我媽,只是自己過不去這個坎,害了我媽,更害了我。還囑咐大爺爺在他死後,把我還給我媽,替他說句對不起。難為我叫了這麼長時間的爺爺和爸爸,他們爺倆地下有知,很知足很知足了。還一再囑咐我,不要耽誤學習。本事是自己的,誰也偷不走,替不了。以後好好的過日子,成了家,一家人來看他。
我們在臨走的時候,林阿姨、我、大爺爺、還有村里的許多人,我們一起看了我的爺爺和爸爸。我告訴他們,他們永遠都是我的爺爺,和爸爸。有這樣的爸爸和爺爺是我劉欣的驕傲。以後我也不會改名字,我姓劉,永遠都姓劉。
我把我媽寄過來的錢,交給了村長。用這些錢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孩子吧,希望她們都有人疼,都有人愛。冬天有溫暖,餓了有飯吃。大家听了我的話,都哭了。那些說過我壞話的,罵過我的,打過我的孩子,都已經長大了,都懂事了,都默默地流著淚。還有那些說過我媽壞話的的大娘、大嬸現在也無比的慈愛,都是千叮嚀,萬囑咐的。我知道她們都不壞,我也從來沒有怪過她們。她們還是我的好大娘,好大嬸。
該說的都說了,也沒有什麼遺忘的了。可是,心里還是有些放不下,還是有些不舍。
當阿姨的車駛進城里的時候,我對阿姨說,我想到學校去看看,阿姨答應了。
阿姨把車停在了校門口,此時大門緊鎖,同學們都在上課,校內外一片安靜。
阿姨問我︰「要不要去看看,和同學們告個別。」
我搖搖頭說︰「不用了,我怕看了以後,就走不了了,就在這呆一會兒就行。」
我坐在車里,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流,我想,他們一定在認真的听課。岳美,我的同桌,這一年來她都很照顧我。我也想,她也許在開小差,拿著自己的小鏡子,在照自己美麗的容顏,為這我沒少說了她,可是現在我卻希望她越來越漂亮。我也想她一定還在等我,以她的脾氣我那個位置她是不會讓其他同學坐的。也知道,她知道我來了沒去看她,或者走了不告訴她,她一定會罵我的。還班長肖
勇,那個給我很多幫助的帥氣男生,那雙清澈深遂的眼楮,還有曾經給我的溫暖,讓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希望他的英語,越來越好。還有所有同學們,我希望他們都幸福,都心想事成。
望著漸漸離我遠去的學校,眼楮一片模糊。
再見了,親愛的同學們!再見了,親愛的老師!
短短一年的高中生活在這里就結束了。我所結識的人,還有經歷的事,是我人生中最寶貴的財富。我所學到的,指導著我以後走的每一段路。
肖勇,每次想起他,我的心都會暖暖的,那是什麼感覺,是初戀嗎?我也說不清楚,只是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都覺得很輕松,很快樂。也時常會想起,那天從城里考試回來,枕在他肩頭,手緊緊地拉著他的胳膊,才能安心睡著。更讓我想起,那個雪花滿天飛舞的晚上,那半塊地瓜的溫暖和香甜。
我想,那是我最美好的記憶了。那個時候每個人都那樣單純、那樣青春、那樣有朝氣和活力。沒有太多的復雜想法、沒有名利的爭斗。只有清澈透明,無比純真的友誼。
肖勇,如果有緣,如果有可能,再讓我遇見你,我一定會把你留在身邊。可是多年以後,當我們再次相遇的時候,我們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我們都發現我們都已經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