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紛飛,像纏綿的流浪,下著雨的小巷,如泣如訴,在痛的最末端,是愛不起的人,所謂宿命,你能奈他何?
「這是中書侍郎羊祜,他父親和祖父都做過太守,母親是陳留蔡氏,都是安分守己的人,你覺得怎樣?」郭太後從最後一堆畫卷中挑出一張遞到我面前來,我依舊默不作聲,她終于被惹怒,將畫卷撕得粉碎扔到地上︰「本宮擇日就賜婚!」
「母後。」我起身走到她面前緩慢跪下,作揖行禮︰「兒臣不孝,求您成全。」
郭太後的眼淚因為憤怒的顫抖落得很清脆︰「香兒,你如此聰慧,怎會做出這樣的糊涂事來?你知不知道按照魏律未出閣就懷胎要處以極刑?」內侍呈上一柄劍,她無力的扔到我面前︰「說出那個男人的名字,或者,自行了斷,你自己選擇吧。」
如果說出子元的名字,郭太後不僅不會賜婚,還會借這個機會削子元的兵權,奪權失敗的結果無疑是滅族,我撫模著凸起的小月復,孩子,如果你知道你的降生會害死那麼多人,我想你也肯定不願意來到這個冰冷的世界上吧。
「不要!」正抱著新做的宮裝回寢宮的秋娥,沖上來抓起了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淚俱下︰「太後娘娘,無論公主做錯了什麼,求求您,饒她一命,都罰秋娥,秋娥給您磕頭了。」說罷就趴在地上「 」的磕頭。
郭太後不忍的背過身去,安撫的說︰「好,只要你肯說出是誰和公主有染暗結珠胎,本宮保證不會傷害任何人。」
秋娥聞言抬起頭,額上血跡斑斑,她卻似乎毫無痛覺,朝著我的方向看過來,我艱難的搖著頭,她顯得很為難,揣摩吞咽著所有想說的話,郭太後見狀,對旁邊的內侍耳語一番,內侍很利索的拿來一個朱紅色的小瓷瓶遞到她手中,她眉頭深鎖︰「這一瓶是給永寧宮的老鼠吃的,如果你不肯說,本宮可以讓公主死的體面一些。」
秋娥的眼楮充斥著極度的恐懼,她死死的盯著那個瓷瓶︰「不,我說,是……是司馬大將軍。」
語畢,我絕望的癱軟在地上,再也無力辯解,冷風把郭太後的裙擺吹的很高,像一種永遠也不可逾越的權威,她才是命運的主宰,她可以隨時給你至高無上的榮耀,也可以隨時把你打入永不翻身的地獄。那一瓶毒曾經染指了後宮多少爭寵嬪妃們的血才換來她的今天,她怎麼會甘心屈居人下,從子元把我抱進永寧宮的那一天開始,她就深深的明白,我就是這個男人的軟肋,只要我還在她身邊,她總會有翻牌的那一天。司馬懿的死把她沉寂了許久的心推到了爭奪權利和**的巔峰,而勝利就需要犧牲,它往往伴隨著最血腥和暴力的屠殺。
殘陽如血,司馬府顯得比平時更加寧靜,星星點點的微光細弱的透進陰暗的密室里,後宮的耳目正頗有微辭的跪在地上對著高坐在殿上的子元匯報情況︰「公主已經和太後聯手,要在明日早朝時動手。」
子元握著茶杯的手心有一瞬間凜冽的寒,聯手?她會嗎?如果她會,他該感到高興還是悲淒?高興這個女人終于學會保護自己了,還是悲淒她終于還是沒有選擇去愛他?
「司馬師!你給我滾出來!」他的思緒被書房的叫罵聲打亂,他擺手,耳目會意的施禮後迅速逃離,他打開桌案底下的密道,回到書房書架旁邊的屏風後面,只見府上看管書房的門童正拉扯著白衣男子的衣袖,制止的喊道︰「將軍不在府上,請先生改日再來吧。」白衣男子怎肯善罷甘休,聞言更是氣急敗壞的樣子,「嗖」的扯過書架旁邊的佩劍威脅道︰「讓開!否則別怪我劍下無情!」
門童禁聲,不敢再輕舉妄動,子元笑呵呵的走出來︰「我當是誰呢,風月先生,你終于舍得從地牢出來了嗎?」說罷就自顧自的坐到桌案旁的搖椅上。
風月眼光里的殺氣卻比先前更加焦灼,拔劍出鞘,生生落到他頸上︰「司馬師!枉我把你當知己朋友,讓你好好照顧她,你竟然對她做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來。」
「如果我說,我愛她,你相信嗎?」子元此時已經聞出了風月身上濃烈的酒氣。
風月仰頭,笑的蒼涼︰「愛?就在不久前,你才剛剛刺過她一劍,司馬大將軍,你那一劍差一點要了她的命,難道你這麼快就忘了嗎?你只愛你的姓氏,不是嗎?」
子元面無懼色的閉上了眼楮,毅然決然的說︰「既然你不相信,那你現在就可以殺了我,如果你甘願她將來生下的孩子沒有父親,受盡世人的冷嘲熱諷,然後,嫁一個懦夫庸人,被婆家欺凌刁難。」
風月的劍在他緩慢的話語間劇烈的顫抖著,那聲嘶力竭的咆哮,像一頭受了重傷的困獸︰「啊!」回蕩在幽閉的靈魂里,柔軟的掉下淚來,劍鋒終于還是改變了方向,朝著桌上整齊擺放著的硯台和花瓶胡亂的揮砍,氣喘吁吁的平靜下來之後,他無力的用劍撐著身子半跪在地上,痛徹從唇齒間擠壓︰「不要忘記你今天說的話。」
子元鄭重的低下頭看著他,認真的說︰「我永不忘。」
曾經都是把「愛」這個字當作兒戲的人,女人在他們眼里不過是一件工具,附屬著男人的一生,映雪是美麗的衣服,夏侯徽是政治道路上的明燈,吳雲是救命的稻草,那麼南香是什麼?
是磨在腳心的一粒沙,每走一步都會心痛。
鐘鼓樓上鳴鐘的聲音,迎著溫暖的日出,把洛陽城從甜蜜的睡夢中喚醒,這就是我的最後一天,打入地獄前的最後一天。我第一次梳了稀松的流雲發髻,穿上嶄新的宮裝,額間仔細的畫了雲蝶,碧玉珠簪,瑪瑙吊墜,銅鏡中顯現出姣好的面容,婀娜的身段,華麗的服飾。
郭太後說有重要的事宣布,所以,文武百官都早早的等在了前殿,已經成年的傀儡皇帝也不安的坐在龍椅上,听著眾說紛紜的議論,誰家的女兒又到了出閣的年紀有機會入宮,邊境又遭到了蠻夷的騷擾該派哪位德高望眾的將軍前去剿滅,哪里又大旱饑荒該撥款賑災安撫民心等等。
見郭太後進來,大殿里頓時鴉雀無聲,靜的連掉根針在地上都能听的出來。郭太後並無遲疑,直接切入正題的悲泣︰「各位大人們都知道,本宮之女命薄早夭,前不久剛剛收了義女南香公主,此女子乖巧甚和我意,怎料今日有人偷香竊玉穢亂後宮,使本宮無端蒙羞,大魏蒙羞,還請各位大人體諒本宮愛女之心,將此人正法。」
殿下群臣大多都已為人父,故而架不住郭太後的眼淚,紛紛左右相商義憤填膺的指責起來。此時,一直躲在郭太後身後的秋娥也被拉了過來,郭太後饒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又對群臣說︰「這個宮婢就是一直伺候公主的,不巧那個賊人她也認識,就是殿下群臣中的一位。」子元的向旁邊的親僚們遞個眼神,大家都紛紛捏緊了身側的佩劍,殿外的禁衛軍也都早已被收買,只等殿里混亂之時,持弓箭沖進大殿,射殺郭太後。
「是……是……」秋娥緊張的咬著嘴唇,一個字也說不完整。
「就是當今皇上,曹芳。」幸好我支開了郭太後安排看管我的宮婢,及時趕來,大殿上的文武百官莫不看向我的方向,左右議論︰「果然是個美人啊,怪不得大將軍都不舍得殺她。」「和皇上,那不就是**嗎?」「真是沒有禮法,沖上殿來說這種毫無廉恥的事啊。」
我作揖匍匐在地上行三跪九拜的大禮︰「還求母後為兒臣做主。」她故作憐愛的走到我身邊來,咬牙切齒的耳語︰「你不要逼我。」我抬頭,目視她的眼楮,得意的低語︰「若我逼你又能怎樣?」還未等她允許,我便起身仰天含笑,稀松的發髻散亂開,嫵媚里透著瘋癲︰「你看看你們自己,大殿上綱常倫理,可哪一個不是三妻四妾,這還不夠,夜深人靜的時候還要去煙花之地尋歡作樂,你們憑什麼為別人的感情做主?你們哪一個配?哈哈……一群衣冠禽獸而已。」
子元捏著的佩劍松了下來,心不經意被深深淺淺的刺痛著,群臣都不再吱聲,郭太後無意再繼續這場鬧劇︰「還不送公主回宮!」兩個小太監答一聲「諾」把我架了出去,我還是掙扎著反抗︰「你們膽敢對公主無禮!放開我!我還沒說完呢!」
此時,郭太後的近臣上前建議︰「其實只要公主的孩子生下來之後,依次從皇上、大司馬將軍開始滴血驗親,想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太後也不必操之過急。」郭太後冷冷的望著子元︰「大將軍以為如何?」子元稍微拱手︰「陛下仁孝,做臣子的也應該為太後分憂。」
「那就依你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