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平五年的初夏,東吳孫亮的太傅諸葛恪帶大軍攻打合肥新城,這座小而堅固的城池是前任太尉滿寵還在做征東將軍的時候所建造的,它因為在合肥以西三十里的地方,遠離了水域,而不能被善于水上作戰的吳軍輕易的攻破,可東吳的大舉進犯還是讓野心勃勃的司馬師更加堅信,只有一統天下才能停止永無休止的戰亂。
早早收了換季的宮裝,秋娥興致極好的跟我聊起早朝的事情︰「小姐,今兒朝會可熱鬧了,听說吳國的太傅領軍攻打合肥呢,你沒看到郭太後著急的那個樣子,說到打仗,她可就沒那麼神氣了。」
「噓!」我比劃著唇前的手指,關好了門窗︰「這種話,你也不怕再傳到太後的耳朵里,還想再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嗎?」
秋娥听我一說,明顯有些緊張了︰「小巧不是回去了嗎?」
「太後那麼精明,你這麼口沒遮攔的,早晚還要吃虧,以後也別去跟了那些小太監打听朝會的事了,省的哪天又惹些麻煩回來。」我也著手幫忙,和她一起整理起來,全都是冬季和春季的衣服,依次折疊好了整齊的放在衣櫃里。
秋娥委屈的撅著嘴︰「要不是大將軍要親自領軍打仗去,我才懶得回來跟你說呢。」
我抱在懷里的幾件皮裘還沒入櫃,就毫無預兆的嘩啦一下全掉在地上︰「你說什麼?」
「哎呀,小姐,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都是剛剛才洗過的,又都弄髒了。」秋娥忙著起身去撿我腳下的衣服,我卻根本視若無睹,只是拉了她的衣服︰「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衣服都被你弄髒了啊。」秋娥掙月兌我,蹲在地上一邊收拾著衣服,一邊很莫名其妙的搭著我的話。
我越發的感到不安,死死的再度拽著她的肩膀,搖晃著問︰「不是這句,你說,子元要領軍去新城?是不是?」
「哦,是啊,大將軍早朝的時候請命,親自去新城督戰,太後已經允了,听說明日皇上會親自送大軍出洛陽呢,明天一定很熱鬧,小姐,你說我們要不要喬裝打扮一下,溜出宮去看看?」秋娥的好奇心頓時又被我勾了起來,放下了手里的皮裘,她又開始滔滔不絕的說著,我卻一坐在席子上,訝然無聲。
「皇後駕到!」殿前的內侍扯著嗓子喊著,秋娥忙收了東西開門接駕。
「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我和秋娥異口同聲的跪在門前行禮。
張皇後今天很難得的換了新款式的宮裝,暖紅色的百褶裙擺上繡著各種各樣的織花,上衫是一件做工精細高領低胸的束腰宮宴服,發髻也是別出心裁的飛雪流雲,配以珠簪吊墜,不僅遮掩了她的清瘦,更添了一絲妖嬈,尤其是額間輕點的那一抹花色,憑空生出幾分高貴典雅的氣質,讓人望而生畏,這樣的杰作,我原本以為只有我才能做的出來,卻不知還會有這樣的高人。
「公主殿下快快請起。」張皇後上前扶我起身,我這才注意到她身後,三三兩兩悉數跟進來的宮婢,每個人手里都端著進貢用的御器,托放著各式各樣的物件,錦緞絲綢,金銀首飾,胭脂花粉,一應俱全。
「這是?」我的眼光匆匆掃過這些東西,最後落回張皇後身上。
她很是志得滿滿的樣子,隨意拿起其中一件金玉的同心鎖︰「公主大婚,這是本宮和皇上的一點心意,還望公主殿下笑納。」
我和一旁的秋娥互換了眼色,都是一副「她搞錯了」的神態。
「皇後娘娘,您可能誤信了哪個宮婢的胡言,大婚之事,根本是無稽之談。」
听我這樣說,她似乎一點也不感覺到驚訝,反而笑的更加歡暢了︰「公主殿下好是糊涂,大婚之事是太後親自擬旨,皇上用印下詔,我身為六宮之主,怎會毫不知情的去听幾個宮婢的閑言碎語?」
「聖旨到!南香公主接旨!」正在眾人疑惑不解之時,未央宮內侍太監張西及時的趕來了冬暖閣正殿宣詔,滿室的宮婢見狀紛紛隨了我和張皇後跪下听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南香公主及至出閣年紀,顛沛流離數年,未嘗得遇良人,然其才德兼備,品貌上佳,朕心不安,今查中書侍郎羊祜,久侍皇室,文武雙全,然其妻夏氏卒于曹爽一案,至今尚未續弦,實是天作之合,故曉以欽天監得聞五月十五是良辰吉日,特賜大婚,以慰朕心,欽此。」
「不可能,這不可能。」我深皺眉頭,連連搖頭,而合上詔書的張西正催促等待著我接旨,他好早些回去向皇上交差︰「公主殿下謝恩接旨吧。」
「不可能,我要見太後,我要見太後……」我連滾帶爬的站起來,還沒走穩,已經被張皇後安排的侍衛攔截了下來,此時只見她忽然面露凶光︰「不要讓公主殿下離開冬暖閣半步,否則,格殺勿論。」
「諾」。侍衛們異口同聲的允諾,顯然來時已經早有準備。
她轉而笑嘻嘻的從張西手中接過詔書︰「張公公幸苦了,還得勞煩張公公,回去跟皇上說一聲,就說公主殿下已經一切安排妥當,只等大婚了。」
旁邊的宮婢得了張皇後的眼色,忙從袖口掏出一塊金疙瘩放在張西手上,張西原本搖擺不定的心在**果的金子面前蕩然無存了,雙手搓著金子,唯唯諾諾的說︰「皇後娘娘請放心,老奴這便回去向皇上復命。」
「張西,你回來,帶我見皇上,我要見皇上……」看著張西一邊急躥著,一邊咬著那塊金疙瘩,我的哭喊聲漸漸淹沒在無邊無盡的失落里,我不再掙扎,只是癱坐在地上,久久的嗚咽,經歷了上次被郭太後掌摑的教訓,秋娥顯然也不再敢多言,只是坐過來,安撫的拍著我的後背,哀嘆著看我把臉深深的埋在兩腿間。
「公主殿下何必如此執著?來自民間,就該有自知之明,不要再生攀龍附鳳之心,能嫁個中書侍郎,已經是幾世修來的福氣了,本宮勸你還是不要再耍什麼花招,安心等著嫁入羊府才是。」張皇後徑自坐在桌案前,搖著團扇,意興闌珊的整理著發髻。
我淚眼模糊,辨不清方向和誰人的面孔,只是倔強的抬起了頭,喃喃的說︰「我根本無意與你爭寵,更不會奢望能入侍後宮,陪王伴駕,可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陷我于水深火熱之中,你可知有一日將我活生生的逼急了,我也會狠狠的咬你一口?」
「深宮之中,人人自危,何談道義?說幾句推心置月復的話,就想讓我相信你,本宮可不是三歲的孩童,倘若真有朝一日被公主殿下所傷,那也是本宮技不如人,怨不得別人。」她搖著團扇,悶悶的說著話,有些煩躁的熱︰「本宮還真是期待有這麼一天,可惜啊,你的聰明還是留著以後對付羊府里的姬妾吧,呵呵……我們走。」她帶著宮婢在經過我身側時,俯子低低的在我耳邊說完,自顧自笑的花枝亂顫的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