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 第二十六章 不見青絲紅顏老

作者 ︰ 昭香

在這樣刻意營造的祥和氛圍下,是緊鑼密鼓安排的妥妥當當的政變。

郭太後怎麼會不明白張皇後的心思,她怕南香身體養好入了後宮,幫著王貴人爭權奪勢,才會這麼急著推薦羊祜做駙馬。可郭太後之所以點了頭,卻並沒有什麼私心,說白了,她還是很喜歡南香的,倘若,她不是這曹魏的捍衛者,而只是一介布衣老嫗,承歡膝下的南香和她又會是怎樣一番美好的光景?可天意弄人,這或許是她保全南香在這場政變里安然無恙的唯一方法。

「保護公主?」司馬府第,後院花園,映兒一張俏臉上揚著,眼楮急勾勾的盯著正提著漏桶澆花的王元姬。

「不錯,若你能確定老太婆已經擬旨下詔賜婚,那必然是為了讓公主和司馬氏撇清關系,他日司馬氏大禍臨頭,也不會有人將公主的陳年往事抖落出來,傷了她性命。」王元姬一邊說著,一邊放下漏桶,粗略的拍打掉衣裙上的泥巴。

「夫人,怎麼你說的,我完全听不懂,好端端的,怎麼會大禍臨頭?」見王元姬一只腳已經搭在了花園的圍牆上,映兒忙趨前扶著王元姬左搖右晃的上身,服侍王元姬這麼久以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王元姬著急到不顧禮儀的翻圍牆,可王元姬只是一把推開她,縱身一躍,就穩穩的站在了圍牆外的地面上,這樣的好身手,自從玉門關那一場浩劫之後,她幾乎再也沒能使得出來。

「若老太婆想獨攬大權,必先除兄長而後快,此時吳軍大舉進犯,兄長請纓去合肥督戰,對她真是天賜良機,她又怎麼會坐以待斃?」看到映兒膛目結舌的看著她,她以為又是小鬼頭對政事的好奇心,于是很不耐煩的解釋了一番,末了又問︰「兄長今日是何時啟程?」

映兒猛地咽了一口唾沫,舌頭打轉的說︰「已經走了有1個多時辰了。」

「應該來得及,快備馬車,去洛陽城西門。」王元姬心里盤算著小皇帝的踐行儀式肯定是聲勢浩大,少說也要折騰幾個時辰,她就能趕在司馬師啟程之前,將南香大婚的事相告。

可她卻不知道,這場踐行儀式不同以往,由于司馬師秉承司馬懿的風格,力主戒奢從簡,將一切繁瑣的步驟統統剪除了,只是讓小皇帝和眾多的將領一同喝了踐行酒,就匆匆起程了,所以當王元姬馬不停蹄的趕到時,已經是鞭長莫及了。

司馬昭親昵的抱了她下馬車︰「怎麼身體不適,還要勉強?」

「合肥的戰事吃緊嗎?怎麼走的這樣匆忙?」王元姬的腳還沒落地,關心的話題就已經問出了口。

司馬昭裝作明顯的不悅,妒意十足的說︰「何時見得你如此關心大哥的事了?別忘了,你夫君也是披荊斬棘的中護軍大人。」

「好好好,夫君大人。」王元姬也陪著他開起玩笑來︰「敢問夫君大人,合肥的戰事吃緊嗎?」

「戰場上的事,哪個說的準,不過,大哥出馬,肯定是小菜一碟,怕只怕……」司馬昭寵溺的摟著她的肩膀,向幽閉的城牆邊走去,話到嘴邊,又思量的看了看周遭的人群,硬是沒有說出口。

「你不說,我也明白。」王元姬了然于胸的看著他,惆悵的說︰「可是,真的不能告訴他實情嗎?你這般瞞他,將來……」

「哪里還顧得上想將來?先過了這一關再說吧。」五月份的天氣,正是城外風沙肆虐的時候,一陣緊風掀起了漫天塵土,司馬昭忙月兌了外袍披在王元姬身上,給她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的,也不顧她抗議的撅著小嘴,遠遠的喊著等候在馬車邊兒的映兒︰「風沙太大,送夫人回去。」

「諾。」映兒應了聲,轉頭督促馬車夫駛到邊牆來載王元姬回府。

王元姬似乎還有心事,司馬昭看在眼里卻是默不作聲。他知道她想問關在水牢里的紅葉是否安好,可是要怎麼問出口呢?難道說自己和這個企圖擄走自己孩子的女人曾是同生共死的難友嗎?還是說自己根本就是假的王元姬,更甚至于連孩子都是假的?她做不到,終究還是輸給了那點卑微的自尊心和求生被愛的**。

夜,靜的出奇,像慢慢沉澱的人生,停止的很干脆。

我久久的佇立在窗前,看著後院紛紛倒下的砧木,那些淺顯木樁的年輪,像歲月積攢的傷口,在潮濕冰冷的凌晨霧氣里,被工匠反復磨殺,透過微弱的燭光,痛徹的每天不規律的死亡,我怕我也會渴望這樣血流盡後的窒息。

他,曹芳,大魏的皇帝,在吳軍大舉進攻合肥的時候,在司馬師剛剛請纓督戰離開京師的時候,便又要大興土木,為自己蓋一座豪華奢侈的行宮別院了嗎?

此時,秋娥翻了個身,用被子捂住了頭︰「哎呀,吵死了。」

我收回心神,躡手躡腳的走到床榻前,幫她掖好被角,門外巡夜的更夫剛好敲了三更。

被張皇後的侍衛死死的看守了一天一夜,終于要捱到明日的大婚了,我坐回梳妝台前,仔細的審視著我的臉,紅腫的眼楮讓這副原本嬌媚到足以傾國傾城的容顏,變得如此狼狽,這樣動人的哀傷,是否就算下了十八層地獄,也能留得住閻羅王的心?我笑了,第一次自嘲般的淒涼的笑了。我捧著手上這一尺白綾,它是我翻遍了冬暖閣所有的角落能找到的唯一素色,它就是瀝干我人生最後一滴血的所謂歸宿。

生命,它早該在子元的劍深深扎進我胸口的那一瞬間就結束,我相信這樣的苟延殘喘,是命運的不甘,為了能使我再見到馨兒,沒有遺憾的如今,我也早該還了生死簿上的這一筆債。

我翹腳把白綾懸在梁上,打好結,圍著我冰冷的脖頸,似乎能感受得到一絲溫暖,我笑著閉上眼楮,狠狠的踢開了凳子。

如果說,我曾經真的有恨,那一定是恨我自己愛上了子元。

當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唯一和永遠的時候,我會寧願選擇死亡。

我承認,人人都會為曇花一現的浪漫而感動,可未必都經得起慘淡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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