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輕合，遮住風月那一雙憂慮的眼楮。
我轉回身，望向龍案，他就立在案前，高大的身形，藏在盔甲里，有了明顯的消瘦，熟悉的面容，曬的有些黑了，神情，也有些憔悴。
他望著我，眼圈紅紅的，泛著水光，緊咬的下唇，也微微的顫著。
「香兒……」
他不由自主的向我奔來，在離我只有最後一丈的地方，情難自抑的伸開了雙臂。
而就在那一瞬間，我傾靠過去的眼神，落在了他伸直的左手間，那片翻出盔甲的袖口上。
那是一針鎖邊。
半個同心結的花樣，壓過整齊的花線。
嚴絲合縫，繡的極好。
會是多巧的一雙手啊！
我笑了，傻傻的、怔怔的望著他的眼楮，雙手極不自然的推開了他的雙臂，雙腿沉沉的陷了下去。
「羊氏婦人，南香，見過，司馬大將軍。」
我跪在冰冷的地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淚，灼熱的順著鼻翼，簌簌的掉了下來。
積壓在心底里，那些溫軟的話，一時竟都殘忍的變了腔調。
他向我伸直的雙臂，在我涼薄的話語間，逐漸卷縮成指節發白的拳頭，深深的陷進了手心里。
他終于失望的俯，難過的望著我，沙啞的聲音，混著哭腔，說的極輕。
「你……真的要這樣和我說話嗎？」
我偏過頭，壓抑的啜泣著，在他面前，狼狽的逞強。
「對……請大將軍你也……」
「你不是她的奴才！」
他忽然暴喝著打斷了我，一把揪著我的前襟，忿恨的把我從地上拽了起來，咆哮的聲音，撕裂般的充斥著我的全身。
貼近我淚眼的唇角，悲涼的沒有一絲溫度︰「你不該這樣對我說話的。」
他暴虐的捏起我的下巴，用力的上揚，迫使我，望著他。
「說……說你很想我。」
幾乎令我骨頭斷裂的聲音，碾過我的下巴，我含著淚，痛的閉緊了雙眼。
「哥！」
司馬昭驚恐的看著從我牙齒里溢出的鮮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子元的盔甲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這才連忙起身上前，一把拉開了他的手︰「你要殺了她嗎？」
「咳……」
我被拋甩在地上，猛咳了一口氣，下巴麻木的失去了知覺。
他怒視著司馬昭，抽回了自己的手，自顧自的，望著手心里溢滿鮮血的紋路，黯然的背過身去，沒有再看我一眼。
良久，他才對著龍案，仰起頭，說道。
「好，公—主—殿—下。」
那冰冷而又狠戾的聲音，決絕的縈繞在空蕩蕩的未央宮大殿上。
他轉過身，臉上又恢復了往昔的深沉和冷冽。
我輕拭掉嘴角的血漬，麻木的望著他，我甚至就要忘了，眼前這個男人，就是我曾經日夜思念的，那個溫暖人心的子元。
他卻像是嫌惡，並不正眼看我，只對著一旁早已被眼前這一幕駭的說不出話來的郭太後，嵌起一抹陰森的笑意︰「您還滿意嗎？」
郭太後忽然感到周身寒冷的一顫，壓在袖管里的胳膊瑟瑟發抖︰「你……你簡直就是個瘋子。」
她那張飽經風霜的老臉上，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瘋子？」
他笑了，笑的猶如得了什麼珍稀的寶貝。
「這個稱呼好，我喜歡。」
他擺手示意，一旁的侍衛領命頷首，忙從屏風後拖出五花大綁的曹芳，只見他嘴里塞著一塊破布，身上的黃袍已經撕磨成襤褸的囚衣。
「芳兒……」
郭太後情緒失控的站起身，卻被座邊的侍衛，硬壓回了座位上。
「司馬師！哀家已經什麼都答應你了，你還想怎麼樣？」
郭太後痛苦的表情，映在他漠然的眼瞼里，只讓他覺得格外的刺眼。
「太後娘娘，您知道在新城，我們抓了東吳的俘虜以後，會對他們做什麼嗎？」
他冷笑著，享受的看著郭太後那張嚇得煞白的臉︰「您放心。」他的手，撫慰般的壓在她的肩頭︰「微臣只是想和皇上，玩個小小的游戲。」
郭太後的肩胛骨被他攥的咯咯作響，疼的她抬不起頭來。
而她依舊咬緊牙關，強撐著︰「哀家求你，他還只是個孩子。」
「求我？」他一笑，逼近她眼前︰「你也配？」
手上一松，把她甩了出去。
「啊~」
郭太後的身子重重的砸在了案角上。
此時，他卻忽然三步並作兩步的沖到我身邊，不由分說的撕扯著我的衣服，把我拖到了郭太後的桌案邊。
「放開我~你要干什麼~啊~」
不顧我的掙扎，他一巴掌把我拍了上去。
「讓她來求我，好好教教她，怎麼求我。」
霸道的語氣，冷凝的不容辯駁。
郭太後的目光，為難的繞過我的眉睫，強咽下了一口唾沫。
「香兒……你……可不可以為了母後……」
她低下頭去，驟然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嗖」……
一支箭從曹芳扎起來的發髻間穿過，掉下一縷發絲。
「啊~別殺我~別殺我~」
曹芳驚慌的抱著頭發，縮在角落里討饒。
「哥~你的箭術漸長啊。」
一旁看熱鬧的司馬昭來了興致。
「司馬師！你這個瘋子！」郭太後忽然失控的沖僵出來，案邊的侍衛卻是早有預料的將她攔了下來。
「芳兒~」她哭的幾乎失聲。
而他，只是視若無睹的，從箭鞘里再抓起一支箭，上弓，對著瑟瑟發抖的曹芳，瞄著︰「太後娘娘，您可要抓緊時間啊~否則……」
他的箭頭，正對上一個硬物，他微睜開眼。
「瞄準，往這兒射。」正是我抓著箭柄，死死的抵在自己的心房上。
他抽回箭，掃興的望向身後︰「為什麼不攔她？」
眾侍衛紛紛低頭不語。
「司馬昭！」他轉而把弓箭扔給座位上的司馬昭︰「你來射！」
司馬昭一臉錯愕的接著弓箭，顯得意興闌珊。
「哥，我的箭術可能真的會~唉~」
言下之意，便是曹芳逃不過這一箭，百分之百的，死定了。
「別~」我的手，無力的蕩在半空里，咬緊的牙關，在望著他的眼神里，逐漸松開︰「我~我求你~放了他。」
他很得意的看著我︰「公主殿下，求人，要有誠意的，放了他，對微臣有什麼好處呢？」
我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卻無可奈何︰「你說吧，什麼我都可以答應你。」
他佔了上風，更是囂張，一副很無所謂的樣子，看得我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躲起來。
「司馬府上常有宴事，最近似乎，缺個舞妓。」
他很悠閑的望了望我。
「我不是舞妓！」
我很憤慨的沖他吼道。
「那好吧。」他攤了攤手，很無奈的對司馬昭說︰「你繼續啊。」
「奧……奧。」司馬昭會意的拉開弓，正準備上箭。
「別~」我哀嘆著，咬牙，閉眼︰「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