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可逸這樣的態度,不但讓夏冰嚇得目瞪口呆,也讓他的兩個伯伯始料未及。
「混蛋教出來的兒子,果然也是混蛋。」二伯氣沖沖地,喝道:「要是依我平時的脾氣,早就把你甩出門去了!」
「哎,很多年前的往事了,沒人想再提起這段不愉快的記憶。」陳可逸的大伯看著這個看似淡泊,實則脾氣倔強的佷子,說道:「一轉眼,你都到了應該結婚生子的年紀了,想不到振海居然瞞的這麼緊,一個字都不曾對你吐露過。」
陳可逸內心深處,也想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嚴重到父親離開了家門,甚至老死不相往來。
即便是這一次,利用夏老大壽的機會,听夏冰之前的口氣,似乎也是自己父母拒絕了夏老的邀請。看這意思,就是听到了風聲後,不想再跟以前的親人有什麼瓜葛了。
這得多深的隔閡,才能做得這麼絕啊!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作為陳家的子孫,當年的事,你也有權知曉了。先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你父親的二哥,你的二伯,陳振雲;至于我,就是你的大伯,陳振天。」
陳可逸一听這個名字,腦子里突然嗡的一聲,差點沒直接懵過去。
即便他再不關心政治,不了解官場,但是陳振天這個名字,也是听說過的,時不時都會出現在七點檔那款科幻類紀實欄目《新聞聯播》里。當然,沒達到主持會議那種檔次,那可是最高權力中樞,九人模特團的待遇;
陳振天這個名字,出現是在與會者名單里,電視鏡頭給的少,但是播報的名單,時常都有這個名字。
或許在電視里,你還感覺不到什麼;但當這樣檔次的人出現在你眼前時。那種震撼卻是無以倫比。正如你看西游記,覺得玉帝,閻王神馬的,都是死跑龍套的命,被一只猴子玩得就像龜孫子,不過如此嘛;但真正讓你面對,別說這兩位。就算來個龜丞相,你也會激動地找不到北,趕緊跪下唱征服。
陳可逸做夢都沒想到過,自己以為是一個普通家庭出身,純草根;現在突然冒出兩個只能在電視里見到的伯伯出來,尊貴地一塌糊涂。都是朝廷的一品大員。大伯似乎還是內閣的?
這尼瑪是在演戲還是干什麼?
「當年的大動亂,十年浩劫,你應該知道吧,咱們陳家被打成了右派,全都勞改下放,你老子就下放到了容城偏遠山區的一個小村。」陳振天回憶起當年的往事,語氣中有些唏噓:「當時下放到那個村子里。正好有一個女人,謝欣蘭,也就是你母親。他們兩個在那個與世隔絕的小山村里,整日都在一起,漸漸產生了感情。」
陳可逸想不到,自己的父母居然是這麼認識的,感覺好浪漫,有點電視劇里的節奏。
「這不挺好的一件事嘛。」
「什麼。這是好事?好個屁!」二伯陳振雲忍不住罵道:「這個吃里扒外的東西,居然跟謝家的閨女搞在一起,這是要反出家門了!」
「你不知道,陳家和謝家恩怨糾纏很深,一直是死敵,怎麼可能讓子女通婚?」陳振天搖了搖頭,說道:「不過在那個動亂的年代。也無暇顧及這些。等到動亂結束後,平了反,復了職,老爺子就開始把我們往回調。他最喜歡的就是你老子,不但安排好了前程,還與周將軍家定了一門婚事。
你老子只要一回廄,安家立業,立即就是飛黃騰達。但是他一向脾氣倔,居然為了謝家的閨女,打死不同意婚事,單方面把周家的婚給退了,氣得你爺爺差點吐血。」
「退得好!」陳可逸擊節贊嘆:「都什麼時代了,就是要反對封建包辦婚姻。」
廢話,那婚事要是不退,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哥的傳說了!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夏冰在一旁听了這句話,心里莫名地有些悸動:我們也是包辦婚姻,難怪你急著想要解月兌……
「你爺爺是行伍出身,脾氣火爆,比你老子還絕。當時就從廄趕過來,當場把你老子揍得半死,還見了謝家的閨女,痛罵了一頓,要他們兩人立即分手,永不再見。」陳振天嘆道:「以老爺子的脾氣,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能給你父親機會,那絕對是網開一面,仁至義盡了。」
我靠,揍得半死,棒打鴛鴦,這還尼瑪是網開一面?不過對于豪門來說,家主的權威是不容挑戰的,尤其是這種事,鬧了大笑話不說,還平白無故地樹敵,親家變仇人,讓家族蒙受巨大損失。
老爺子沒有讓罪魁禍首自殺謝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真是夠容忍的了。
「但你老子那個脾氣啊,真是沒法說,別人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你老子卻是死到臨頭了,還不知悔改,一意孤行。」陳振天搖了搖頭:「你媽也是,謝家也給她安排了婚事,下達了最後通牒,但她也是一根筋……」
「于是,兩個人都被雙雙趕出了家門?」陳可逸大致猜測到之後的劇情走向。
「不是趕出去的,是他們自動要求與家族決裂的。」陳振天的語氣,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人心都是肉長的,老爺子一再給他機會,結果他執迷不悟。最後老爺子生氣了,又揍了他一頓,給了他兩條路:要麼與謝欣蘭分手,乖乖回家;要麼永遠不要踏進家門半步,也別想沾家族任何一點光,以後是死是活,都跟家里無關。結果他一點都不領情,直接就選擇了後者!」
夏冰听得都有些驚呆了:陳可逸的父親,在自己的印象中,一直都是一個很普通很淳樸,老實巴交的人,卻沒有想到,他以前居然是這樣的一個人。
面對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錦繡前程,他只需要輕輕點一個頭,便能輕松成為人上人;但他為了自己的女人,眉頭都沒眨一下,輕易地就放棄了自己的人生;
反過來,陳可逸的母親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這對看起來那麼平凡,甚至可以說是寒酸的夫婦,居然隱藏著這樣的一段故事,擁有如此強硬剛烈的性格。
再聯想開去:難怪他們的兒子,也是這樣,放著榮華富貴不要,偏偏要走自己的路。
想到這里,夏冰的心中,突然間有一種愁腸百結的感覺:作為一個女人,最欣賞最向往的,不就是這樣不拋棄不放棄,可以上刀山下火海,舍棄一切的愛情麼?但是這樣的人,萬中無一。倒是為了前程,可以隨意拋棄妻子的男人,一抓一個準。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以前,總是嫌棄陳可逸不求上進,沒有雄心?
她感覺到自己有些後悔了,但似乎遲了一點:已經分手了……想到這些,她的心里像是被一柄小刀緩緩地銼著,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痛。
六年來,這種感覺,還是第一次……
「我覺得我爸的選擇是正確的。」陳可逸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為他驕傲,也為我媽驕傲。」
「瘋了!大瘋子生個兒子,也是個小瘋子!」二伯陳振雲憤怒地呵斥著:「大哥,我就說了不要來找他吧,有個屁用,就當咱們陳家從來沒有老三這一脈。」
陳振天看了老二一眼,沒有說話,他知道老二心里的小算盤。
「其實老爺子當年不過是一句氣話,這麼多年來,陳家的大門,一直都是為你父親敞開的。只要他乖乖地回來磕個頭,認個錯,也就順坡下驢了。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何況是最疼愛的兒子,老爺子又怎麼忍心讓他一直流落在外呢。」
陳振天的臉色也越發地嚴肅起來了:「但你老子也夠厲害的,這麼多年了,居然硬是一聲不吭,再也沒踏入家門半步。他的情況,老爺子一直都知道,非常不好,窮困潦倒,隨時都可能撐不下去;但他還是一味死扛,再也沒有對陳家開過半句口。連老爺子七十大壽,他都不曾露過面,這樣的兒子,起碼的孝道都沒了,拿來有何用?」
听到這里,陳可逸突然忍不住插嘴問了一句:「老爺子的生日,是不是農歷六月初八?」
「你怎麼知道,他給你說過?」陳振天疑惑地搖了搖頭:「但是不對啊,他要是告訴過你,你又怎麼會對家里的情況,一無所知?」
「從來沒跟我說過。」陳可逸道:「但是每年六月初八,他就要上兩柱香。他是個無神論者,過年都不拜菩薩的,偏偏就那天上香,我小時候問他為什麼,他說是在保佑我……但我又不是那天的生日。更奇怪的是,每到這個時候,我媽就在一旁抹淚,說是她拖累了我們父子兩。我還納悶呢,上個香有什麼好哭的,原來如此。」
現在一切都明白了,雖然與家庭決裂了,但父親的心里,始終對老爺子,還是有一絲牽掛。
陳振天心里一震,旋即面色凝重地盯著陳可逸,一字一句道:「跟我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