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的雪
在午後炙熱的光照下,吱吱啦啦的融化著。
冬風,不時卷過地上殘留的雪花
趁勢
漫過宮牆里層層疊疊的紅瓦,圍著幾個小太監手上的掃帚,翩翩起舞。
「呀呀的,風這麼大,要怎麼掃的干淨嘛?!」
管事的太監一走,就有人操著滿嘴的鄉音,開始發起了牢騷。
這個話,立刻引起了大家的話頭,都紛紛擱了手上的活,圍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
「哎吆奧,干一干就習慣了啦,這個活,我都干了五年啦。」
老人兒一說干了五年,還是個打雜的小太監,新來的,听了這話,都泄了氣。
「反正我是不會干太久的。」
小太監倔強的撇了撇嘴。
「小閹蛋子,就你家這窮酸的,都沒錢給郭公公送禮,還想干別的哩!」
老人兒譏諷著,引得周圍的人一陣哄笑。
遠遠的,卻瞧見身披甲冑的司馬昭,領著一隊兵士往這邊來了,也不知是誰喊了聲︰「司馬大人來了!」
大家遂禁了聲,收了掃帚,耷拉著腦袋,跪在道路兩邊,迎道。
司馬昭表情嚴肅,軍履「 」的踏過眾人的視線,仿佛只把眾太監當做空氣一般,視而不見的走過,而身後緊跟著走過去的兵士們,也是如此。
直到司馬昭的身影消失了很久,眾太監們方才敢抬起頭,拍拍身上的雪污,站起了身。
「我就干他那個。」
小太監一臉艷羨。
「下輩子吧。」
老人兒語落,拿掃帚一戳他的︰「小閹蛋子,快干活。」
「奧,奧,奧,我干,我干。」
小太監只得擋一擋,悻悻的拿著掃帚,嘩啦嘩啦的掃著。
可他的眼楮,卻依舊盯著司馬昭的背影消失的地方——未央宮。
司馬昭是往未央宮去的。
可他並不知道。
當司馬昭屏退左右,走進去的時候,整個未央宮都浸泡在一片死亡的沉寂里。
「哥!」
司馬昭的喜悅越過殿里的眾人,沖上龍案。
「你來了?」
伏在龍案上的司馬師,顯得一臉疲態,卻硬是強撐起笑容︰「沒事吧?」
「我沒事,但她,你打算怎麼辦?」
司馬昭指著一旁正襟危坐的郭太後,神情激動︰「她可是主謀!」
「子上,這是未央宮,你說話,可要注意分寸,什麼主謀?哀家主謀了什麼?你可要拿出憑據來,一五一十的講講清楚。」
郭太後把手上的茶水撂到桌案上,臉上絲毫不見慌亂和畏懼。
「殺你,我何須憑據!」
司馬昭見狀,暴怒,沖到郭太後跟前,就要拔佩劍。
司馬師驚的一拍龍案,「噌」的一聲站起身,沖他怒斥一聲︰「司馬昭!」
司馬昭的銳氣這才稍有收斂,手里的佩劍也拔了半截就收了回去︰「哥……對她不能心慈手軟。」
「你先坐下!」
司馬師的語氣也稍有緩和。
「哼!」司馬昭心有不甘的冷哼一聲,在正對著郭太後的位子上坐了下來,卻顯然生了悶氣,偏過頭,不再搭理人。
「今天,我請郭太後過來,不是為了追究血詔的事,而是想和太後商量一下,關于另立新帝的事。」
司馬師擺弄著手上的玉璽,漫不經心的說。
「另立新帝?皇帝年紀尚輕,何須另立?!」
郭太後聞言,腦中轟鳴,如遭五雷滅頂之災。
而司馬昭此時卻明白了兄長的用心,豁然的,嘴角嵌起了一抹得意的冷笑。
司馬師臉上卻不見一絲喜色,反而是一本正經的對郭太後繼續說道︰「皇帝年紀漸長,可是卻整日游手好閑,不把心思放在打理朝政上,卻親近郭懷這些閹人,整日里想著廢易哪個大臣,臣也不忍心看到魏王的帝業毀在小人手上,還請太後以大局為重,體諒臣的一片苦心吶。」
「你……」郭太後按捺不住,「噌」的站起身,指著司馬師的臉,氣的手直哆嗦,一滴眼淚啪嗒掉了下來。
「太後千萬別動怒,保重鳳體!」司馬師見狀,把玉璽往案子上一扣,揶揄道︰「微臣一定會在先帝的子嗣中,選出一位明君來的!」
「子元,你真不愧是司馬懿的好兒子!」郭太後咬牙切齒的說道︰「與其如此,你何不自立為帝,也讓你父親地下有知!你是如何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的?!」
「哈哈……太後真是太抬愛微臣了,微臣怎麼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行篡逆之事呢?您放心,不管立誰為帝,您依然還是太後,這天下依然還是姓曹,微臣只想長命百歲罷了,並不想改朝換代。」
司馬師仰天長笑,字里行間,猶如肺腑之言,不僅是太後,就連他自己都有些相信了。
「此話當真?」郭太後半信半疑道。
「當真。」司馬師很肯定的說︰「但是,凡是這次和血詔有關的人,統統都要死,包括他們的家人,一個活口也不能留,請太後在明天的早朝上,下旨,夷~三~族!」在最後這三個字上,他說的咬牙切齒,連臉上的表情也變得陰森凶狠起來。
郭太後心里咯 一下,像是被重物狠狠的砸了一下︰「那芳兒他……」
「您放心,只要新帝順利繼了位,微臣會親自送他出宮,去新的封地臨淄,接任齊王。」司馬師安慰似的語氣,卻散發著強勢的威脅,他深深的明白,雖然曹芳不是郭太後親生,但她為了曹芳曾在先帝面前立誓,她不會做對不起先帝的事。
「好,哀家現在要先見到他。」
郭太後心里開始狐疑,她甚至開始懷疑魏帝曹芳已經被司馬師殺了。
「不行。」
司馬師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不過,我可以讓太後娘娘听听他的聲音。」
他沖一旁矗立的侍衛擺了下手,侍衛立刻會意的點了點頭,走到龍案後面的屏風里面一陣,即听到了小皇帝稚女敕的哀嚎聲︰「別殺我!別殺我!求求你!……」
「芳兒……」郭太後泣不成聲,情緒失控的便要沖上去,卻被侍衛持劍攔下。
小皇帝的哀嚎聲隨即也停止了。
「子元,你放了他,他還只是個孩子,另立新帝的事,哀家馬上就可以答應你,不然,哀家現在就可以回永寧宮去擬寫懿旨,好嗎?」郭太後近乎崩潰的哀求道。
「不急,再等等,太後請的客人,不是還有一個,沒有來嗎?」
司馬師看似漫不經心,卻又意味深長的說道。
郭太後的心跳頓時漏掉半拍,卻又瞬間折服于他的睿智︰「你怎麼知道哀家會宣她來?」
「太後連王貴人的父親都能舌忝著臉去求,更何況是曾經棄如敝履的女兒?」
司馬師譏諷道。
「原來你,早就算計好了這一切。」
郭太後臉上卻見釋然的神色。
恰在此時,大殿的門,再一次的開了。
靈動的眼楮,妖冶的唇,烏黑的長發,傾瀉在白皙的肌膚上,紅艷的舞衣,襯托著姣好的身形。
大殿上一時靜的沒了任何聲響,只有各色的眼神,訝然,驚呆,喜悅,或者痛的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