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酒飲微醉。
自從離婚後,一直被失眠困擾,嘗試喝紅酒提高睡眠質量,喝上癮了,成為一種習慣。
酒,喝的是一種心情。她喜歡這種飄飄然的感覺。
洗個熱水澡吧。她站在花灑下,對著鏡子默默地沖洗,一邊撫模自己的肩膀,她喜歡這樣的休閑方式。小小的浴間熱氣騰騰,彌漫著浴液的玫瑰芳香。洗完澡,她只裹了浴巾,吹干頭發,走進臥室。
臥室只開了香燻燈,飄散的依舊是薰衣草的香味。一個人靜靜倚靠著床,不想看電視不想上網,任由孤獨侵擾。當一個女人**寂寞了,她需要安慰,即使是虛幻的安慰。但她拒絕一夜,她也拒絕彼此太深的糾纏。她喜歡熟悉後的歡愛。熟悉感也可以上床,這在以前是不可思議的事,卻不知不覺戀上了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兩個人可以聊的很歡,相處輕松,卻又覺得彼此的交流不過是個上床的鋪墊,心與心從來沒有靠近過,分開後,孤獨依舊。但又一輪孤獨襲來,不可救藥地陷入下一場游戲。
前夫江大龍罵她天生,雖然他是她第一個男人。夏蓉也琢磨不透自己究竟需要什麼。大專畢業來上海某家旅行社做導游,快速運轉的生活讓她不適應,競爭和壓力也讓她退卻了,她想到了結婚。有人介紹了江大龍,復旦畢業的,在徐家匯一家外企做高管,有房有車,長她近十歲,樣貌一般。她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愛與不愛都不重要了;她竊喜自己明智,處子之身是一個重要法碼。在這座物欲橫流的都市里,一個端莊美麗、能歌善舞的女孩到了二十二歲還是女兒之身,容易得到男人的青睞。前夫離婚時說娶她很大原因是他可以完整擁有一個女人,一個帶得出去的女人,但她卻背叛了他,這是他無論如何不能容忍的事。
夏蓉細顧自己的這段維持了五年的婚姻。婚後從瑣碎的家務事吵起,江大龍的態度很霸道,認為女人做家務天經地義,自己忙得夜不成寐,做妻子的應該全身心打造好家庭,為此還讓夏蓉辭職做全職太太,好讓他出外打拼沒有後顧之憂。婚前江大龍曾答應婚後出資開店讓夏蓉經營,婚後又反悔了,覺得這樣經營遠不如自己炒股炒房產來得快,況且夏蓉又不精明,賺錢勝算不大,沒必要花錢買鍛煉。夏蓉沒家中財政大權,也不甘願處于被支配地位。她怎麼也不習慣這個男人把事業上成功的優越感帶到婚姻里來,跟他相處始終平等不了。太多的矛盾交結下,兩個人越走越遠。心一遠,彼此再難親近。
倔強的夏蓉在床事上冷淡丈夫。一向高傲的江大龍不斷找情人,夏蓉心知肚明沒有點破,發現懷孕後更疏遠了江大龍。生孩子帶孩子那幾年,自是辛苦,偶爾母親來住,江大龍也只淡淡應對。夫妻一直冷戰著,雖然外面看來他們的生活越來越好,誰又知兩個人心中的苦悶。
孩子上托兒所後,時間一下子變得很曠,胡思亂想隨之而來。沉悶的婚姻生活壓得她喪失了做為一個女人的快樂,幾年的生活似乎過了一生。她開始覺得婚姻的荒謬。她想自己也許錯了,過早結婚錯過了單身的許多精彩;不該為了逃避生存壓力而委身這樣的婚姻關系里,畫地為牢,似乎這里埋葬了青春與活力。她已不喜歡丈夫,丈夫可能早就不喜歡她了,為了面子沒離婚,為了孩子不能離。這個家也成了她的棲身之所,沒有歸宿感。日子怎麼過也過不到盡頭,讓人無盡乏味和茫然。
她喜歡上了上網,一開始只是聊天解悶,後來被引誘。原來被人誘惑,誘惑別人,感覺如此之妙。她煥發精神,對穿衣妝扮重新有了興趣,更令她致命的是那個魅惑的男人帶她進入了一個美妙狂癲的**世界。他經常給她看一些**方面的行為藝術照,兩個人模仿其中的姿勢,對鏡自憐,樂此不疲。她對自己說,只是偶爾出去走走,為現實機械的生活開一個窗口,透透氣就回來。但是被江大龍察覺了,破解了她的QQ密碼,竊听了她的電話,很容易捕捉到她外遇的行蹤。幾乎沒有男人原地等待外遇的女人,江大龍毫不遲疑要求離婚。她沒有哀求,她只感到了男人堅硬和可怕的一面。兒子,別墅,車子都與她無關,前夫把外環路的一套三居室的舊房供她棲居。
很快,父母知道了離婚真相,斥責她不守婦道,不懂珍惜。婆婆小姑子也一反往日親近之態。在離婚前段時間里,江大龍突然把遠在哈爾濱的父母接來帶孩子,起初以為爺爺女乃女乃想孫子了,後來才醒悟——丈夫早有準備了。如今,公婆看著孫子很緊,她只在周末才可以見上一面。那段時日,她幾欲自殺。同樣的出軌,男女如此不同。男人有千百年來的傳統思想作後盾,而女人似乎找不到任何支點為自己開月兌。國學大師辜鴻銘就說過,見過—把茶壺配四只杯子的,總不能—只杯子用四把茶壺;前夫曾引用了此話反駁過她的責問。她—向不善辯解,唯有沉默以對。她放過了他,他卻不可能寬恕她。
B
夏蓉朦朧睡著,一個電話叫醒她。
「夏蓉,可以見見你麼?」是’行者無疆’略嫌沙啞的聲音。他本名俞放,行者無疆是他的網名,一名熱愛旅行和攝影的高校老師。
「從新疆回來了?」
「剛下飛機。」
夏蓉猶豫一下,告訴了他自己的住所地址。掛斷電話。夏蓉穿上睡衣,理房間。俞放是她在杭州西湖認識的。去年深秋有幾日在姨媽家散心,閑來無事去逛西湖。他正在拍風景照,鏡頭忽然捕捉到她︰穿著淡藍色的斜襟水袖雪紡襯衣,一條白色牛仔褲;隨意挽了個發髻,獨自一人緩緩地走,神情恬靜中帶著憂郁。他抓拍了幾張照片,又禮貌邀請夏蓉做他的臨時模特,兩個人相談甚歡,互相留了聯系方式。
一個小時後,俞放來了。一身運動服,身材高大魁梧,皮膚黝黑,戴著眼鏡,笑容滿面;背著大旅行包,挎著一個裝有相機三腳架的包。
「很累,真想睡個三天三夜,胡子拉茬的像個老頭。」
夏蓉溫柔一笑︰「這樣性感。」
「呵呵,你就愛打趣我。」俞放洗澡去,邊走邊月兌衣服,「幫我把衣服洗洗,行麼?夫人?」
夏蓉歪頭眨巴眼楮。俞放哼起小曲洗澡去。夏蓉問他︰「下一站到哪里?」
「周末打算去黃山。」
夏蓉笑笑。這個男人已經停不下來了,貪戀旅途上的風景,酷愛行走的感覺。不停地行走才能突破心靈的藩籬。
今年七月份,夏蓉在他的再三邀請下,一同去了蘭州,西寧,由格爾木入藏。一路顛簸,經過拉薩、日喀則、江孜、珠峰、林芝,再由芒康入滇。從德欽去香格里拉,麗江,大理,昆明,再由昆明飛回。一萬多公里的路,一路有驚險,有直擊心靈的壯麗風光,有不少趣味盎然的朋友。兩個人白天來不及按相機的快門,晚上只要體力允許都會肉搏一回。在海拔五千多米的珠峰腳下的賓館,兩個人試著在世界最高的地方歡愛,但因空氣稀薄,房間沒電,點著蠟燭消耗氧氣過多,兩人頭暈腦脹,匆匆了事。她打開窗戶透氣,冷冽的風猛灌進來,萬里無邊的黑夜,點點繁星近在眼前,仿佛觸手可及。她不知道下一次他會與誰來此,反正她不會了。生命中有很多事不可以復制,有過一次便好。兩個同樣受婚姻創傷的人,互相安慰過一段路程,依舊要在各自的命運里生活著、孤獨著、體驗著。
俞放洗完澡,打開相機給夏蓉看照片。有風景照,也有美女照。雖然早就知曉他的相機不會只拍她一個女人,也知道他在自己的城市泰州不斷有女人,心里不禁還是酸酸的。她靠近他的懷里,他身上有淡淡的肥皂味。
他放下相機,抱起她︰「你想我了嗎?」
這個女人有種讓人沉溺的危險。不是她溫柔的性格,也不是美麗的面孔,而是她在床上的那份投入。當她興奮時,他感覺到她的突然變得很緊握,嬌喘申吟令他大為興奮;她隨意一個神情或姿勢也能讓男人心癢難抑……他們變換著姿勢,縱情歡愉。
「什麼時候你變這麼厲害?」夏蓉眼神迷離。她扯過浴巾隨便圍上,想去沖洗一下。他去拿相機,叫了聲夏蓉,夏蓉一回頭,手仍按著浴巾,長發散亂,神態媚惑,隱現,雙腿健美。
「好美!」俞放拍下照片,嘆了一聲。夏蓉笑笑。女人各有各的美妙,只要你的心在流浪,任何的風景都不會讓你停留。
次日早晨,俞放吃著夏蓉親自做的紫薯稀飯、菜餅、一盤涼拌紫甘藍。他說︰「跟你在一起,我感覺很溫暖。自從離婚我已經害怕過節,不想呆家中。」說著他似乎有點傷感。前妻為了權益跟領導私通,被他捉奸在床;他堅決離婚,女兒還小由前妻撫養,分了住房和門面房給前妻。他不會結婚的了,一旦結婚要生孩子,要把目前的財產分兩部分,生活質量打折扣不說,對女兒也不公平,他只想好好愛女兒一個人,精心培養她。他告訴夏蓉自己這段傷心往事時,一直面帶微笑。夏蓉體會到他心中那份支離破碎的痛楚,她也面帶微笑,她沒有告訴他自己離婚的緣由。
俞放拿出手機給夏蓉發了一則短信︰亦莫戀此身,亦莫厭此身。此身何所戀,萬劫煩惱根。此身何所厭,—聚虛空塵。無戀亦無厭,始是逍遙人。
俞放背好旅行包,向夏蓉揮手,轉身走進電梯。夏蓉心中涌動一陣傷感。他們只是身體交融過,而心靈則各安其家。所謂「一業盡智,—好盡興,—人盡情」,前兩者易得,可已經蒼涼的心如何’一人盡情’?
C
俞放走後。夏蓉整頓好心情,打開電腦開始她的工作。去年在父母和姨媽的資助下,她在網上開了個灝灝母嬰坊,才剛起步,生意並不穩定。她要努力,努力留在這個城市,因為兒子在這里;她也要向前夫證明自己離開他後活得更好。
正忙著,一則短信打破寂靜︰「也許到了我們該見面的時候了,我不想再逃避。謝橋。」
夏蓉放下手機,舒了一口氣。