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濃烈 第四章 欲望

作者 ︰ 風中的藤蔓

A

李從原經常說他的同學黃文開是一個傳奇。他以前也是個四處飄泊的打工者。上海給了他一個轉變的機會。他頭腦敏捷、膽大心細,違法違規的事沒少做,高風險的生意掌握得穩,十幾年累積下來,資產豐厚,身價近億。一百多平方的店面是送給老婆的禮物,她想做點生意滿足當老板娘的**,無奈能力尚淺難管理好店面,因此看中了李從原——黃文開的意思權當幫老同學的忙。

鞋店並不需要人手,所謂幫忙只是李從原想迅速拉攏與謝橋關系的一個借口。他與妻子確實離婚了,卻是離婚不離家。他在沈陽做了一單生意,非法融資得手,短短一個月套了十來萬,把爛攤子扔給當地合作的人,自己跑路回來。拿錢在小鎮買了二居室,為保安全他跟老實巴交的妻子假離婚;恰好在同學聚會上遇到黃文開,借著給黃文開打工,他出來躲風頭。

在上海他算是開了天眼,他以前做的比起這些人,真是小巫見大巫。他對同學投機倒耙的賺錢方式,艷羨不已。他很想走這條路,因沒有資本,幾次去南京是想重操舊業,攬個項目,融一筆錢做資本,但一直未果。

他同學早看出他的心思,也深知這個人惹不得,因此順勢建議他攬一些資金過來,自己另找些客戶來做,並且介紹他開些小發票,還挽留他繼續管理鞋店。李從原賺了點錢,在莘莊六村租賃了—室一廳,不再打工。他想好好大干一場,他要發財,不再做有才華的窮人。他幻想著盡快淘到第一桶金。

B

謝橋與李從原正式同居。沒多久,經謝芸的初中同學許玲玲介紹,在一家大型服裝店做導購。許玲玲十九歲那年離開高郵來上海打工,經老鄉介紹認識現在的老公,不久結婚了,成了上海媳婦。如今孩子已上幼兒園大班。

李從原請許玲玲吃飯答謝。謝芸帶了室友小陳及幾個同事過來助興。那天一群年輕人去KTV唱歌。李從原不善跳舞唱歌,只坐在角落里喝啤酒。謝橋和許玲玲跳了一支探戈。

謝芸使勁鼓掌︰「姐,你太帥氣了!」

謝橋喝了一杯啤酒,笑說︰「別夸了,只會這一支舞。」

許玲玲笑說︰「謝橋長得像我們村里的一個人。」

「不止你一個人說過,好幾個人都說我像她們認識的某某某……但我就沒遇到過。有時想想大千世界有個人跟你很像,卻不是你親人,但會不會跟你的性格想法很像呢?」

許玲玲先笑起來︰「你真有趣,稀奇古怪的想法。」又看看手表說,「十點鐘了,我該回去了,有家的女人真無奈啊,下輩子遲點結婚我也先瀟灑走一回!」

「哎喲,有人等你回去還跟我們拽。」小陳笑說。

謝橋送許玲玲出去。謝芸招呼同事繼續唱歌,她則坐在沙發上靜靜欣賞。

送走許玲玲,謝橋回頭踫見李從原在和一男一女談話。男的形容消瘦,滿面含笑,目光矍爍,望之精明。女的二十五歲左右,一身名牌裝扮,艷麗卻又俗氣。李從原介紹說︰「這是我常跟你提起的黃老板,這他老婆。」謝橋帶笑問好。黃文開含笑打量謝橋一眼,他老婆略點點頭表示禮貌。

李從原提及過黃文開的家事︰第一任老婆比他長二歲,只讀過幾年書,做生意卻有天賦,雖然離婚了,還掌握著黃文開一部分生意,目前居住在封 。他的第二任老婆也就是眼前的這個年輕女人,讀過大學自認是文化人,瞧不起黃文開的一幫粗俗的朋友。李從原曾經反駁過那女人︰你自認為是高雅的女人,那為什麼嫁給黃文開?他是什麼人難道我們會比你更不了解他,’人以群分’,他喜歡跟我們廝混,你看不起我們就是看不起老黃,但你還是嫁他了,還不是因為他有錢?你認錢不認人啊……自此,那女人見了李從原再不怠慢。

等兩個女人各自走開,黃文開說︰「你這個女人很厲害呀,你們兩個一起共事很配合的。」

「你現在閱女無數呀。」

「是閱人無數。女人我應付不來,家里那個就讓我夠嗆了。最近懷孕脾氣大,辭退了幾個保姆。」

「你現在還去大老婆那里麼?」

「你不也是離婚不離家麼?我總要安慰安慰她吧,不然她帶著大筆錢財嫁給別的男人我怎麼甘心,何況我怎麼可能讓兒子叫別人爸爸。」

兩個男人相視而笑。

李從原又說︰「像我們虧大了,現在多少小伙子不知泡多少女人才結婚呢,我們那麼老實一早就結婚賺錢養家糊口。」

「好女人難求,遇到了就好好珍惜。」

「沒有比較就沒有選擇,走著看吧。」

C

一切的開始總是新鮮有趣的。李從原變著花樣做好吃的,生**貼周到︰她吃瘦肉他就吃咬下的肥肉;她不吃香菜,但凡菜里有香菜他都記得挑出來自己吃了;陪她散步,陪她看恐怖血腥片,陪她看文藝倫理片;晚上給她講故事,講自己或真或假的過去,每個故事總耐听。他像個毛頭小伙一樣暢想未來;他有時暴躁,有時像個玩童,有時麻利地做家務像個媽媽桑,有時霸氣又溫柔地喚她寶貝。家的感覺讓一個漂泊多年的女人越來越沉淪,她既喜歡又害怕這樣的感覺,熱鬧有趣的小日子,擁有著真實的**,但如果這麼陪伴下去,在某個時段,他會不會一個轉身走了?尤其他撒謊時,她很動怒,他會轉身出去半夜才回,讓她很是頭痛︰為什麼這個男人如此不可把控?!

同居後他已不給謝橋買禮物,謝橋也沒在意,她覺得禮物只是小事兒,能夠互相陪伴不太連累對方即好。李從原常說資金緊張,又說他需要一個真正能陪伴自己奮斗、凡事大局著手的女人,他不需要坐享其成、貪圖小利的庸俗女人;雖然他心里想的最多的是︰靠自己魅力征服女人才是硬功夫,花錢泡女人那才真窩囊,何況魚兒上鉤還要喂食嗎?這麼簡單的道理,別的男人都懂,但忠誠貫徹這一原則的也是他如此聰明的男人才能做到。

D

「李媽最近老神出鬼沒了,三天兩頭不在家。」謝橋嘀咕著,開門進來,李從原系著圍裙在炒菜,一股濃濃的香味。

「你咋回來了?」謝橋拈了塊菜吃。

「跟誰快活去了?」李從原開起玩笑,剛到家見屋子亂,心里惱火,想炒幾個菜喝酒;見面三分親,看見身穿一襲黑色不等式裁邊短裙的謝橋,他把怒火忘了。

「跟一個又帥又有錢的男人。」謝橋忍不住笑。

「等會收拾你!」李從原捏了一下謝橋的,「多吃點吧,你太瘦了,胸也小。」

「你去找胸大的呀,趕快發財去,美女愛大款的。」謝橋沒好聲氣。打電話給堂妹,謝芸在電話那頭笑嘻嘻地說︰「我想吃你家的菜,但你們太厲害了,萬一你們喝了酒隨時想上床,我來得及逃嗎?」

謝橋「呸」的一聲︰「你干嘛走呢,我不介意你留下來呀。」

謝芸「呸」了一聲,掛了電話。

「你們倆呸來呸去干嘛?」

「不告訴你!」謝橋壞壞一笑,看得李從原心癢難耐。

吃了飯,謝橋洗碗。李從原洗澡。謝橋又收拾李從原的汗衣裳,從褲兜里掏出一張淮安——上海的火車票。

「老李,你不是說去南京的麼,怎麼是回淮安?"

「老是問,我回去找點錢,有本錢才好做生意。"

「那你干嘛不明說,兜什麼圈子?"

「女人真麻煩——你應該學學我以前的那位好同志,人家萬事都不過問,多听話。」

「她百依百順,你干嘛不要她?"

李從原嘿嘿地笑︰「她不帶勁,辣點夠味!」

正胡侃中,謝芸又打電話過來︰「姐,奇怪的了,剛許玲玲打電話問我,她說她以前的一個鄰居向她打听一事︰石橋村有沒有一個叫仲香菊的五十多歲的老太太,還問有沒有一個三十四歲的叫謝榮的男人。這兩個人不就是大媽跟大哥嗎?那個女人叫夏蓉,跟我們差不多大,浙江嘉善人。你們家有這門遠親嗎?……」

謝橋呼吸急促,沒說一句話。謝芸想問什麼又住口,隱約她猜到那個夏蓉會是誰。她的大伯也就是謝橋的父親根本沒有死,從小她以為大伯死了,後來才從爸爸口中得知︰大伯拋妻棄子離家出走了。早些年爸爸要去找大伯回來,大媽一直不讓,說什麼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大媽從不在人前哭,也不肯改嫁,不舍得把女兒送人,吃盡辛酸苦痛養大兒女。年輕時就疾病纏身,到如今藥不離口,風霜滿面,形神衰老。一味的犧牲,全身心的付出,只因是女人,她生出了兒女便要傾其所有愛護他們,甚至大伯根本就不知道還有個女兒謝橋——大伯走後大媽才發覺懷孕。

謝芸說了句我們見面再談,她掛斷電話。

手機無力地扔在床上,謝橋站著發呆。

「在想什麼?」李從原問。他奇怪謝橋忽然悶悶不樂了。

「男人怎麼做到拋妻棄子的?"謝橋兩手搭著李從原的肩,有點失魂落魄的樣子。

李從原以為謝橋所指自己,他略一沉思,嘆聲說︰「像是天意,老天爺讓你來折磨我的,即使是孽緣我也認了。現在,我回不到她身邊去了,但我絕沒有拋棄她們,我會努力賺錢補償她們。等女兒大點告訴她父親的無奈,我一直很愛女兒的。寶貝,你何必那麼較真呢?」

謝撟沒好聲色︰「心虛了吧?我又沒說你。」

李從原松口氣︰「替誰生氣呢?不值得。凡事不必太認真哦,我老媽在我一歲多時就拋下我不知嫁哪去了……"

謝橋心中一愣。似乎是上蒼刻意安排︰相似的家庭背景,相似的暴躁又霸道的個性,相似的生存環境,相似的不拘一格的思維方式,相似的那份對金錢急迫的野心……連飲食**習慣也很快協調了……是緣分嗎?

她並不明白,既身為男女,從出生那一刻注定了彼此的千差萬別。當感情繼續下去,女人以為自己仍然清醒著,其實越陷越深,而男人逐漸清醒過來了,等待機會捕捉下一個獵物。

從听到有人尋母兄的消息,謝橋一直壓抑著。謝芸已代為堂姐見過夏蓉—面,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夏蓉確實是謝大伯之女,長謝橋半歲。大伯當年是個木匠,在浙江謀生時認識了夏蓉之母,他去了嘉善入贅夏家,與家鄉徹底斷了聯系。如今大伯已過世,夏蓉希望謝橋放下仇恨,姊妹兩人坐下來談一談,謝橋一直拒絕見面。

「姐,夏蓉看起來很憂郁,她去年離了婚,今年春天大伯出了車禍過世,兩件事對她打擊很大,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你們的消息可以了卻一樁心願,但……我知道你心里的滋味……」謝芸嘆了一聲。

「她跟我像麼?」

「怎麼說呢,看起來像的,細細看又不像。她是瓜子臉……她看了你照片,說你很像大伯,她喜歡你。」

「事情太突然了,我們過段時間再說吧。」

「哎——總要面對現實的,她算得上你的親姐姐,這門親戚要認的。"

「不是一個衣胞里爬出來的,算不得親姐姐。」

E

過些日子,謝芸因夏蓉所請把謝橋的qq號告訴了她,夏蓉給妹妹發了一封郵件。

「小橋妹妹

一切發生的太意外,我想你還需要時間慢慢消化這事,慢慢接受我們的存在。

去年爸爸中風,腿腳不靈便了,他很郁悶;沒過多久我又離婚了,又沒多久我媽被查出子宮有癌細胞,一事未平一事又起︰我弟媳流產,六個多月的男嬰沒了,本來一家人千盼萬望好容易懷了男孩……幾件事對爸爸打擊很大,他常說自己是不是作孽太深遭報應了,我以為他過于自責。直到今年春節他忍不住才告訴我︰他不是孤兒,他在老家還有妻子兒子,這麼多年不聞不問,他心里也很記掛,但是他沒有半點勇氣回來找你們。他托我先去老家打听,如果大媽及哥哥肯見他一面,他很想見。我當時很驚詫,在我眼里爸爸英俊能干、慈愛有加,我無法想像他有絕情的—面。他說他當時也十分無奈,也同大媽商議過離婚,他是淨身出戶,但怕大媽反悔,加上我和弟弟還挺小,他只好錯了下去……橋,我知道听了這話你會十分憤怒,但是他是世上最愛我的男人,我無法不相信他所說的。

我一直心情不佳,沒來得及幫爸爸了個心願,沒幾個月爸爸出了車禍……媽媽也病倒了……也許是上天發怒懲罰了爸媽,天災,疾病,—下子把我們擊垮了。

上個月在幼兒園門口踫到舊日鄰居,閑聊時才得知她是高郵人,我忽然想起父親的囑咐,便向她打听消息,她也熱情幫我向謝芸妹妹打听消息,隨之一步步的了解,不得不驚異——這世上還有個親妹妹,爸爸居然沒提一個字!我從謝芸妹妹口中得知,你僅小我三四個月,那麼該是爸爸來嘉善前並不知有你的存在。

也許是冤孽太深,上天懲罰了我們家,更可悲的——爸爸至死都不知道在世上還有個女兒,她生活在世上那麼多年了,他卻沒有見上一面,與她生活過一分鐘。

小橋妹妹,爸爸曾托我盡能力照顧大媽及大哥,當然現在還有你。今生我們注定姐妹之緣,誰也改變不了,既來之則安之,好麼?

期待我們的相會。」

謝橋關掉電腦,—個人徒步走出去,—直向前走,走到蓮花南路天橋上。天漸黑了,四方璀璨燈火。風急,似有大雨來襲。行人匆忙。大風下感到陣陣涼意。

謝橋只穿了灰色吊帶裙,風不時掀起她的裙擺,修長的雙腿忽隱忽現,春光幾欲乍泄。謝橋神色安然,無視行人的欣賞。

宏偉建築在燈火輝映下更華麗奪目。有人站在茶館門口吹起薩克斯,眾人圍觀。—路行來,盡是流麗豐盛的風景。

繁華背後悲涼依舊。

其實她害怕黑夜,害怕繁華後的冷落,害怕轟轟烈烈後的虛無。想到這偌大的世界還有個李從原陪伴,她回去的步伐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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